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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青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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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泠在回林府之后,才听说了李潦生撇下一众达官显贵,扬长而去的场面。

此事已经传遍了都城大街小巷,林府各处也在议论纷纷,有人说这淮扬侯过于目中无人,也有人觉得李潦生看不得王家行径,不想与之为伍,愈发敬佩他。

是以秦泠去给老夫人问安之时,仔仔细细将宴席上的事讲了一遍,少不得被老夫人嘱咐,好不容易告辞了老夫人,人刚转至后花园,又被林清莘给缠上了。

“大嫂,你怎么就没看见呢?”粉雕玉琢的小公子急得直跺脚。

“人太多了,”秦泠想要绕过去,又被林清莘给拦住。

“我怎么就不在场呢?早知跟大嫂一道去了,还能见到淮扬侯,”林清莘上次在海珠楼订了包厢,去淮扬侯,结果连影子都没见着,就被燕王太子给抓去燕王府了,心中愈发惦记着这事,有些惋惜道,“不知那武玄侯的脸是不是全白了?”

“莘儿,你少说几句,”秦泠声音略有些严厉,“你在外面也如此口无遮拦吗?”

林清莘又从假山石上跳上跳下,声音止不住地雀跃:“武玄侯可没少给二哥使绊子,我管他怎么想?你看淮扬侯也不喜欢王家人。”

其实林清莘也没说错,王泽对李潦生行如此大礼,是有拉拢之意。李潦生也通过王泽告诉王皇后,他忠于皇帝,而不是王家。

秦泠这才想起,没见着林靖,便问一旁的青玉:“二公子去哪里了?”

“二公子方才回来,见少夫人还没回又走了,”青玉道,“说这几日有要事在身,在外头留宿几日,还特地给少夫人留了信。他给少夫人带了几屉糕点,让人放厨房了。”

“什么?”林清莘有些不满,“我怎么没有?定是上好的糕点。还是我嫡亲的兄长呢。”

秦泠安抚他:“我哪里吃得了那么多,他是想着劳我分给大家罢了。”

林清莘这才被说服,嘴里还嘟囔:“也不怪我,他次次都将好东西往大嫂房里送,我看着都眼馋。”

这时,秦溪儿从曲廊那头走了过来,她身后还跟着手中抱着长三尺有余卷轴的云溪。

林清莘看见云溪手中的卷轴,便眼前一亮,跑去拿来,献宝似得凑到秦泠跟前:“大嫂,你见到了淮扬侯,帮我看看像不像?我可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

秦溪儿本来是去春归院的,半路遇到云溪,心里就预感不妙,半路折了过来。现下她看见这画像,只觉得头晕目眩,还听见林清莘在一旁喋喋不休:“大嫂,你说贴哪里好呢?是贴书房的墙上还是大门上呢?”

秦泠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看着李潦生那张被放大数倍的脸,闭了闭眼,一本正经地胡扯:“一点都不像。淮扬侯长得这么好看,还怎么震慑敌军?若你把这画像挂门上,反倒会被人笑话。”

林清莘拿回画像,若有所思:“是啊,这也太俊了,淮扬侯该威武点才是。”而后他耷拉着脑袋,抱着那画像走了。

到了晚间,秦溪儿和秦泠用膳的时候,青玉送来付瑶君的帖子,说是请秦溪儿后日去付家同她几个妹妹学做果子。

秦溪儿都城没什么朋友,只认得几个一起上学的林家宗族子弟,平时也少有走动,所以欢喜得不得了。

青玉也在一旁欲言又止了几次。

秦溪儿看出青玉也想去,笑着道:“你想要跟着去,姐姐还会不许吗?”

青玉有些疑虑道:“只是明后日少夫人要去城门义诊。”

“不是有青缇吗?”秦溪儿道。

青缇也从外间走进来,打趣道:“她是离了少夫人就活不成了,也不知以后许了人家怎么办?难道跟着少夫人一辈子不成?”

