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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走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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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绒后悔了,后悔当初答应同陆景和合作,即使那时确实也迫于现状难以拒绝。

周钰说得果真不错,若陆景和觉得她好用,她便再无法撇清关系了。

这次他又想做什么?

祝绒心不在焉地往城门方向走去,路过一条横巷时,突然被人一把拽了进去。

她刚要呼喊,却发现来人是张毅。

“张大哥,你要吓死我。”祝绒松了口气,问,“有什么事吗?”

张毅张望四周,确认无人后,低声道:“我方才路过你家铺子,见到你与陆景和在一处,他寻你作甚?是不是找你麻烦?”

“暂时倒是没有什么麻烦,他帮我唬了一把那租铺子的骗人老头,还邀我明日去陆府。”祝绒小声道。

“他不是叛国贼吗?你去会不会有危险?”张毅担忧问道。

祝绒不想张毅担心,便出言安抚:“无妨,他态度十分客气,许是生意上的事情吧。”

随后她也看了看四周,犹豫许久后,悄声问道:“张大哥,那个人如今是不是在你那里?”

张毅点了点头。

祝绒抿抿唇,她答应过周钰不再过问他的事情,但又实在忍不住,像做亏心事一般低下了头:“他还好吗?顺利吗?”

张毅的神色变得有些凝重,他拉着祝绒往巷子更深处走去,躲到了堆放的废弃木材后方。

“妹妹,不瞒你说,那人如今的情况有些麻烦,他想暗中进京寻一人支援,但你也瞧见了,自昨夜起,城中搜查巡视的情况便十分严峻,别说出城进京了,就是离开我那地下室都极为困难。”

张毅将祝绒拉得更低,两人几乎蹲在了地上,语重心长劝道:“张大哥现在虽说为那人办事,但更在意你的安危,你看他的未来并不明朗,甚至危险重重,哪天被抓了去也不奇怪,所以你切勿再过问这些,只管过好自己的生活。”

祝绒垂眸沉默,张毅虽言之有理,但她做不到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毕竟人是她救回来,费了好大力气呢,怎么能不管了呢?

可是她还能为他做些什么?

如今想打探他的消息,只有通过张毅和张然这边,但她一个开花灯作坊的小姑娘,时常与他们碰面,也是奇怪得很,说不好会惹人怀疑。

祝绒尚未想出个答案,就被一串肚子咕噜声打断了思绪。

张毅面露赧色,尴尬地挠挠头:“最近比较拮据,让妹妹见笑了。”

祝绒有些意外:“上次的二两银子张大哥如此快便花光了?”

“真不是张大哥乱花钱。”张毅凑近她耳朵说道,“而是毅武堂藏了许多被通缉的人,又要吃饭又要治伤,这银子是怎么花都不够啊……”

张毅一脸无奈,叹了口气:“何况最近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武堂无差事可接……”

祝绒看着他一脸愁容,忽然心生一计,掏出一两银子塞到他怀里,笑道:“那不如,张大哥带几人一起来当我的伙计吧!”

天色渐暗,城郊空旷,寒风肆无忌惮地呼啸。

祝绒裹紧外袍往城郊赶去,跑得快时感觉都要被吹得飞起来了。

她好不容易在一片漆黑中隐约见到了自己的屋子,然而,她越走近,便越觉得不对劲。

屋子今日的灯光,怎么好似比此前更亮了?

祝绒又跑近了些,猛然意识到,那不是灯光,而是她家走水了!

祝绒大惊,朝屋子狂奔而去,她可不想今夜露宿街头被冷死。

她奔到院子,发现是厅堂中失火,连忙提桶去厨房水缸装了一桶水,就在此时,她忽然听见屋子里传来了一阵一阵的尖叫声。

等会!莫非她那新收的麻烦徒儿还在里面?!

祝绒吓得够呛,提着水桶往屋里冲,这才看到秦臻拿着早上穿的漂亮披风拼命扑着火,结果披风转眼间也被点燃,秦臻被烫得直接将披风扔进了火里。

哗啦一声,祝绒将一大桶冰水朝火源泼去,火顿时被灭了大半,她转身又去装了一桶水,再一泼,火便全灭了。

所幸,只是厅堂中央被烧得厉害些,其他地方并未波及,被她移到房间的爹娘牌位和周钰的画像也十分安全,今夜不必露宿街头了。

祝绒缓了口气,随即怒目看向狼狈不堪、脸被熏得黝黑的秦臻,秦臻自知理亏,咬唇低头等着挨骂。

“你是不是笨!”祝绒又气又无奈,上前一把抓住秦臻的手,另一只手高高抬起来,吓得秦臻立即闭眼侧脸闪躲。

这几乎是她下意识的举动。

她并非第一次试验新式灯导致失火了,从前在秦阳坊也试过。

那一夜,父亲当着秦阳坊所有工匠的面,扇了她两巴掌。

一巴掌斥责她违背他的命令,擅自制灯。

另一巴掌斥责她丢了他的脸,没有出息。

秦臻死死咬住唇,硬是骄傲地没让自己流泪,但自那以后,她便再没有碰过花灯。

她怕被打,也怕失败,更怕父亲那句,丢了他的脸。

但腊月初一那夜,她看到祝绒做的花灯惊艳了几千人,心中那股一直被克制的欲望,再度蠢蠢欲动。

她也想自己做的花灯被如此多人看见和赞叹。

所以她可以放下一点点骄傲,去向祝绒学艺。

可她好像又搞砸了……

看来她真的只合适做那一无是处的跋扈大小姐。

“你做什么?”

