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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身有依仗(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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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十一,晴日,宜远行。冯朗受封向州行军总管,离京赴任。而黄如集因堰关战事失利,退居副将。

一行百余人的队伍,骑马从大兴城南门出,向地平线而去。他们远看如乌云压境,气势雄壮。

为首那匹马全身毛色漆黑,油光水滑,唯鬃毛雪色。它正载着主人向南奔驰,四蹄生风,雪毛飞扬。四条马腿修长粗壮,跃动间显出具有力量感的线条。马背上的青年一身战甲,配剑侧悬,长弓背挂。他正颜厉色,目光始终向前。

周身景物飞快的倒退,他们如利剑一般,劈开冷风,直指南境纷乱。

有人在寒天赶路,亦有人在暖屋品茶。

天然居一雅间内,齐王与容华对坐。姜茶正在小炉子上煮着。丝丝辛辣混着茶香,暖遍了全身。

“就这样放过他?白费你我这么大力气,父皇果真偏心。”齐王随着年岁增加,容貌样子愈像权贵妃,有一种阴柔之美。只是他遭逢大变,仇人逍遥,故心境不平,使眉目间有些戾气。

“是可惜,但也只有这样,才能彻底让他们静默收敛,确保南禺不会再得到消息。九婴虽死灰复燃,可年岁尚短,如此南境必胜。堰关必须在我们手中,若被夺去,再想拿回来就不知要付出多少鲜血。” 容华为两人都添了些茶。

容华被咳嗽打断,顿了顿接着道:“也不全是陛下偏爱,若这个当口,被翻出太子卖国,军心必然不稳,若有心人再从中挑拨,边境有失可就不好了。”

“还没好?你这病可真粘缠。”齐王略一皱眉,手下意识的抚上了左腿。

容华笑着摇头:“老毛病了。冬天了,你的腿伤可还难熬?话说这次多谢你,若非你的消息,还捉不到凌广这个线头。”

“周大夫很尽心,所开外敷之药很不错。” 齐王举杯致意:“你我一条船上,捉太子尾巴这种事,就不必谢了。”

自齐王因伤与容华联合后,容华便将周龄岐推荐了过去。周龄岐太医出身,素有杏林翘楚之名。故齐王虽初次见周龄岐,也并未过多疑虑。加之自己身边的大夫每次查看其药方,也多有称赞,故而便领了容华这个人情。若无事,周龄岐每月去齐王府查看一次腿伤。

“看来你很信任那个冯朗。”齐王随意一问。

容华并未立刻搭话,反问道:“他不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齐王哈哈一笑:“是啊,多亏了冯小将军识时务,没有站在常正则那边。”

“正是由此觉得他机敏。且身无靠山,便不怕得罪人,正好去收拾那边的烂摊子。”

“也对,那你我且等着捷报吧。”齐王起身,略抻了抻上肢经脉:“先回了,王妃等着本王一起用午膳呢。”

“你们倒是琴瑟和鸣。”容华打趣他。

“功业没了,还有爱情。若就此一蹶不振,岂不随了他的意?”齐王转身一瘸一拐地走向门口,摆了摆手:“走了,你也保重。”

容华目送他离开,端起一白玉茶盏轻嗅,热汽蒸腾模糊了面部轮廓,恍惚间,竟有几分温柔慈悲。只是,那温和不达眼底,整个人犹如瓷偶,少了几分人气。

午时刚过,容华从天然居回府,对琳琅说:“让章予白来见我。”

“是。周大夫说晚上要针灸。”琳琅沉稳退去,可终是有些心疼,容华十五岁之前,生病吃药都很少有,更别提扎针了。

“好。”容华想到,正好再一次安顿叮嘱他齐王之事。

当初她将周龄岐派到齐王身边,便是要保证常元恪的腿伤一直在她的把控之下,毕竟当时并不是彻底骨头断了。

她可万万不会自己成鹬蚌,让旁人做渔翁。

“乖乖做一条砧板上的鱼,才有富贵可享啊。”容华的喃喃自语散在空中。她眉目舒展,看着一院晴朗出神。冬日的阳光轻轻拥抱她的身体,一片和暖,她靠着窗睡着了。

直到天色转暗,章予白到来。

“三件事,第一,太子那边不能放松。南禺如何联系到东宫的,是否还有钉子,都查清楚。第二,齐王那边照旧盯着,还有这次凌广是齐王那边先揪出来的,说明还有他的人在暗处,趁这次全部摸清。”

容华顿了顿,冯朗毕竟是首次统领一方军队,独挑大梁,她终究放心不下,“给冯朗递个口信,让他此去不必顾忌太多,遇到出头鸟尽管收拾,有我替他撑腰。”

章予白有一瞬间诧异,随即平复心绪,称是告退。

剑南道各州的冬天并无酷寒,反而一年中大部分的晴天都在冬日,冰雪罕见,只有日落后需要多加件衣裳。

可与这好天气不同,向州军营内的气氛如冰冻一般。

黄如集在军中混了十几年,能力或许平平无奇,可要数资历年限却独领风骚。四年前军中各道轮换时,因军职不大,并没有涉及到他,故他在向州地界已摸爬滚打了近十年。且他长袖善舞,和稀泥一绝,多年下来,向州上下都买他几分面子。称一句“向州地头蛇”也不为过。

