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梅子树（1 / 1）

“你疯了，啊，啊，”王月瑚捂着自己折了的手，脸上没有半分血色，痛苦地嘶吼着，“你就等着抵命吧。”

林靖根本不在意她的威胁。他蹲下身，将王月瑚身上的香囊扯下来，打开香囊，里面有半块的兽形玉石。林靖只看了一眼，就将玉石丢给一旁的带刀侍卫。

那带刀侍卫从怀里掏出图纸来对比，而后朝林靖点了点头。

“王娘子还是担心自己吧。你私自收受匈奴使者信物，传递消息，已经证据确凿，”林靖似乎心情愉悦了不少，像是真的想要好心提醒她，“王皇后如今可正在气头上，不知能不能分神照看王娘子，王娘子可要早做准备，免得被大义灭亲了。”

王月瑚这才醒悟过来，林靖是故意设下圈套，引她过来，也认出来这几个带刀侍卫正是绣衣使者，也顾不上疼痛，神色惊恐道：“不，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不可能。”

林靖不再管王月瑚，他走到秦溪儿跟前，又是那温润亲和的模样，他柔声问道：“秦娘子，还心悦在下吗？”

秦溪儿被眼前骇人场面被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又亲眼见了林靖折了王月瑚的手。她好似完全不认识眼前的人，听他问她话，才木讷地看向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林靖颇为满意，蹲下身问一旁被吓得浑身发颤的付杏：“那付娘子呢？”

付杏本来胆子就小，眼中更是蓄满泪水，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那在下送两位回家吧。”

秦泠透过窗子看向院子里的秦溪儿。

秦溪儿回来后就一直在修剪着院子里梅子树，有种看破红尘以后要专心种树的感觉。

秦泠和秦溪儿父母过世的那年，两人到青州去投奔萧家。那一路颠沛流离，两人经常是饱一顿饿一顿，干粮吃完了就在路上摘果子充饥。有次，两人运气好走到了一大片梅子树林，摘了好多青梅来吃。

秦泠说这青梅酿酒才是一绝。本是无心之语，却被秦溪儿暗暗记住。

后来，秦溪儿真的种了一棵梅子树，一开始秦泠还不大相信，没想到她是真的上了心。梅子树逐渐长大，在去年终于开花结果。秦溪儿筛下最好的用来泡酒，其余的分给林府众人。

她将那坛梅子酒埋在树下，等待来年开春再将酒取出。

青缇从外面走进来说：“少夫人，韩四翁主来了。”

秦泠到了林府门口去接许絮。

许絮从马车上下来，虽依旧是弱柳扶风之姿，但她的面色极为红润。

她看着秦泠，就如同见了许久没见的至亲一般，迎上前来，见秦泠要行礼，赶忙扶起秦泠道：“夫人可别折煞了我。”

秦泠知道门口人多眼杂，对许絮道：“殿下，随妾身进去叙话。”

两人一道向春归院走去，许絮紧紧搂着秦泠道：“早就该来见夫人，我那个王兄一直拦着，非要我先将身体养好。”

进了屋，两人又闲扯了一会。许絮上面是三个兄长，没有姐妹，身体娇弱不太出门，也无知心好友，与秦泠谈得甚是投缘，恨不能搬入林府与秦泠同住。

“夫人，这个玉佩从我出生之日就佩戴在身，”许絮解下身上的玉佩递给秦泠，“还请夫人收下，全我的一份心意。”

秦泠推辞不受，许絮将玉佩捏在手中道：“夫人这是嫌弃我了。”

秦泠还是不肯接下：“这玉太贵重了。”

“我听说男子之间的情谊有高山流水、刎颈之交，为何女子之间就没有这般的情谊？”许絮拉过秦泠的手，将玉佩塞到秦泠的手中，“夫人若不嫌弃，就认下我这个妹妹。”

秦泠看着手中的玉佩，玉佩上还残留着温热。

“那我就当姐姐是同意了，”许絮也无需秦泠回应，自顾自道，“有件高兴事，我来之前，听说绣衣使者进了武玄侯的府邸。武玄侯气得不行，入宫觐见陛下，结果被御史中丞陈大人当面参奏。此事据说还与王娘子有关。”

秦泠微微有些惊讶，因为方才秦溪儿回来以后什么话都没说。

看来并非无事发生。

秦泠微微点头：“那武玄侯和王皇后又得从中周旋了。”

“可不是嘛，”许絮眉毛弯弯，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忽然抚了一下脸庞道，“一高兴，差点忘记了正事。兄长说伏龙寺来了位高僧，可以帮人看相解签。都城里好多富贵人家想要去，都排不上号。兄长刚好与伏龙寺的主持相熟，便想着请少夫人一道去。”