秦臻没有等到落下来的巴掌,而是听到了祝绒困惑的声音。

她微微睁开眼,看到祝绒抬起来的手,只是帮她扶正了头上即将掉落的金簪。

秦臻不由得一怔,呆呆地看着祝绒翻起她的袖子,检查她有没有被烧伤。

“着火了你不会先逃跑吗?”祝绒蹙眉道,“你是想拜师第一天就吓死师父是吗?”

秦臻心想,不对呀,祝绒这个反应,不对呀……

她还在愣怔中,手背猛地传来一阵灼伤之痛,没忍住“嘶”了一声。

祝绒叹了口气,让她在一旁幸存的椅子那儿坐下,翻出药箱子,递给她一瓶药膏,无奈道:“擦点药就没那么疼了。”

秦臻接过药膏,用手指取了一些,可才碰到被烫伤的皮肤,就疼得缩回了手。

她抬眼看向祝绒,反正也狼狈成这副样子了,便不再死守那点尊严,委屈地扁了扁嘴:“还是疼……”

祝绒:“……”

这还没擦呢……

而且是她的屋子被烧了,委屈也是她委屈吧?

祝绒被秦臻那可怜巴巴的眼神盯得发毛,最终败下阵来,拿过药膏,在她面前蹲下,帮她涂药。

秦臻望着祝绒一边擦药,一边帮她轻吹着伤处,忽然眼眶不争气地一热。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平时她在家里,所有人也是如此宠着她的,为何祝绒明明做了平平无奇的事情,她却这般动容?

祝绒瞧她红了眼,只当是大小姐被吓到了,便与她玩笑道:“秦臻,你是不是觉得喊我作师父不服气,便想将我屋子给烧了?”

秦臻吸溜了一下鼻子,噘嘴道:“我才不是那般小心眼的人,只是……只是试验失败了……”

“怕了吗?”祝绒问道,没有抬头。

秦臻一顿,想起从前那次失败,以及被父亲责骂的场面,她确实是怕的。

但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祝绒,她的答案是“有什么好怕的”。

“还想继续学艺吗?”祝绒继续问道。

“当,当然了!你什么都还没教呢!”秦臻理直气壮道。

祝绒涂好了药,轻轻给秦臻包扎了一圈绷带,抬头对她一笑,故作高深:“恭喜你,通过了为师的第一次考核。”

秦臻不解,她不仅没做成灯,还烧了屋子,这算什么考核?

祝绒转身看向被烧得黑焦焦的地板,眼中流露出怀念:“其实这块地方,不止一次被烧了。我六七岁之时,在这屋子里想做一款像火折子一样,一吹便能亮的花灯,结果吹得用力了,火点燃了灯罩,掉到地上,又烧到了一旁木椅子,阿娘都吓坏了,抱着我跑出老远,爹爹直接扛着水缸过来将火灭了。”

祝绒回忆着,忽然笑了一声:“那时我哭得可凶了,爹爹阿娘如何哄我,我都停不下来。”

“那……你爹娘还允许你制灯?”秦臻试探问道。

“只要我想,他们便不会阻止。”祝绒答道。

“真好。”秦臻叹声道,“我爹从不允许我制灯,娘也不会支持我,一心只想我学好琴棋书画。”

“他不让你做,你便不做喜欢的事情了?”祝绒望向秦臻,轻声道,“不可惜吗?”

秦臻哑然。

可惜?

她当然觉得可惜,还十分不甘心,但她……对啊,那她为何从未想过要反抗,要好好与父亲谈一谈此事?

祝绒踢了踢地上被烧坏的物件,拎起秦臻所做花灯的“残肢”,像是在对她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被人否定阻止,便不做了,失败受挫了,便放弃了,那我们这一生,恐怕做不了多少件事,尤其是女子,天生便受到旁人轻视,莫非真要像他们所希望那般,碌碌无为一辈子?”

她将花灯烧剩的架子递给秦臻,微笑道:“秦大小姐,不像是别人不允许就不去做的人。明日将这花灯重新做一遍吧。”

秦臻接过被烧成焦炭模样的灯架子,盯着它看,没有作声。

门外传来马车的声音,秦臻的婢女敲响了屋门,说来接她回去。

祝绒指了指地板,对秦臻扬眉道:“你烧的,你负责花银子让人来修好哦,徒儿。”

言罢,她打了个哈欠,开锁进了房间,累得直接脱去外衣躺在了床上。

听到马车离去的声音后,她很快便睡着了。

一睡着,便又开始做梦。

祝绒看到齐州城街上全都是官兵,毅武堂被前来搜捕的人重重包围住,周钰被人用剑架在脖子上带出来,坐上了囚车,游街示众。

最令她心疼的是,周钰因为被困死无法出行,饿了太久,整个人瘦得不成样子,那被铁铐锁着的手腕,同她的手腕一样细,只剩下一层皮。

天亮时,祝绒又一次在恐慌中醒来,觉得自己被周钰害得不轻,如今连睡个好觉都成了奢侈。

不过饿肚子这事,着实是个问题,张毅一个管钱的都饿成那样,周钰那个三口吃掉碗口大包子的家伙,岂不是得饿到睡不着?

祝绒一边琢磨这事,一边走出房间,却直接被横在地上的东西给拌飞出去。

她摔了个狗啃泥,疼得龇牙咧嘴,回头一看,竟看见地上的不是东西,而是活生生一个人!

秦臻正躺在房门前,睡得极沉,被祝绒踢了一脚都没有醒,她的手中,正握着没做完的一盏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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