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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青伞(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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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泠确实拿着扫帚抽李潦生,追着他满院子跑,不过那是因为他大早上闻鸡起舞,结果不小心误伤了她养的那只宝贝疙瘩鸡。

“何止呢?”李潦生继续道,“她还烧我头发。”

分明是他自己兴致勃勃要制烟花给她看,结果炸得院子里全是浓烟。她手里拿着火折子的,被烟遮挡了视线,才烧了他头发。

这也不能全怪她。

“只要我和其他女子说话,她就拿水泼人家。”

这简直就是栽赃了。

李潦生样貌俊美,左邻右舍知道他一事无成、家徒四壁,自不会将他放眼里。但是敌不过有不知他底细,看他通身气派,还以为是一方豪侠。那还算好说,只需带她到家中走一遭就能打发。但遇上迷恋他容貌,不惧贫苦,甚至愿意做小的人,才是真的难缠。

秦泠见那口口声声说愿意做小的女娘是远道而来,还给人家盛碗面条吃。李潦生就急了,闹了秦泠一晚上,说她心中没有他,从邻村有名的妒妇壮二家媳妇说到话本里把郎君用锁链锁着的神经公主,说那才是真爱。

秦泠不堪其扰,只得假装怒了,一怒之下要拿水泼人,才将那女娘给赶走。

许絮也惊了,她从小被捧着长大,虽生得娇弱,但毕竟是武将之女,比其他女娘要虎上不少,也想过自己的夫君是绝不能寻花问柳的,却不曾想世间还有如此悍妇,连讲话都不许了,心中对这传说中的妇人多了几分莫名的钦佩,只道:“竟有这样的奇女子。”

秦溪儿和林清莘皆二脸呆滞。

许钰叹了口气道:“也难怪父王给你说的那些世家贵女,你连看都不看一眼。原来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李潦生摇了摇头,眼神中流露出几分神伤:“我也是受了情伤,现下是很难付出真心了。”

“咳咳咳,”秦溪儿本来打算喝点茶压惊,一口茶到了嗓子眼差点喷出来,还没忘记规矩,硬是忍住了,捂着脸咳嗽了几下。

她余光里看到秦泠垂下眼眸,嘴角还带着柔和的笑意。

秦溪儿实在不明白姐姐到底怎么做到一点波动都没有?好歹是做过夫妻,怎么像不认识一样?

“秦娘子没事吧,”许絮有些担忧地看向秦溪儿。

秦溪儿直摆手,旁边的侍婢上前轻拍她的背,帮她舒缓。

“三叔,也不能一辈子不娶新妇,”许钰道,“三叔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我也帮着相看相看。”

李潦生半天不答话,屋内内一片寂静,静到秦泠忍不住偷偷抬起眼帘,向李潦生看去,没想到被抓了个正着,他直直望着她,唇边是讥讽的笑意。

秦泠的目光就像是被烫到一般,立即低下了头,但她仍然能感受到李潦生灼热的目光。

“不爱慕虚荣即可。”

众人又是一阵闲话,从韩地的风土人情说到神鬼趣事,从蹴鞠时把球踢皇帝头上的魏将军聊到韩王在朝堂上放连环屁。

秦泠和李潦生几乎不怎么说话。倒是林清莘和秦溪儿渐渐少了拘束,与许氏兄妹聊得火热。

窗外的雨声渐小。

周东临一脸肃穆地从屋外走进来,俯身在李潦生旁耳语了片刻。李潦生点了点头,起身道:“我还有事在身,恕不奉陪了。”

屋内的人都起身相送。

秦泠无意中瞟过李潦生的席位,还有些不确定,又看了一眼。

他面前那盘糕点,竟是一点也不剩了。

斑驳的竹影落在红墙之上,偶尔有两个僧人路过,一派清净闲适,人行其中,内心都平静下来。

两只蝴蝶停驻墙上,忽而越过红墙,飞入院内。

墙内却是另一番景象,护卫持刀立在院门两旁,肃穆异常。几个家仆打扮的人被捆在一边,匍匐在地上,痛苦的□□着。

李潦生派人盯防着伏龙寺与都城之间的驿道,不出一日果然有了动静。竟有一人企图通过寺内采买的货物往寺内送消息。

“这几人都经手了这消息,他们都是魏家家仆,”周东临望着地上那几个家仆道,“传递消息的人并非白身,乃丞相夫人的子侄,魏家二公子魏沉。这魏家二公子难缠得很,什么都不愿意吐露,句句都要搬出江丞相来。”

李潦生微微有些惊讶:“魏家人?”

