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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发轫之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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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八,白色的雪花纷纷扬扬,乘着风,打着旋儿,落在大兴城的每个角落。嘉德七年即将在天寒地冻中拜访人间。

但从边境传来的战报注定这个年过不安稳。

自黄河封冻后,北有突厥频频骚扰边疆,而南边同禺国的战事也并非如期望中那样顺利。

卫淮安因梦巫一事空降剑南道边军,烽烟起后又调至堰关迎敌。可堰关隶属向州,其总管,黄如集,是个如鸵鸟一般的人,人生信条就是“不看,不听,天下太平”。

向州作为最南边的州府,属剑南道行军总管所辖。但剑南道的中心督府在锦州,与向州遥隔千里,有些鞭长莫及,心有余力不足。

加之黄如集虽不作为,也不作恶,他资历颇深,是老兵油子一个。故而,难捉他的首尾,贸然处理,便师出无名。卫淮安在那里多有掣肘,与黄如集龃龉渐深。

战起后,黄如集小肚鸡肠,暗中使绊,他素来看不惯卫淮安那副积极样子,仿佛要表现什么一样。故后方支持很不得力,使他在堰关更有内外交困之忧。

反观南禺,上下一心,气势大涨。这就导致,燕军虽占尽天时地利,被南禺堵着,却出不了堰关半步!

至于桌面下的交锋,自“九婴”复起,回雪要查清来龙去脉,又忙着防其偷袭,分身乏术,并不能助力堰关良多。

而朝中容华入秋后病势反复,太子一党又处处针对,实在腾不出手收拾黄如集。

如此拖着,一场速战速决之战,夏天打到了冬天。最新的战报,令腊八粥也无滋无味。堰关失利,被南禺占了一半去!

朝堂震惊,天子大怒!

常泰两鬓略白,面上通红:“先是布防泄漏,后有增援不立,一个小小南禺,也将大燕逼至这种境地!剑南道的人干什么吃的?”

与此同时,听雨居内咳嗽声不断,那架势,似乎要把肺都咳出来一样。

“蠢货!”容华靠在榻上,一双美目盈满戾气,杀意止都止不住的向外涌。她很少这样动怒了。

琳琅连忙为她轻拍后背,气息缓缓顺了下来。握瑜和章予白跪在对面,很是担忧:“殿下身体要紧,周龄岐说您不宜动气!”

“常正则也不用脑子想想,就算卫淮安失利,他推自己的人上去,如此士气低下,就一定能赢吗?想做力挽狂澜的英雄,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容华恨恨道:“大敌当前,只想自身利益,误国误民!还有那个黄如集!既然如此怕事,做什么将军!”

又是一阵咳嗽,容华平静下来:“不等了,打草惊蛇也罢,南边不能再拖了!章予白,将给南禺漏首尾的人羁押,传令刑部走流程,明日进宫!”

大雪终于停了,容华披着银狐大氅,拢着暖炉站在麟德殿前。

苏成看着这位殿下,她脊背挺直,如一棵雪松立于天地。一病数月,她好像更瘦了。本就如白瓷人偶般的公主,更加没有生气。

苏成叹口气:“殿下,请。”

“有劳。”容华回神,略一点头,迈步进入殿内。

“羲和,朕猜到你会来,身体可好些?”天子眼中关切。

“蒙陛下挂念,身子尚可。臣今日前来,是为南境之事,向州参将,凌广,通敌卖国,泄漏我军布防,且事发后欲攀污储君,动摇民心!其属下无意中得知此事,良心难安,上报刑部,这是口供和证据。”容华跪拜行礼,后缓缓开口。

常泰眉间出现深深沟壑,双目扩大:“你说什么?太子?”

“凌广污蔑而已,臣相信太子,国之根本,不会做这种事。只是大敌当前,我军两线作战,不能持久。臣以为当务之急,是稳定军心,速战速决。清算问责可待来日。只是向州之将应速换一位勇猛中正之人,以求战事终了,黄如集这种害群之马,不能再留。”她语调没有起伏,面上亦是毫无波动。

常泰一目十行看着苏成递上来的奏折。

“啪!”奏折被拍在御案上,常泰深吸一口气:“你说得对。只是,阵前换将毕竟是兵家大忌。”

“陛下英明,臣以为,堰关为一线,自是不动,黄如集稳在后方,只有换一把快刀斩了向州军的乱麻,才整合军心,一举反扑。只是,臣担忧,背刺之事可一不可二。”容华抬起眼皮,话中未尽之意具在目光之中。

“朕明白,朕会处理的。说实话,朕很失望,也很欣慰。容华你没有这时候将这件事放在明面上,很好。”常泰神色透出疲惫:“向州统领可有人选?”

“暂未。”容华垂头。

“你回去想想,推个人来吧。朕信你。”

常泰看着容华的背影渐渐远去,同苏成说:“去东宫,把那个孽障给朕叫来!”

常正则跪在御前,头上是被奏折尖角砸出的血痕。

他掩住心中惊惧,咬死不认:“父皇,此事真与儿臣无干!这是污蔑!儿臣虽愚鲁可也分得清内外,这等通敌大罪,儿臣不认!定是有人存心陷害!”

