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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鼻壶小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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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微眯双眼看向李潦生,就像丛林中蓄势待发的猛虎观察着他的猎物,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落入虎口。

如果是其他人必定会慌张失措,但李潦生却不以为意,笑了笑正要答复。

只听屏风之后“哐当”一声,然后就是纷乱的脚步声。

“太医,快传太医,”王皇后叫道。

所有人都看向屏风后,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从屏风后伸了出来,手腕上还在渗出深红的血珠,好似一支在雪地里绽放的红莲。

太医匆忙赶来,给秦泠把脉施针。

“怎么回事?”皇帝问道。

“回陛下,林夫人忧思过度,晕倒的时候又不慎被针刺伤了手腕,”太医道,“臣施针给夫人疏通脉络,等一炷香的功夫就能醒来了。”

皇帝顿时失了兴致,摇了摇头对李潦生道:“忧思过度,朕才应该忧思过度,今日你就先回吧。”

李潦生漠然得很,似乎屏风内的事与他毫无干系,他回道:“那臣就告退了。”

一炷香后,秦泠慢慢转醒,她看见王皇后站在自己面前,慌忙起身,但头又是一阵眩晕,她强忍着难受说道:“娘娘恕罪,妾身失仪了。”

“无妨,”王皇后坐到她身边,冰冷的指尖缓缓抚过秦泠的面颊,“是忧思过度,以后你要少想些。凡事想得那么周全有何用?到时连自己的性命都不保了。”

“还是自己的命要紧。”

瑞兽钮象耳三足香炉里飘出袅袅青烟,大殿内的器物都被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

皇后的声音也缥缈似雾:“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她吧。”

秦泠很久都没见到这个小姑了。

林晴与林辞长得很像。

好似同一块白玉雕琢出的两个样式,一个似婀娜雪莲,一个似皎皎月辉。

上一次见面还是秦泠求她不要喝那碗绝嗣的汤药。

“娘娘,若你喝了这碗汤药,林家怎么办?娘娘就算不想与皇后争斗,皇后也不会放过娘娘,为何不给自己留个依靠呢?”秦泠实在是不忍心,“更何况这药是让娘娘体寒亏虚从而难以受孕。娘娘本就体弱,喝下这汤药,恐怕会落下不治之症。”

林晴好似一具美丽的枯骨,听见了秦泠的声音,半晌才回过神,望着秦泠道:“我被困在这里,生不如死,何必让孩子也同我一起受罪?”

她的眼神中空无一物,好似什么都不在乎了,即使这宫殿都烧毁了,世间一切都灰飞烟灭也与她无关。

在各种坊间的传闻中,林晴都是一个极有手段的宠妃。帝后可是经历磨难,携手共进的患难夫妻。若没有一点心机手段,林晴如何分得盛宠?

坊间曾经有个颇受好评的传奇故事叫青莺传,讲得就是一个女子是如何用计博得帝王的怜爱,又离间了原本伉俪情深的帝后,最后奸计暴露羞愧自缢。

时人都知道这个故事映射的就是椒花夫人,不过随着王家人在都城内作威作福,百姓也不再喜欢将王家人塑造成好人的青莺传。

秦泠也不知林晴是如何与皇帝结缘,又是如何入宫的,只听林府的老人提起过,林晴原本是配了人家的,据说那人也是个英雄人物。

秦泠到了椒花殿外面,墙沿处有梨花探出,压弯了枝头。

这个时节本不应该有梨花。

里面的宦官出来说:“娘娘今日乏了,不能见夫人。”

秦泠来时便猜到了,今年的宫宴,王皇后去请了好几次,林晴都称病不来。除了每月流水一样的赏赐送进林府,林晴与林家人再无交集。

宦官小步走在前面,引秦泠出宫。

皇宫中的楼阁与楼阁之间有不少复道,从一个宫殿可以直接穿行到另一个宫殿,行走在上面,宛若在半空中漂浮。

空旷的复道内,有风灌入,长廊上的缦帘随风飘荡,隐约透出一个颀长的身影。

秦泠回过神来,方才给她引路的宦官已经不见了踪影。

李潦生穿着深紫的曲裾深衣,腰间坠着一块白玉,少了些平日的威仪,多了几分矜贵,看起来就像一个风流洒脱的翩翩公子。

秦泠缓缓上前给李潦生行了礼道:“将军,可是在等着妾身。”

李潦生先是一愣,而后笑了笑道:“你未免也太会自作多情了。”

他见她无事,转身要走,忽然听见秦泠问道:“长孙先生可是将军的幕僚?”

李潦生猛地看向秦泠。

她知道了?

她不会以为他是对她余情未了,所以才专门留心去派人护着她吧?

