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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归雪(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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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江,王储府。

“咣——”

桌上的白瓷茶盏被狠狠砸在地上,顷刻间四分五裂。下首面容清秀的少年被这一声重响吓到,浑身抖了抖。

少年小心翼翼抬起头,怯声:“王兄……”

那人没有耐心听他说什么,手背暴起的青筋显示着他此时正处于盛怒之下,那双本就显得冷漠的眸子愈发慑人。

女官银兰铩羽而归已经过去几月,今早上朝时,外事官再度提起与齐国交涉的事,提及早日迎回储妃时再次被齐国皇帝婉拒,称南江至今局势不稳,不能放心公主离国。

他们和西戎已经停火多日,而齐国朝廷的态度始终暧昧不明。看架势,竟是要把此事一拖再拖。

想起那张美丽却刚烈的面庞,郁沧目光黑沉,压抑着暴怒和不甘。

西戎军攻进王都时,他跟随父王母后第一时间离宫逼乱,不是没有想起行宫里的虞静央,只是她性格倔强从不服软,多年待他冷淡,实在没有一个贤良妻子的样子。他想着小惩大诫,只消等到西戎劫掠行宫时再派人把她救出来,死里逃生一次,自然会让她明白谁才是她能依靠的人,从此背脊就会变得柔软,就此死心塌地,安分度日。

可惜,他自以为计划周密,却没有算到她胆大至此,在西戎逼近之前已经带着零星几人出动逃命,而且一去就是边境。

孤身出逃投奔齐营,齐国庇护不说,惹得梨花寨竟然也为她出头……他的储妃,还真是背着他长了许多能耐。

可是……

脚边跪着的侍妾花容失色,大气不敢出,一边坐着的少年也噤若寒蝉。郁沧不理会,残忍地勾起嘴角。

天真的静央,多年了,还是看不清女子出嫁从夫的道理,以为回到母国就万事大吉了。

哪里是那么容易逃走的呢?

南江九皇子郁泽年未及冠,还是个单纯的小孩子,偷偷观察兄长的神色不由打了个寒颤,忍着畏惧开口:“王兄莫要担忧,许是王嫂过于思念故国,如今好不容易回去,想要多留一段时日也是正常——”

他话没说完,被扫过来的眼神吓得生生停住,再也不敢出声。郁沧正在气头上,又在心里蔑视大齐,郁泽这番话本意是为让他宽心,此时却无异于火上浇油。

“九弟还真是心善,口口声声为她说话。可见她从前幽居行宫是假,应当暗中收买了不少人心。”

郁泽面色一白,当即跪倒在地,连声辩解:“王兄误会了,是臣弟失言!”

“你母族低微,因为自幼养在母后膝下才得了几分体面,现在也敢来置喙我的事?不知天高地厚。”

郁沧冷冷瞥了他一眼,声音阴冷:“记住,我才是你应该向着的人。莫要为一时意气,丢了一生的体面。”

郁泽红着眼睛伏地:“臣弟明白了。”

印象里的王嫂为人恬淡温柔,自己的处境已经足够糟糕,却还是会为了一只病弱的幼犬,不惜得罪王兄身边的宠妾。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该冲动,自以为是地贸然为王嫂说话,现在既帮不了王嫂,又惹恼了王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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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阳光明媚,和风煦煦,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虞静央出府赴约,到了一处书铺直向二楼去,推门进入,果见矮桌前倚着一个青衣少女,手边放着一摞书卷。

“央姐姐,快来!”看见虞静央,少女面露欣喜,遥遥向她招了招手。

虞静央翘起唇角,走到她身边坐下:“你自小喜欢看书,现在还是一样。”

少女神色腼腆:“父亲书房里的书多是些深奥晦涩的古籍,读久了实在乏味,想找些解闷的书来看一看,也就只有偷偷找央姐姐来这里碰头了。”

“放心吧,我不会告诉舅父和舅母的。”虞静央笑道。

少女名叫姜瑶,是虞静央的嫡亲表妹,年纪小她四岁,从小喜欢跟在她屁股后面叫姐姐。与其弟姜琮相比,姜瑶性格温和明理,所以虞静央更能与她玩到一起。

有了虞静央的保证,姜瑶更放下心,把自己提前挑出来的一部分书本推到她面前。

她双眼微弯,压低声音道:“知道央姐姐喜欢看这些,都是最时兴的,评价似乎都还不错。”

看着自己面前一叠花里胡哨的书本,虞静央姿态依旧得体,眸中却不可控地流露出几分怔愣。

她年少时言行跳脱,不喜欢读那些枯燥的酸词,唯独喜欢看这些“不入流”的话本,时常被长辈亲友拿来调侃。后来她嫁去了南江,也就没有再看过了。

现在,这样的话本又铺满了她眼前,竟是恍若隔世。

“央姐姐,央姐姐?”