“怎么不成?”青玉道,“只要少夫人不赶我走。”

“好,好,你也不必说这些好话,我什么时候拘着你了?想去便去罢,”秦泠笑着道,又有些不放心,于是道,“到时让祝二带几个护卫跟着你们。”

“那夫人怎么办?”青玉担忧道,“城门口人多眼杂的,祝二还是跟着夫人罢。”

“我不过两三个时辰就回来,能出什么事?”秦泠道。

青缇笑着刮了刮青玉的鼻头:“我说什么来着?难道少夫人没出过远门?”

青玉一把抓住青缇的手道:“我看你还敢戏弄我。”说罢就要去捏青缇的鼻子,两人碰到了秦溪儿身上,三人顿时闹成一片。

最后还是秦泠拿起一旁的医书,将三人的头各敲了一下才罢休。

第二日天气极好,长空碧蓝如洗,日光温和。

秦泠在城门口支起一个小摊,便慢慢聚来一些看诊的病人。

时下的医师大多是家学传承,像秦泠这般自行摸索的极少。

因亡夫林辞缠绵病榻,秦泠服侍他吃药问诊,与他研讨学习,慢慢也通了些医理。

秦泠也自知才疏浅陋,一开始挂义诊,只救那些走投无路,死马当活马医的人。一开始她还需要查阅医书到三更,后来见得病例多了,慢慢也能望闻问切。

排队的人不算太多,一来都城百姓大部分都有钱医病,可以去城中的医馆,二来秦泠从未宣传过,不过口口相传,知道的人也并不多。每次义诊不过两三个时辰,便能结束。

可今日的队却格外长,远远看去,宛若游龙。

秦泠看着面前这个虎背熊腰的壮士,越发笃信了心中的猜测,问道:“阁下可是在军中任职。”

壮士挠头道:“夫人,怎么知道?难不成我染上了什么病?”

“常年行军之人的脉象与常人有些微不同,”秦泠道,“不知今日为何来了这么多军爷?”

“夫人不知,军中有传闻说,夫人能妙手回春,治好了长孙先生的陈年旧疾,”壮士道,“长孙先生也没有否认,所以今日得了空,便都来了。”

“长孙先生?”秦泠有些疑惑。

“啊,长孙先生长年修道,在军中并无实职,夫人自然没有听说过,”壮士解释道,“他已经年过半百,满脸白胡须,像个老神仙,不知夫人可有印象?”

秦泠的记性极好,她医治过得老人不少,却并无这样一个人。

“夫人见得人多了,不记得也是常有的,”壮士摆手。

秦泠让青缇包好了药交给壮士。

不远处的燕王太子目光阴沉地盯着摊前的秦泠。

他不怕人多,就算是闹市中他也能把事给办了。只是这小小的医摊前竟有这么多行军之人。不知他们到底是谁帐下的人,他也不好贸然行动。再者,若是这其中有不惧权贵的骁勇之辈拔刀相助,就算他事后把人弄死,反倒成就了那人的美名。

权衡再三,只得灰溜溜走了。

晚上燕王太子又被纨绔们一顿嘲笑奚落,心中愤懑,想着明日一定要得手。结果第二日,人竟更多了些,只好又打道回府,只是到底心中难平,于是到了海珠楼与狐朋狗友们买醉。

他喝得头晕脑胀,正在与众歌姬胡闹的时候,忽然看见了自己那个貌美的表妹在楼下的包厢看戏,少不了上去调戏一番。

王月瑚正与陈妩等一众跟班看戏说笑,忽然看见了这个晦气堂兄,扭头就要走,被燕王太子给一把抓住。王月瑚训斥了他几句,见他双眼迷离,便知他是醉糊涂了。

燕王太子的几个玩伴,为了讨好王月瑚,道出了缘由。

王月瑚笑道:“原来是因为这事,我告诉你们一个巧宗。”

青缇见秦泠揉了揉额头,上前道:“少夫人,可要歇息片刻。”

天上的晚霞连成一片,殷红如血。

秦泠望向医摊前终于能看得见尽头的长队摇了摇头:“马上天就要黑了,还是早些看完得好。”

“夫人,我老头得了疫病,”一个年迈的老媪上前道,“这是城中医馆开的药方,我那个老头子倔得很,非要说那个医馆是要害他,他只信您,您帮我看看这方子可有误?”