两个护卫押上来一个人来,此人身形精瘦,一双三白眼不停打转,见着李潦生,连忙叫道:“侯爷,侯爷,抓错人了,快让他们把我放了。”

李潦生觉得这魏家二公子眼熟得很,看了半天才想起来有次他去同江丞相商议要事,在丞相府遇见了几个江魏两家的公子。江丞相同他说,没有一个成器的,其中便有这个畏畏缩缩的三白眼。

一旁的侍卫呈上来一个盘子,盘中装得一根竹简。周东临在一旁道:“这竹简是在菜篮里搜出来的。”

李潦生拿起竹简来,上面写着速离二字。

李潦生笑了笑道:“你这是给谁通风报信?”

“侯爷,怎么管起这等事来了?”魏沉笑得十分讨好,“不过是写着玩罢了。”

“也是,想你也没这个胆子,”李潦生点头,话锋一转又道,“你可知道此事关系重大,你若执意隐瞒,就算江丞相亲自来捞你,也捞不出来的。”

“侯爷说笑了,能有什么事?”魏沉眼神飘忽不定,“侯爷也知道我是个不成器的,大事也轮不着我啊?”

外面有侍卫进来通报,抱来一篓竹简道:“这是从厨房墙壁夹缝里搜出来的。”

魏沉看向那篓竹简,目光有些许疑惑。

李潦生随手拿起一根来,念道:“初八晨,林家二公子上海珠楼买桃花酥。”

他念到桃花酥时顿了顿,又拿起第二根来,继续念道:“张少傅两日不知所踪。”

竹简上记录的竟全是朝中官员的行踪。

“原来魏公子还是个大才,如此关心朝中官员,”李潦生将竹简丢入篓中,慢悠悠道,“我应当跟皇帝举荐你才是,江丞相知道了一定高兴。”

魏沉有些傻眼了,脸色苍白,急着叫道:“我不知道这些。我真不知道。他与我说他是杀过人,逃到这里的。我看京兆尹派人搜查伏龙寺,觉得有些不对劲,才想要提醒他。”

“你这么好心?”李潦生问道,“你可愿意替他入狱?实话告诉你,他是东平王旧部。”

魏沉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奇怪,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恐惧,反而有些兴奋:“是真的,都是真的,飞光先生是真的。”

飞光先生几个字就好像给庭院禁了声,就连地上的家仆也不再哀嚎。

风吹过树梢,带下来几片枯叶。

李潦生揉了揉额头,他哪里能想到鲁荣真的用东平王旧部的名头招摇撞骗。他随口编来东平王旧部吓唬魏沉,却不想适得其反了。

魏沉口中的飞光先生,是东平王的谋士,曾经纵横捭阖于诸侯,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拿下七十多座城池。

早年他为东平王献计,使东平王最先有夺取天下之势。

奈何天妒英才,等李潦生从军之时,他已经过世了。

因他是忽然暴毙而死,隔日就火化下葬了,实在是疑点重重,所以他的死一直众说纷纭。

有人说他是去修仙了;有人说他是功高盖主被人给陷害了;也有人说他本来是狐妖,被人发现了真身,所以走了。

总有人不愿意接受这么一个多智近妖的人物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走了。

飞光先生死后,李潦生横空出世,东平王兵败如山倒。

因这李潦生与飞光先生从未交手,所以就有人说,李潦生也不过是运气好,若飞光先生还活着,哪有他出头的日子?也有人说飞光不过是死得早了,才有看似神话的不败战绩。

魏沉像是被附魔了一般,眼中冒出精光来,不断重复着:“是真的,他说我是可造之材,说愿意辅佐我成大事。”

李潦生从不在意什么飞光不飞光的,但他看着魏沉被骗成这样,心中称奇。他从未想过一个人死后还有如此大的号召力,仅凭一个名字就能让魏沉这样的世家公子甘愿被利用。

底下跪着的一个家仆终于忍不住道:“我见过那人。”

魏沉见状,立即破口大骂,但那家仆充耳不闻,对李潦生道:“将军,我帮我家公子给那人送过信件。”

周东临拿出鲁荣的画像给那家仆看:“可是这人?”