姜瑶疑惑的轻唤使虞静央回过神,神情恢复如常回以一笑,道谢说:“瑶儿,你有心了。”

说了一会儿话,很快到了饭点。姐妹两个找了一家酒楼,坐在雅间里能听到楼下隐隐传来的丝竹琴筝声响,却没有嘈杂的人声,还算安静雅致。

用过饭,二人还没有离开。虞静央随意一瞥,看见姜瑶选给自己的书,比给她的要多一些,里面有话本也有正经书,放在最上面的那本……

她感到有些熟悉,拿起来一瞧见是本游记,翻开扉页,在作者的位置处有四个小字“归雪山人”。

果然。

虞静央不禁了然一笑,面上带着几分怀念。

“央姐姐喜欢这本?”姜瑶见她神色微妙,倒也不疑有他,而是不好意思地开口:“对不住,近日它实在太抢手,我等了许久才得到这一本,怕是给不了姐姐。”

虞静央轻摇了摇头,眼有悦色:“这个作者的书在民间很盛行?”

“当然了!每次归雪山人有了新书,那些书铺都能大赚一笔。”说起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姜瑶眼睛都开始放光,似乎还带着不自知的仰慕和憧憬:“归雪山人擅写游记,字里行间透着的雅致气度最为动人,想来定是个才华横溢的风雅郎君呢。”

虞静央静静听着,一边感到忍俊不禁。

皇嫂为了写作取的别号的确风雅,自己又藏得深,除了特别亲密的人之外剩下的都不知情,要是有朝一日让姜瑶知道了真相,还不知要如何震惊呢。

不过……皇嫂嫁作晋王妃后,应当很少有外出游玩的机会了,现在所写的游记内容,估计还是出阁前去过的那些地方。等到存攒的素材用尽,她该如何继续写呢?

正暗暗想着,外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强行打断了虞静央心头的怅然。起初两人都没有放在心上,而那喧闹声越来越大,夹杂着醉酒斗殴的声音,听架势似乎闹得不轻。

“饶命,饶命……”

“死家伙,赶紧还钱!再敢拖欠逃跑,老子剁了你!

不断传来的喝骂声音越来越不堪入耳,始终不见有停歇之势。姜瑶担心冲撞了公主玉驾,亲自出去查看情况,谁知门一开竟有熟人。

姜瑶惊诧:“高管事?”

门外桌椅板凳散乱,地上的人扭打成一团,其中一个大胡子循声看过来,形容狼狈的同时也大惊失色,连忙和发生冲突的人分开,七手八脚爬过来跪伏在地:“见过三小姐!”

“你怎么会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姜瑶眉头微皱,扫了一眼他身后慌乱的人。

高彭飞快地回头看了一眼,满脸堆笑答道:“回三小姐的话,不过是一点家中小事,不足以入三小姐尊耳。”

说罢,他悄悄朝雅间内一瞄,也没看见里面是何人,只有硬着头皮抹泪:“今日扰了三小姐与贵客的清静,实在是罪该万死!明日老奴便去向老爷请罪,再去领罚!”

“这是外面的酒楼,处处是权贵百姓,你行事也该多加顾忌,莫要丢了姜家的脸面。”姜瑶心里有了数,秀眉不见舒展,沉声道:“再有下次,我定告诉父亲,让他狠狠发落你。”

“是,是!”高彭忙不迭应了,朝她感激地磕了个响头。

方才起冲突的人此时也害怕了,接到眼色后匆忙收拾一番,都不敢再撕打。这时虞静央走到门口,朝外面望了望:“是怎么一回事?”

“府上的手下一时玩昏了头,央姐姐不必挂怀。”姜瑶瞥了一眼正慌忙退下的人,向虞静央答话:“是后院高姨娘的姑丈,在陇西那边管着一片矿地,这几日进京向父亲汇报差事。本就是个爱玩好赌的,富贵日子过久了,怕是蛮横忘了形。”

士族门阀根系庞大,即使主枝为维护家族利益谨慎度日,也总是避免不了枝叶腐朽的发生。今日的事既是姜瑶亲眼所见,回去自会告知舅父知情,虞静央也就不必再行提点。

故她只淡淡看了几眼,并没有放在心上,晚棠却在这时诧异地“咦”了一声,小声道:“殿下快看,那不是黄三吗?”

虞静央目光一顿,盯着缩在高彭身后身穿麻衣的瘦小男人仔细分辨,发现果然是黄三。与之前相比,他脸上多了两道伤疤,颈间堆着一块藏蓝色围布,像是作蒙面之用,在方才斗殴时被人打落的。

黄三被认了出来,却没有殷勤上前请安,反而眼神闪躲,伏在地上畏畏缩缩地不敢抬头,随着高彭灰溜溜离开,他也亦步亦趋跟在后面退下了。

望着那个瑟缩的背影,虞静央缓缓皱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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