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

第19章 第十九章 旧伤(1 / 1)

加入书签

僧舍中一片静谧。

他们一路左拐右拐,终于停在了一处偏僻的破屋前。这破屋在古典雅致的僧房后头,格外突兀,若不细看,就好似一个茅房。

小沙弥又打了一个哈欠朝里面喊道:“师弟来人了。”

破屋上的破门缓缓开出一条缝来。

周东临推开那破门,迎面一个巨大的青铜药炉,还在不断往上冒着气。

药炉忽然“咕隆”作响,猛地腾起一股白雾,充斥整个屋子,人置身其中就好似置身迷雾之中,分不出方向,周东临缓缓拔出剑来,挡在李潦生身前,警惕地看着四周。

“何人扰我清静?”白雾之中传来一道颇为飘渺的声音。

“淮扬侯在此,还不出来拜见,”周东临喊道。

神秘不过三秒,白雾中就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咳咳,”白雾中的那人被呛得上气不接下气,忙不迭跑去把屋内打开,疯狂摇动破扇子,将屋内的烟雾驱散出去,脸颊被呛得涨红,像快烂泥一样扶在门框上,“呕,咳咳咳咳。”

那人缓缓直起身来道:“稀客,稀客。”

白雾渐渐散去,一个相貌平平的年轻僧侣摇着扇子躬身给李潦生行礼:“坐吧,坐吧,不要拘束。”

周东临往四下一看,这屋内哪里有坐的位置。墙壁四周全部摆满各种瓶瓶罐罐,地上全是各种药材,到处都杂乱不堪。

这个僧侣看起来神神叨叨,实在不像是传闻中悬壶济世的医僧。

周东临有些不确定地问:“你可是那医僧章洛?”

章洛点头,看了看四周,这才一拍脑袋,从角落里拿出一张破席铺在地上道:“我这没怎么准备,就将就将就吧。”

周东临看着那破席,有些后悔没能事先查看,他正想要让那小沙弥拿个蒲团来。李潦生就已经毫不在意地坐下,将那把青伞横膝盖上。

章洛笑起来双眼都眯成一条细缝,和气得很:“将军可是有哪里不适?”

李潦生扯开衣裳,露出白壁般的肌肤,上面有一道令人心惊的狭长刀伤,从肩臂划至心口,伤口呈紫红色,诡异狰狞。

章洛收起笑脸,目光肃穆了不少,凑近了看那伤口,问道:“这是被淬毒的利器所伤。这伤多久了?”

“这伤是拜东平王所赐,”李潦生轻描淡写道,“太医署的太医都来看过了,至多好上一阵子,伤口又回重新裂开。不会危及性命,但久未痊愈。”

章洛给李潦生把了把脉,面色有些凝重,周东临忍不住问道:“可有哪里不妥?”

章洛道:“贫僧需要一点将军的血。”

周东临从怀中拿出匕首来道:“将军,我来吧。”

“无妨,”李潦生接过匕首,飞快割了一下自己的手掌,血滴在章洛递来的碗中,很快碗底被覆盖住。

章洛接过碗,取来各式银针,又抱来一大堆瓶瓶罐罐,开始捣鼓忙活起来。

李潦生打量了一下屋子,似不经意道:“我好想在哪里见过你。”

章洛手中的活停了一下,回头道:“贫僧以前是个游医,四海为家,怎么会见过将军?”

李潦生摇头:“我总觉得与你甚为熟识。”

章洛整个人都缩到药炉后面,笑着道:“将军是说笑了,我不过是个和尚,如何能与将军熟识?将军这般英雄人物,我如何能高攀得上?”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李潦生道。

章洛噎了一下,又道:“贫僧不记得与将军见过面,既未谋面,如何熟识?”

“你四海为家,见识多广,难道没有听说过人能易容?”李潦生忽然说道,“这并非什么奇事。”

“将军越说越奇怪了,”章洛直摇头,“我从未听闻过。”

“我听说易容术虽看不出破绽,但是易容所用的药泥遇水则化,”李潦生转着手中的茶盏漫不经心提议,“要不要试试?”

“锥心毒。”

章洛忽然高声道:“这是西域的锥心毒。”

“这种毒被药给压制住,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反复生长,每次毒发之时都需忍受锥心之痛。若是常人,定无法忍耐。这种毒是用西域雪山上蛇毒所制。”

“锥心之痛?”周东临有些惊讶,他一直追随李潦生南征北战,从未发现发现有任何异样。

行军打仗的环境那么艰苦。更不必提将军每日需要处理诸多军务,集中全部精力去为了应对狡诈的匈奴人,日夜不休在马背上追逐匈奴人的踪迹。他那时竟在忍受锥心之痛?

李潦生听到锥心之痛,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这是什么寻常之事。

“你可知道解法?”周东临问道。

章洛道:“长史无需担心,我见过此毒,只是此事不得马虎,我需要查阅古籍再确认一遍。”

周东临见章洛面色古怪地看着手中的陶碗,又低下头去闻碗中染血的草药,急忙问道:“可是哪里不妥?”

“将军体内还有一种毒。”

“还有一种毒?”周东临有些愕然。他年少不更事的时候,也曾崇拜过东平王。后来虽是不同阵营,但也敬他是个英雄人物,哪里知道他不仅在兵器上淬毒,还淬两种?