“你闭嘴!”常泰一声怒吼:“羲和没想把你怎么样!甚至禀奏时便说,是凌广攀咬,替你推到他身上。事体大,又是这般关节,朕也没想把它翻到明面上细究彻查!否则皇家威严,军心民意,都丢尽了!只是,你要明白,这并不是默许!你与羲和争斗,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不能以公器为刀去争私权!这是底线!”

天子长出一口气:“你好好想想!前些日子,你后院又不安宁,朕的皇孙没了。正好,以这个理由,在东宫禁足思过。”

太子暗暗咬牙,俯身谢恩称是,心下惊讶,容华的手伸得如此长。

“朕不止你一个儿子,若你继续这般糊涂,内外不分,不要怪朕不念旧情!”

常正则眼中骤然戾气闪过,随后收敛为乖顺后悔,缓缓退出殿门。

玉子街上人影寥寥,一个身着玄色窄口劲装的身影站在府门前。

容华的马车从宫中回府,便看到这样一番景象。男子悬胆高鼻,眼眶略深,粗眉更添英气,正是冯朗。

“在这站着做什么?”

冯朗被身后这一道女声惊动,转身便见容华出现在他身后。

“参见殿下。臣本欲求见,正在等门卫回禀。”冯朗的音色稍低,语速偏慢。容华是喜欢听他讲话的。

“走吧,一起进屋吧。”

容华的个头刚到冯朗肩膀,一深一浅两个背影,意外地和谐。

而就在容华回府的前一刻钟,听雨居迎来了一位怒气冲冲的客人,药庐主人--周龄岐。

“这么冷,就这样让她出门了?哪个病人像她这样不遵医嘱!这大夫没法当!”周龄岐刚刚配完药,来听雨居准备针灸治疗,却发现,除了琳琅,一个人都没有,当即骂骂咧咧,如同一只炸毛的猫。

琳琅赶忙灭火顺毛:“殿下有事,进宫去了。殿下的性子,你也知道,拦不住的。周大夫医者大能,能者多劳,劳您费心!”

“你在这联句呢?”周龄岐被夸得有些害羞,刚刚准备谦虚几句,又想起了自己那个不省心的病患,冷哼一声:“哼,劝不住?等她回来,就直接绑屋子里。”

“那下一瞬,流风就能把你绑起来喂鱼。”琳琅忍不住回了一句。

“哼,我还不信,还有本神医搞定不了的人。等一会,看我不把你家殿下教训到无地自容,垂头丧气!”

琳琅愈发觉得他像一只翘尾巴的猫,就提了一句:“殿下心情不好,真生气的那种。”

“啊,这样啊。生气伤肝,我去再看看药熬好没。”周龄岐眼珠一转,舌头一转,气势瞬间一泻千里。他可是很懂眼色的,知道有些线绝不能踩,霉头绝不能触。

琳琅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摇头。不多时,听到咳嗽的声音,容华回来了。

琳琅接过容华的大氅,又给冯朗备了茶,给容华温了药,见他们有事要谈,便退了下去。

“你想去南境?”容华将蜜饯送入口中,对冲着药的苦涩,腹诽道:“周龄岐的药一次比一次难喝。”

“是,臣想去堰关前线。”冯朗目光坚定。

“在兵部不顺心吗?”

“不是。”冯朗略微停顿:“兵部一切都好,各位大人看在殿下的面上也很照顾。”

“堰关危险,不是闹着玩的。内有蛀虫,外有饿狼,没有非常手段,震不住的。反之,兵部安稳,位在中枢。出将入相,是多少人的梦想。”容华看着他

“臣知道。”冯朗回望容华,他有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堰关只许胜不许败,没有退路。胜还好说,可掌一方兵权,收获军中声望;若败,稍有不慎便是背锅弃子,无人保你。”容华不徐不疾。

“臣知道。”

“向州山高皇帝远,若有意外,并无及时后援。清理蛀虫时,难免有明枪暗箭。南禺狡诈,九婴凶狠,一场速战速决的完胜,并不容易。”

“臣知道。”

“还想去吗?”

“想去。”

容华有些意外,似乎每隔一段时间,她都能重新认识这个男子不同的一面。

她一直以为冯朗是一个温和聪明的好人。可如今,她发现,冯朗身上有些匪气和狠劲,是一匹有獠牙的狼。

容华压抑不住地咳嗽两声,目光平静:“理由。”

冯朗突然觉得,那目光中有鼓励还有引诱。

那是一种如兴致勃勃的观察者看乳虎啸谷,看名刀现世的目光。他深埋心底的东西突然被引诱着动了动,他突然想将自己的真实掀开一角,堂堂正正在她面前说出来,而非一直躲在恭谨安顺的壳子下。

“臣不想躲在您的羽翼下,跟随在您的身后。臣想做您的前锋。”冯朗声音醇厚,缓缓地,却裹着一种疯狂和坚定,如同休眠火山下的岩浆汹涌而不熄。

“臣不止想做您的信徒,还想成为您的护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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