说完，她叹了口气道：“我是不信这些的，兄长非要我来请少夫人，当是什么好事呢，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想来是李潦生这几日恰好在伏龙寺。许钰也想得周到，如此也不算唐突。

到了晚膳的时候，秦泠将此事给老夫人说了，想带着林清莘和秦溪儿一道上伏龙寺。秦泠本没有打算带秦溪儿，但是想到秦溪儿情绪低落，也不好留她一人在林府，刚好上伏龙寺散散心。

林清莘一听要出去玩，高兴得一蹦三尺高。

林靖在一旁笑着道：“我也正有意去伏龙寺拜会那位高僧。”

“不行，”秦溪儿大声道。

她平日在老夫人房里都不敢说话，忽然声如洪钟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她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颇为紧张看了眼林靖，就埋下了头。

老夫人倒是满意极了，笑着道：“靖儿还是留在家里陪我吧。”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起来，隔日午后的燥热一过，三人便动了身。

伏龙寺就在京城外，只因城里的达官贵人都常来伏龙寺祈福，所以从京城到伏龙寺的路被修得格外平整，一路上都顺遂得很。

等他们一行人下了马车，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

寺庙建筑在晚霞之下显得更加清静庄严，钟声在群山中回荡，飞鸟从树林间惊起。

伏龙寺给香客准备的厢房非常宽敞，窗外就是空蒙山色。

秦泠与秦溪儿住一间，跟随而来的婢女们住在对面，林清莘则住在隔壁。一墙之隔的林清莘就跟挣脱了笼子的鸟一般，上蹦下跳，欢呼雀跃。秦泠敲了两下墙壁，他才安分了些。

门外传来几声不紧不慢地敲门声，秦泠披了衣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小沙弥和两个壮实的仆妇。

小沙弥合十双手给秦泠行了礼道：“夫人，多有打扰。寺里面出了盗贼，京兆尹大人下令搜查全寺，还请夫人行个方便。”

秦泠心中觉得有些奇怪，抓盗贼最多几个差役，哪里需要搜查全寺，但还是请两个仆妇进了屋。

在两个仆妇进屋的空当，秦泠问那小沙弥：“小师父。不知寺院的厨房可否借用？”

小沙弥摸了摸头道：“这我也不知道，还得问过我师兄，我明日再来答复夫人。”

两个仆妇已经转了一圈，又往窗户外上下望了一眼，而后叮嘱了秦泠锁门关窗，便跟在小沙弥身后离开了。

夜深人静，屋外的虫鸣声起伏。

秦溪儿在榻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最后抱着枕头，赤着脚走到秦泠的床边。秦泠将被子掀开一角来，她弯身钻进了被子。

“溪儿，今天到底发生了何事？”秦泠问道。

秦溪儿沉默了良久，将今日之事都说了出来，她说着忍不住留下泪来，声音哽咽：“姐姐，我真的不明白王娘子为什么要害韩四翁主，又为什么要害我？”

“韩四翁主犯了什么错？我又犯了什么错？”

秦泠道：“溪儿，你没有错。你很勇敢，也很坚强。你问心无愧，何错之有？你既知道了王娘子对你行不利之事，就应该找她的不对，怎么反倒找起自己的不对？”

秦溪儿默默流泪。

秦泠又问道：“这么说，林靖是去为你出气了，那你为何看起来与他更生分了？”

秦溪儿想起这事，眼泪留得更凶了，结巴道：“我，我不是想与他生分，生分。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我以为我喜欢他，可我连他是什么样的人都不清楚。”

“他却看清了我，他不仅知道我对他的情意，甚至知道我所谓的情意浅薄至极。”

“你有什么好伤心的呢？”秦泠问道，“他告诉了你，他是这样的人。你还喜欢他，那他也会知道你并非只是一时兴起。你若不喜欢他了，那岂不是没有空付一腔情意？”

秦溪儿被秦泠说得一愣一愣，木讷地点点头。

秦泠的睡意也去了大半，正准备起身看书的时候，听到秦溪儿说：“姐姐，我想家了。我好想念娘亲。”

父母死得时候，秦溪儿不过也才四岁，估计连娘亲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她那么小的人，跟着秦泠一路颠簸到了青州，也没说过一句累，说得最多的不过是这句想家了。

秦泠摸了摸她的头：“溪儿，正旦过后，我就跟祖母说，我们回老家去给父母扫墓。到时，我们就留在那里。我行医，你酿酒可好？”

秦溪儿眼睛亮了亮道：“姐姐说得可当真？”

秦泠点了点头，秦溪儿这才闭上了眼进入梦乡。

秦泠也披上衣服，点灯看书。

清风徐来，窗外远近的绿林都跟着摇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