章洛点头继续道:“这毒古怪得很,应是通过吃食进入了体内。”

周东临猛地抬眸,他一向冷静沉着,但是听到这里,手紧攥刀柄,满脸怒意:“我这就带人去查,将下毒之人碎尸万段。”

“长史莫急,”章洛似乎也有些疑惑,问李潦生:“将军最近可否有鼻塞咳嗽?”

李潦生摇了摇头。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章洛说道,“中毒之人应该是咳嗽不止,症状与都城的疫病相似,最后呼吸过急而死。要么这毒还未来得及发作,要么这毒已经被解了。”

谁会下毒之后,又将毒给解了?难不成下毒之后又后悔了?只要被抓住,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只可能是这毒在体内还未来得及发作。

周东临跪下身道:“将军,是属下的疏忽,还请将军责罚。”

李潦生一言不发,低头看着膝盖上的青伞。

他缓缓攥紧伞面,手上的青筋猛得暴起,手心伤口裂开,青色的伞面上出现一抹触目惊心的血红,他强忍着怒意,咬牙切齿道:“秦泠。”

李潦生眼前出现秦泠温柔和顺的婉转模样,低头用她那白皙纤细的手掰开桃花酥递给他。

恨和怨从心底涌上来,原来她不是为了与他和好,而是为了给他下毒。

她比他想得还要可恨。

到底是为何,难道是害怕他心怀怨怼报复于她,所以先下手为强?还是用他的性命与谁做了交易?又或者她就是恨他,恨他没有落魄,反倒功成名就,让她无地自容。

可不管是哪种缘由都甚为荒唐。

他难以相信当年那个温柔静好的女子会狠下心来给他下毒。

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居然都心中怀有期翼,希望她是有苦衷的,是不得已的。

难道他还没有吃够教训吗?

他像是又回到了多年前万念俱灰的那日。

那时,他也未曾想到他深爱着的女子会弃他而去。

李潦生猛地呕出一口血来,胸口开始剧烈地疼痛,就像是炼狱之中的刑罚,长戟穿胸,那尖锐在血肉中反复碾磨,痛意绵延反复,折人心魂。

周东临俯下身扶住李潦生,担心道:“将军。”

章洛从怀中掏出一个红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丸药递给周东临:“把这丸药给他服下。”

周东临给李潦生喂下丸药,执着剑道:“我这就去杀了她。”

李潦生伸手挡住他,缓声道:“把她带过来。”

周东临还想辩驳,李潦生厉声道:“快去。”

章洛扶着李潦生,给他施针缓解痛苦,语重心长道:“如今河清海晏,将军也不用南征北伐了,伤口作痛之时还是要修养,否则伤情恶化了,就算是神仙也救不回来。”

李潦生没有回话,闭着双目,好似睡着了,只有微蹙的双眉显出他忍受的剧痛。

不一会,外面有人来报:“将军,林少夫人已经下山了,走得西边山路,已派人去追了。”

话音刚落,另一道声音响起:“报告将军,找到鲁荣的踪迹了。山上一个樵夫说见到几个形迹可疑的人往西边去了。”

秦泠是打算明日一早再动身下山的。但罗将军的长随李五连夜上了山,说付瑶君发了病,已经疼了两日,现下疼晕了过去,罗将军才派李五连夜上山来请秦泠。

“本来也没想叨扰夫人,只是燕王太子染了疫病,都城里有名有姓的医士全被请去了宗□□,”李五不停地告罪,“其余医士大多医术不精,医不好女君,有的甚至连试都不愿试,生怕医不好,家主怪罪。”

李五进屋后就一直在赔罪,小心看着秦泠的脸色,生怕她不愿前去。

屋外还站了十五个随李五前来的护卫。

“无事,我本打算明早就下山的,不耽误什么,”秦泠柔声道,“罗夫人为何忽然发病?”

“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也不知缘由,”李五面露担忧,“若不是女君状况危急,城中又请不来医士,家主也不会来劳烦夫人。”

“瑶君与我本是挚交,怎么会觉得是劳烦?”秦泠道,“我这就去准备。”

李五这才放心下来,连忙躬身道谢。

秦泠交待青缇照顾好秦溪儿和林清莘,又换了夜里的衣裳就跟随李五一道下山。

一行人走得西边山路,十五个护卫拿着火把走在前后,将秦泠牢牢护在中间。远远看去,火光如蜿蜒的长龙在山野之间游动,将漆黑的夜幕徐徐拉开一条鱼肚白。

山中彻骨的冷风从下往上推来,利如刀割,秦泠将脸埋在白狐裘里,只露出两个眼睛看着底下黑漆漆的山路。

“都城里的疫病不是早就有医方可治了吗?燕王太子怎么会劳费那么多医士?”秦泠语气似闲聊。

“卑职也觉得奇怪,”李五道,“燕王太子素来喜欢去烟花柳巷,得了疫病也不足为奇。只是这疫病也不是绝症,怎么就这么难治?听说现在已开始咳血了。”

“那是有些严重了,”秦泠语气沉了些,似真有些忧心,“这疫病变化多端,个人身体不同,症状也不同,有人染了半日就好,有人则一命呜呼,希望王太子能化险为夷。”

李五早就听闻林少夫人是菩萨一般的人,今日见了是比真菩萨还仁慈几分,有些好笑地摇头道:“都城里多少人都求老天爷将他带走呢。”

说话间,前面的护卫停下脚步来。

李五抬头看去,不远处的漆黑的树林间忽然出现了一点亮光,那点亮光忽暗忽明蹊跷得很,像是在打某种暗号。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