家仆摇了摇头,又说他能画出来。周东临给他拿来纸笔,这家仆画功不俗,须臾之间就画出一个广额阔面,细眼浓眉的僧人:“我听我家公子叫他释峰。”

周东临早就看过寺中的名册,也一一见过寺中僧人:“寺中并无此人。”

李潦生看魏沉癫狂的样子,对周东临道:“魏公子在寺庙中再住几日,不急着下山。”

周东临称是,又问:“可还找这画中之人?”

“不用找了,”李潦生看着画中之人,目光透出几分锐利,“给我把所有来往伏龙寺的关隘都封死了。”

解毒之事已了,秦泠心中也轻松了不少,带着两小只在寺院里烧香祈福,在路上偶然遇见了一个白衣僧侣才想起自己有个久未谋面的旧友就在伏龙寺。

此人名叫章洛,本是个游医,后来皈依佛门,成了医僧。她在为林辞四处寻医问诊之时认得了此人,算是有些交情。

本想着顺道看望,问了小沙弥才知章洛性情比之前愈发古怪了,白天睡觉,晚间才见人,于是只探寻了他的住处,天渐黑了才动身。

章洛所居住的僧舍被建在了山峰之上。

夜空中还飘着小雨,台阶上有些泥泞,但她爬到一半的时候,雨就停了,她便收了伞。

虽爬上山峰多费周折,但高处别有一番景致。

秦泠敲了门,半天出来一个没睡醒的小沙弥。他听了原委,说章洛在煎药,让她在外稍等。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

秦泠坐在僧舍前的竹墩上,望着周围环绕的群山和广阔无边的天际,顿时感觉到心旷神怡,好像她只是这浩渺天地中的一粒凡尘。

山谷之中有风涌上来,吹向高处,吹动漫天冰冷瑰丽的繁星。

她仰着头看向漫天繁星,想到斗转星移间,便是沧海桑田,便觉得她经历的那些事也算不得什么。无论是什么事情,很快就会过去,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不知等了多久,秦泠听见身后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她想要打趣那个让她等了许久的小沙弥便道:“我等你许久了,你该如何。。。”

她话还没说完,一个始料未及的人闯进了她的眼眸。

目光相触,天地间万千色泽都暗淡下来,唯有一人敛尽所有光华。

李潦生远远就看见了一个身姿绰约的背影,那人坐在竹墩上,一把青伞搁在石桌上,仰着脸看着漫天的繁星。

李潦生眉头紧锁。僧舍里人多眼杂,打探他要前来拜访这医僧并不算难。只是他没想到在他出言警告之后,她竟还敢来找他。

周东临跟在李潦生的身后,看见秦泠也有些惊讶,想起来问李潦生:“将军,需不需要查一下林夫人。”

这是例行公事。朝中不少朝官的女眷都与王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李潦生怀疑这些女眷都是王皇后的细作,因此一直在暗中调查。

林夫人虽是林家人,但是并不知她的底细,半夜出现在这实在可疑得很,且又与许絮和许钰交好,不得不防。

李潦生淡淡道:“她没有问题。”

他并不想让人知道他们的过去。她与他的和离,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如今他位高权重,倘若其他人知道她曾是他的妻,就算他不动她,她也会因此遭受旁人的非难。

周东临心中有些疑惑,但他有不去探究的习惯,很快低头称是,等候在台阶下。

秦泠没有觉察到有人来,伸出白皙纤细的手指一点点勾勒着天上的星轨。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了她伸手指挥他贴窗花,左边一点,右边一点,等他贴得都快不耐烦了,但只要她勾勾手,他就忘记了方才被她如何折腾。

也是这般清丽的容颜,柔和又坚韧,亲和又疏离,也许是因为她惯会用一幅虚假的面孔示人,所以明明相反的气质却能巧妙融合在她身上。

她似乎觉察到了身后有人来了,缓缓转过身对他道:“我等你许久了。”

温柔缱绻,随风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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