堰关失利,黄如集自认最多算是是后勤不力,就算上面问责,自己也不会首当其冲。可到头来,大官小官都没事,只有他一个被从正职上赶了下来。

这也罢了,自己本就有渎职之嫌,若来一位靖国公李岳那般的名将,自己也会将功补过,好好辅佐。可继任者偏偏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除了在北方小城击退几次散兵游勇,明哲保身放了齐王一马,未见有何特别。黄如集觉得没了面子,心中不忿,对冯朗的到来很没好感。

黄如集军中数十年,自然有一些关系亲近的“老兄弟”。这些人也计划给新上任的年轻将军点颜色看看,一是给黄如集出气,二是凭此告诫冯朗,不要仗着行军总管的身份随意调遣他们。

黄如集本着看笑话的心态,充耳不闻,甚至乐见其成。

“我托人打听了,这个人外无功勋,内无关系,简直是一个软柿子,若不杀杀他的锐气,还真以为我们向州军任他拿捏了!”说话者正是黄如集的表亲,游击将军曲顺。

“曲老弟,你主意向来最多,你说,我们听着!”

至此,在三位将领共同谋划下,待冯朗等人日夜兼程,终于进入向州地界,没人迎接不说,刚到营门,就被拦在了外面,说未接到命令,不予放行。

“你小子睁大眼睛看看,这是新到任的大将军!还需要哪门子命令?”洪毅最看不惯的就是仗势欺人,当即朗声质问!

他曾教过冯朗武艺,二人甚是投缘。自冯朗调回京中便多有走动。洪毅认为冯朗是块璞玉,打定主意跟着他混了。于是,作为冯朗副将,也来了向州。

“你说是大将军就是了?若放了南禺贼人进来,该如何是好?”守卫得了上命,并不买账。

“你说谁是贼人呢?”洪毅脸色涨红:“把你们将军叫出来!”

“你若不是贼,为什么心虚动气?我们将军也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见到的?将军们早说了,有要事商议,没空!”

“你!”洪毅只觉一股火直冲脑门,就要上前捉那士兵的领口。

周围兵丁听闻动静本已聚拢而来,见洪毅要动手打人,也围了上去。冯朗这边一行人差不多过百,见此便要为洪毅壮声势,也上前一步。冲突眼见要起!

冯朗横跨一步,拦在两拨人中间。

他并无急色,只是开口道:“这位兄弟,本将奉皇命而来,没有多余时间去纠缠。我若是你,便跟着我们一行人进去。若我们为假,则当面拿下,也是功勋一件,若是真,迎主将入营,名正言顺,也不会获罪。否则,若因此贻误军机,本将真是那位新到任的统领,那被推出去顶锅的,总不会是旁人。你好好想想。”

说罢拍了拍那兵士肩膀,不再言语。

那小兵看他气度不凡,面容端正,心中打了嘀咕。他之前被曲将军嘱咐,今日众将领有要事商议,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一律不见。

可,现在天王老子好像真来了。

思虑半晌,自保为上,便转身让开了一条道。冯朗等人向着主帐而去。

向州军虽不是一道总军,可也驻守一州之地。依大燕典例,军中一主将为行军总管,下设九路参将。主帐为议事之地,若无外勤任务,战事又起,众将应待命于此。

可待冯朗进入主帐一看,只有三人在这里。外有敌军,军中纲纪却仍如此涣散!

那三人见有人入帐,纷纷转头看去。冯朗并未多言,直接拿出一明黄圣旨,开口问道:“本将冯朗,受命向州行军总管,今日到任。向州兵符在此,诸位尽可查验。”

青年声音浑厚,有一种不怒自威的锋芒。

三人愣神片刻,连忙下拜:“参见将军!末将不知您今日到来,有失远迎,将军恕罪!”

那看门兵士见状,不禁后怕,连忙拜倒。

“他们人呢?”冯朗环视一周,声音微沉。

“其他几位将军应正在巡营,末将这就去叫人。”说罢,便向外挥手,便有兵士去四散传令。不多时,又来了一位,参将路飞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冯朗坐在主帐中央,一言不发。路飞云等人面面相觑,交换着眼神。

“报告将军,黄将军身体不适,说来不了了。曲将军、赵将军、孙将军也都各自有事,说迟到片刻。”

路飞云等人脸色一变,看向冯朗。洪毅当即低声开始骂骂咧咧。

“告诉他们,本将有要事商议,一刻钟不见人,以抗命论。再去请。”冯朗表情不变,语气不急,只吩咐了一句。

“路将军,还麻烦你计时,一刻钟。”

“是,将军。”