李潦生喉结微动,有种心事被揭露的难耐无措感。即使百万大军在前,他也从未有过退意,但此时他却有种要策马奔走的冲动。

秦泠似乎并未察觉他神情变化。

只见她从身上取出一个荷包,在荷包中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绿松石人像:“妾身并无他意,只是长孙先生无意中救了妾身一次,妾身无以为报。上次燕王府,妾身与长孙先生有一面之缘,见他鼻塞不通,便用药草做了一个鼻壶。将这个小人头插入鼻子猛吸几口,便能舒缓症状。还请将军帮我转交给长孙先生。”

李潦生有些无语凝噎,但在秦泠拿出鼻壶的瞬间,他就被吸引了目光。

秦泠看他的眼神就知道这绿松石小人合他的心意。

他从前最喜欢这些精巧的小玩意,什么喷墨的毛笔,夹了暗器的鞋子,看似是伞的炮竹,买回来就没打开过的十九重锁的柜子,能放灯烛的发冠。

想起来,秦泠都有些来气。

李潦生果然一把拿过那鼻壶来:“你还真是有心了。”

秦泠见他将鼻壶收下,放心了大半。她一直记挂着给李潦生解毒之事,连夜制出解药,放进着鼻壶中,就是以防万一在宫中遇到李潦生。这鼻壶里的解药虽无法将李潦生身上的毒全部根除,但可以缓解毒性。

李潦生从前在集市上跟小孩子都要抢能喷人一脸墨水的毛笔,她就不信他会舍得将这鼻壶给人。

李潦生仔细端详着这人形鼻壶,心中已打定主意将这鼻壶据为己有。这东西给长孙先生简直就白瞎了,到时给长孙先生多配点治鼻塞的药好了。

李潦生将鼻壶收入怀中,忽然问道:“我也救了你,你准备怎么回报我?”

秦泠怔了怔,她知道李潦生说得并非长孙先生一事,而是韩四翁主那次。

她以为李潦生根本不想让她提起此事。

他救下她,只是他心善罢了。他们毕竟还有一层旧情,若她贸然提及,倒像是误解了他,以为他是因旧情才庇护自己。但她万万不会如此没有自知之明。她想着与其这样纠缠不清,还不如不要提,所以她才会用长孙先生做借口。

哪里能想到他竟自己提起来,秦泠思虑片刻后说道:“将军的大恩大德,妾身无以为报。妾身愿意奉上五千两,聊表谢意。”

“五千两?”李潦生一步步逼近她,她如何做到给别人精心准备,到他这里就是一句轻飘飘的五千两,她以为他同以前一样,还会因五斗米折腰不成,“你觉得五千两就能打发我?”

秦泠向后退了几步,背抵在了栏杆上,低着头回道:“妾身绝无此意。”

李潦生心气本就不顺,秦泠低头的瞬间,那朵白花映入眼帘,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

秦泠见李潦生不言语,抬头看向他,注意到他阴沉的视线,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白花,整个人向后倾了倾,好似忘记了自己就在栏杆边上。

她那样子就像是他要抢她头上那花一样。

李潦生眼神陡然变冷,一把擒住秦泠纤细的皓腕。秦泠一下子懵了,她没想到他会如此逾矩,慌忙往四周看去,复道上已经空无一人。

“将军,”秦泠试图挣脱,但是李潦生却越抓越紧,他的手臂结实坚硬,无论她如何反抗都如同蜉蝣撼树,他反倒离她更近了些。

秦泠这才发觉李潦生还是变了的。他依旧俊美无俦,但眉眼之间多了些沉郁,似有执念一般,不复往日神采奕奕的洒脱之色。

温热的气息贴近在她的耳廓,身前的炽热越来越紧,声音暗哑:“我竟不知道你是如此深情之人?”

挣扎中,刚好碰到了她方才手腕被针刺破的地方。

那地方似乎扯着心,也一块痛了起来。

她微微蹙眉,手上也松了力。

李潦生这才后知后觉地看向她的手腕,他眼里虽没有多余的情绪,秦泠却觉得莫名难耐,想要收回手。

可李潦生没有放开她的意思,他垂眸看着她的手腕,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伤口边缘,酥酥麻麻的触感像是羽毛刮过心尖,让手指下意识地蜷缩。

那种既熟悉又生疏的触碰,让秦泠彻底慌了神,口不择言道:“李潦生。”

她直呼了他的名讳。

李潦生终于放开了她,眸色暗沉似夜,嘴角却勾出一抹笑意来:“你方才为何要喝那杯茶?她就是知道你能看出里面下了药,才让你喝。”

“妾身不知将军在说什么,”秦泠垂下眉眼。

李潦生冷笑了一下,背过身去,又恢复了一贯漠然的模样:“你走吧。”

秦泠松了口气,正准备转身,就听见李潦生说道:“慢着。”

他慢悠悠道:“别忘了把五千两银子送到将军府来。”

秦泠心中一动,抬眸回道:“妾身改日亲自登门致谢。”

李潦生淡淡扫了她一眼道:“不必了,钱到了就行。”

秦泠转身要走,忽然想起来,侧过身道:“将军,伴君如伴虎,还是谨慎些好。”

李潦生愣了一瞬,话语间有讥讽之意:“这与你有何相干?”

秦泠眉眼柔和,有风吹过,她的声音仿佛穿过了往昔岁月落在他的耳畔:“妾身作为大业的子民,自然是愿将军能位居高位,一生无忧。”

等李潦生回过神来,长廊上的缦帘翩飞,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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