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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初见(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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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记得他们的初识。

夏日杨柳茂盛厚重,在河边并排着留下一片凉快的阴影。

出门之前,舅母抱着她假惺惺哭诉,说舍不得她出嫁。实际上,正是舅母打点的媒婆,给她找的相看对象。萧家明明是当地的富户,舅母却时常跟舅舅哭穷,说养不起这两个侄女,早就琢磨着要把她嫁出去。

她听婢女们说,舅母不想给她备嫁妆,便随便给她找了一个破落户,时常还要去河边找一个老媪讨米吃,整日佩戴着一个宝剑在街上无所事事。

秦泠早先无意中听到了舅舅答应舅母,立秋之前会把她嫁出去。

她想着只要相看的这人心善,日子能过下去就行。只要她嫁出去,妹妹的日子想来会好过一些。

他们约定在河边的柳树旁相见。

秦泠下了马车,远远就看见了那人的背影,昂藏八尺,虽穿着麻衣,但依旧英姿勃发,腰间佩戴一柄系着红色剑穗的宝剑,看起来就像一个行侠仗义的侠客。

秦泠走近了,也不敢看他的脸,一直低着头,离得有些距离,便觉得脸上发烫,柔声道:“小女秦泠见过公子,公子久等了。”

那人的声音颇有些清冽,犹如玉石之声:“在下李潦生。”

两人从未见过,不甚了解,往后却又要同床共枕做夫妻,气氛顿时有些微妙。

“小女原是楚地人,因父母早亡,投奔了萧家,”秦泠面颊越来越红,声音也越来越小,“听闻公子是韩地李狸将军之后,也是因为战乱,流落至此。”

舅母没有少说李潦生是什么贵族之后。不过秦泠也清楚这所谓的贵族不过是有一把象征身份的宝剑而已。李潦生不事生产,家里都穷得揭不开锅,天天去别人家吃白食,被街坊邻里厌弃。

秦泠去村里打听,卖肉大娘听了李潦生的名字,直接吐了口唾沫。大街上甚至有孩童编歌谣来嘲笑李潦生没出息,还有脸佩戴宝剑。好心的赶牛大叔说绝不能嫁给李潦生,否则会吃大苦头。

但秦泠没有选择,舅母天天对她旁敲侧击,总是莫名其妙发火,找些莫须有的由头来挤兑她和溪儿。她必须得尽快嫁出去。

她已经想好了,只要李潦生心善就行。大不了,她来养他。

李潦生沉默许久,才回道:“是。”

秦泠觉得这李公子真是冷漠得很,不过还是硬着头皮问自己关心的几个问题:“小女有一妹妹,希望公子往后能同意我帮着照拂一二。”

旁边没有任何声音。

秦泠想着李潦生可能有心也无力,养一人已经很难,便想着这点也能从长计议,接着问第二个问题:“小女的女红尚可,想着做些女红补贴家用,不过需要出门行走找客源,公子可介意?”

旁边依旧没有任何声音。

秦泠心里有些着急,知道虽说民风开化,已婚妇人抛头露面实属寻常,但不能接受的人也是有的。

她想要同李潦生解释,自己也是为了生计,不得已而为之,于是急急抬眼向旁边看去,一看吓一跳,李潦生竟在宽衣解带。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了自己相看对象赤裸裸的屁股蛋子,在阳光照耀下白嫩挺翘。

秦泠被吓得魂不守舍,她虽不是高门贵女,但是何时见过这种骇人情形,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双腿发软,一点点往后退。

“别过来。”

秦泠还没有说完,就看见了挺翘的屁股蛋子向河中跑去,一屁股钻进了波光粼粼的河水里。不多时,李潦生就从河里将一个人拖上了岸。

他跪在那个人的身前,按压着那人的胸口,直到那人呕出几口水来。

秦泠也忘记了什么男女之别、礼仪伦常,赶紧上前查看那人的状况。

跳河之人慢慢转醒过来,大哭着说出自己的遭遇。他本是镇上的一屠户关氏,就盼着攒些钱娶媳妇。那日,他在酒楼喝酒,听信了人家什么西域商道本金可翻百倍的言论,家里的地也被卖了,象征 身份的宝剑也当掉了,原先说好的娘子也没了。

他被骗子骗光了家财,想要一死了之。

秦泠听到后都跟着抹眼泪,可怜那人的悲惨境遇,却听见身旁的人仰天大笑。

她心中一凉,这李潦生也太没有心肝了。

谁知李潦生大笑着说:“人有逆天之时,天无绝人之路。兄弟你手脚健全,头脑清晰,什么事情做不成呢?不过是钱财罢了,再赚就是。”

他拍着关屠户的肩道:“我往后必定能成就一番事业,到时你只要活着,就来找我,我给你封官加爵如何?”

秦泠听得目瞪口呆,且不说李潦生这个身无分文的人怎么敢说钱财乃身外之物,他这比郑屠户好不了多少的处境,怎么就好意思许诺人家封官加爵?