与此同时,孙可心中微微不安。他们三人中,曲顺是黄如集表亲,赵虎和他们是老乡,自己可同他们没有什么特殊渊源。他是想给冯朗一个下马威,让他明白自己也不是好欺负的,顺便试探一下,以便日后行事。如今给了一刻钟的时限,还是不要过于挑衅才好。想到此处,便向主帐走去。

而赵虎没有那么多心思,他虽为黄将军打抱不平,可军令如山,不可违抗。一刻钟既已是军令,他便哪怕再不服气,一定遵行。故而也在一刻钟之内赶去了帐子。

赵孙二人几乎是前后脚到的,纷纷说事先并未接到通知,二人在操练队伍。冯朗略一点头,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辛苦,便继续闭目养神。赵、孙二人相顾无言,与路飞云等人点头算打过招呼,也立在一侧。

“将军,一刻钟到了。”路飞云轻声说。

冯朗睁眼,环顾一周后:“洪毅,你和路将军一起去,带人将曲顺给我绑过来。”

“是!”二人抱拳转身。

“去叫军医过来。”冯朗又点了帐外士兵吩咐道。

冯朗背着手看剑南道行军地图,身边几位向州将领正在讲着什么。

不多时,帐帘被掀开,商讨被吵嚷打断。

曲顺面色充血,怒目圆睁,扯着嗓子高喊:“冯朗!你好大的胆子!敢绑老子我?你算老几啊?”

他原本在自己帐中休息,根本没把冯朗传令当回事。直到洪毅带着一帮人直接将他拖下了躺椅,还不待他挣扎,绳子一绑,押到主帐。

冯朗开口问路飞云和洪毅:“你们去的时候,曲将军在忙什么军务?”

路飞云还在吞吞吐吐,洪毅直接说:“那小子哪在忙什么军务,翘着腿,摇着椅子,快活得很。”

“是吗路将军?”

路飞云咬咬牙,抱拳答道:“是。”

这时,黄如集听闻曲顺直接被绑了,也匆匆来到。他未语先笑:“诶呦,冯将军!有失远迎,我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如你们年轻人硬朗,染了个小病,未能第一时间拜见将军,恕罪恕罪!只是,这是哪出啊?”

冯朗并未理他,声音平淡:“赵将军,大燕军法,若无特殊情况,抗命者如何处置?”

“斩。”赵虎抬眼观察冯朗表情,片刻后吐出一个字。

冯朗挑眉,看向被押着的曲顺,骤然厉色:“那还愣着干什么?拖下去,斩!”

众人具是一愣,齐齐看向冯朗。

直到兵士往外拖曲顺,曲顺才反应过来:“冯朗你凭什么杀我?谁给你的狗胆?”

随着被拖到空地,看着行刑者磨刀霍霍,他的声音从愤怒变为惊恐:“表舅!表舅!救我!冯将军!我错了!给小人一次机会吧!”

黄如集骤然回神,正欲软硬兼施,为曲顺求情,还未开口就被冯朗打断:“军医何在?”

一背着药箱,长着娃娃脸的青年出列,“末将在。”

“给黄将军把脉。黄将军操劳军务,得了大病可怎么好?”

“不用不用,末将一点小伤风,无碍无碍。”黄如集连忙推辞,笑话,他最注重养生,那有什么病,想起曲顺还命悬一线:“冯将军,曲顺毕竟是朝廷五品参将,小错而已,何必呢?只为立威,训诫一下便算了。否则,来日若上面人追究我们滥杀无辜,也不好办对吧。”

“黄将军不要大意,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小病不管,大病要命。军医,把脉。”

黄如集一边张望帐外,最后还想捞一把曲顺的命,一边想着躲开军医的说辞。

突然,外间一声凄厉嚎叫,曲顺人头落地。

黄如集未料到冯朗下手如此狠,如此快。一时间面色灰白,被军医一把抓住腕子,也没有反应过来。

帐内赵虎、孙可一阵心惊,冷汗打湿了内衬。路飞云等人相互看去,有佩服,有敬畏,有惊讶。

“回将军,从脉相看,黄将军没病。”娃娃脸军医抱拳回复。

“你!自己医术不行,休要胡言,本将的确不舒服!”黄如集这才回神,瞪了军医一眼,又看向冯朗。

冯朗表情不变:“本将从来不为什么私愤,今日杀他也非滥杀无辜。在本将军中,军令如山,违者杀无赦。曲顺藐视军规,涣散军纪,又无可赦之由,自当被斩!”

“至于你。”冯朗的视线转向黄如集:“有欺上瞒下,藐视军规之嫌。念在年老体弱,五十军棍,下不为例。洪毅,行刑!”

黄如集呆若木鸡,无言以对,便被拉了下去。

冯朗站定,朗声道:“诸位,丑话说在前面,本将从来不顾念关系人情,也不容人躺在功劳簿吃老本。大敌当前,必须一致对外,令行禁止。违者,今日曲顺、黄如集,就是例子。我们背后,是大燕万千子民!正是修我戈矛,与子同仇的时候!卫护忠诚者,人人皆我手足,苟且阻碍者,人人皆可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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