他不会有癔症吧。

秦泠小心转头看向李潦生,她这才看清他的容貌。

他生得俊美,肤如白玉,鼻挺唇薄,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眼尾微微上翘,顾盼炜如。

不过常人看见他,一定不是被他的容貌吸引,他整个人都神气清朗,有种吞天吐地、海纳百川的豪气。

等关氏向他们告别离去,李潦生这才想起秦泠来。

他边穿衣服边说:“秦娘子,今日之事是我唐突了,我和关兄绝不会和任何人说起此事。您就说是李某失约,未曾前来。”

李潦生往前走了几步,发现秦泠还在原地,并没有离去的意思。

她有些羞怯地看着他,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自己的裙裾。

李潦生头一次觉得手足无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是一种无法言述的隐秘雀跃霎那间盈满胸膛。

“秦娘子,下次李某定不会失约。”

“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心思了,”李潦生披着蓑衣,负手站在她身后,眼神淡漠,隐隐透着威压。

旧日的人影缓缓隐去,眼前之人的面目逐渐清晰。

雨滴从树叶上滑落,落在水洼中,荡出层层涟漪。两人的身影在荡漾的水中好似在不断的靠近又远离开来。

秦泠微怔,随即就明白李潦生以为她是来找他的,于是低声道:“妾身认错人了。”

伏龙寺也不小,这样都能遇见,只能自认倒霉了。思虑片刻,她就拿定主意,先走为上,决心明早就下山。

“认错人了?”李潦生微眯起狭长的凤眸,审视着面前的女子。他可没忘记她的那些伎俩,不会轻易被她给蒙骗过去,他目光扫了一圈四周,“在这里?”

她怕是早就打探清楚他会来此。

李潦生冷冷道:“谎话也要编得像样一点。”

也不怪他这么问。这里夜黑风高,四下无人,哪里有第二个人给她认错?

“是妾身唐突了,”她始终垂着眼帘,面色沉静,就像一幅不会动的美人画,“妾身这就退下。”

她总是这样,招惹了他,又像无事发生一样抽身而去。难道还没有玩够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吗?他就非吃她这一套不成?她还真当他同以前一样任她拿捏?

李潦生从见到秦泠,心底就压着一股无名火。他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人,只是不同她计较罢了,没想到她两次三番的来招他。

秦泠见他脸色铁青,不由得补上一句:“妾身往后绝不会出现在将军面前。”

她怕李潦生不信,还竖起四指来:“妾身发誓。”

她说完就打算走,方一转身,就被李潦生一把拉入怀中,反手拉转过来,被迫面对着他。秦泠睁大惊惧的双眸,身体相贴,那熟悉的炽热让她险些站不住,还是靠着他环在她腰间的臂膀才稳住身形。

秦泠心中一片惊骇,想不到李潦生竟逾矩至此,愈想愈怕,方要挣扎,却发现李潦生眼中的怒意已到了极致,似要将她燃尽了也不甘心,顿时又有些茫然,不知自己是哪句话触怒了他。

李潦生怒极反笑,收紧了横在她腰间的臂膀,使她不得不仰头看着自己,蓑衣上的雨珠落在她的发鬓上,贴着她姣好的面庞,顺着雪肤滑入衣领中:“你现下才想起来要走?不是要同我分钗合钿吗?”

秦泠仰着头,有些说不出的酸楚,落在李潦生的眼里,就成了一脸的冷淡倔强,不免更气了些,明明是她来找他,倒像是他强逼她一样。

李潦生眸光中闪过一丝戏谑:“我还等着你来勾引我呢。”

秦泠知道挣扎无用,还不如顺从他,等他消气,自然会将她放了,于是垂眸道:“是妾身没有自知之明,妾身以后不敢了。”

“不敢了?你以为一句不敢就能可以了结吗?”李潦生一把推开她,将她抵在石桌前,怒视着她,狠声道,“你当初那样决绝,我百般恳求你,你是如何说得?”

“你说我做梦。”

“你说倒不如不相识。”

秦泠心口像是被人猛地拽住,撕开来,痛得无以复加,只能道:“是我对不住你。”

李潦生不肯放过她,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逼问:“你怎么敢在我面前掰开那桃花酥?同甘共苦,不离不弃,你可做到了?”

秦泠眼底有些热意,终是忍住了。她绝不能掉泪,当初她选择背弃他时,就知道会有今日。这是她自己结下的苦果,无论如何都要吞下去。

她缓缓抬起头来,仰面对上他:“你怎么样才肯饶恕我?”

李潦生凝眸看向她,冷笑一声。

她嘴里说着祈求,可眼神却依旧是清明的,甚至是执拗的,没有半分软和之意。这才是秦泠,那委曲求全的样子,什么担待不得,什么不敢妄想,全是假的。

步步算计,从未有过一点真心。

“秦泠,你没有资格求我。”

周东临在台阶下等着,听到上面隐有争执声,但也不甚清晰,忽然看见秦泠从上面下来,也未细看,跟秦泠点了个头,便匆匆走了上去。

李潦生坐在石桌前,背影萧瑟。

周东临从李潦生官拜大将军之后,就一直追随左右。无论是以少对多的战役,还是身受重伤,又或是被同盟倒戈,他都能坦然自若,眉宇间都是豁达不羁之色,极少像露出这般低落的神情。

仔细想来,自从上次丞相府宴会之后,将军就不甚开怀。

周东临上前,瞟见了石桌上的青伞,问道:“将军,这伞可是林夫人落下的?”

李潦生看了眼青伞,冷声道:“与我何干?”

周东临伸出去拿青伞的手僵在半空,他本想着取了给秦泠送去,现下见李潦生脸色不好,取也不是,不取也不是。

僧舍的门蓦地被推开发出“吱呀”的声响,打破了沉寂。

小沙弥打着哈欠从僧舍里慢吞吞走出来,给李潦生行了礼,神色有些惊讶道:“方才那位女施主呢?”

李潦生看向那小沙弥,这才后知后觉秦泠在等的人确实不是自己。

他向来是厚颜之人,不知何为尴尬,何为后悔。况且他是误会了她这一次,但她处心积虑接近他在先,他也没有错怪了她。

可纵使他理清了思绪,方才同秦泠所说的话却如同魔音环绕四周,让他无处遁形,心中烦躁郁结至极,甚至有些自己都未察觉的悔意。

小沙弥听说周东临说了来意,合十双手道:“请随小僧前来。”

李潦生跟在后面,路过石桌之时,神使鬼差地将桌上青伞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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