秦泠接过药方,问道:“这次疫病不算严重,官府已有措施,您也不用担心。”

“哎呦,您不知道,”老媪低声道,“这疫病诡异得很,我这老头子没事,隔壁那年轻小伙子烧得痴傻了,您说奇不奇怪?”

“这药方没什么问题,”秦泠笑着道,“老爷子可能是嫌太苦了,您给他放点蜜糖就是。”

“您真是神仙般的人,”老媪赞道,“我这老头就怕苦,我是说呢。”

老媪走后,一个身材壮实的妇人走了过来,她一直紧张兮兮,东看西看,好半天才将手递给秦泠,低声道:“我有些胸闷,吃不下东西。”

“你这是气逆,”秦泠道,“肝气疏泄过度,肝气横逆,上扰肺胃。可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面前的妇人看了看秦泠的左右。秦泠给青缇使个眼色,青缇便退了下去。

“不瞒您说,这些日子可太难熬了”妇人掩着嘴,压低声音道,“我是大户人家的仆妇,不小心看见自家公子偷偷与一个伏龙寺的僧人来往。”

“若是辨经论道为何要如此隐蔽?”妇人面露苦色,“此事我压心底好久了,不知该不该和我家女君说。”

妇人左顾右盼了半天道:“我觉着我家公子有龙阳之好。”

秦泠写方子的笔顿了顿。

“我实在想要找个人说出来,”妇人重重舒了一口气,“我看夫人是个大善人,定不会将此事透露给旁人。”

“实在抱歉,”秦泠看着妇人道,“方才走神了,您说什么来着?”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从街角朝着医摊而来。

秦泠抬眸看去马上之人正是祝二的手下李三,他的衣裳染了血,脸上淤青红肿,到了医摊前急急翻身下马,他踉跄了几步,跪在秦泠面前道:“不好了,少夫人,出事了。”

“不要急,出了什么事?”秦泠问道。

“秦娘子的马车行至半路,忽然有一个士兵跑出来说前面戒严了,只得寻了小路走,结果走到一半中了埋伏,”李三有些哽咽,“那伙人是奔着秦娘子来的。”

秦泠身子都有些发抖,她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问道:“秦溪儿怎么样了?”

“秦娘子没事,”李三支支吾吾,“只是,只是。。。”

“快说!”青缇急道。

“只是青玉为了保护秦娘子身受重伤,”李三面露悲色。

秦泠推开李三,翻身上马,姿势娴熟,不一会便不见了踪影。

“是燕王太子雇得人劫持秦娘子,他见青玉不肯让开,就拿刀捅了。他雇得都是些地痞流氓,见出了人命,就全跑了,”黄管事压低声音,将门推开一条缝。

屋内一片昏暗,青玉躺在床上,她脸色苍白,看起来只是累极了,闭上了眼睛。

秦泠走上前,缓缓掀开被子一角,顿时心头大恸,不忍再细看,回过神来叫道:“医士呢?

黄管事垂着头,在一旁道:“医士说没有救了。”

秦泠自是不信,伸手去把青玉的脉象,不知是自己心跳太快,还是青玉的脉象太弱,竟半天都摸不出来,她低下头来,像是在安慰自己,不断喃喃:“有救的,有救的。”

青玉睁开眼,虚搭住秦泠的手摇了摇头:“少夫人,莫要担心。”

“是谁?”秦泠问道,“是谁干的?”

“少夫人,不重要,”青玉咳出一滩血来,嘴角还带着笑意,“这是奴婢的命。”

秦泠握住她的手,泪珠划过脸庞:“无论是谁,我都要给你讨回公道。”

“何苦呢?”青玉摇头,她想要抹净脸上的血,却将脸抹得一片绯红,“奴婢在乱世中长大,无依无靠,被人拐了去,若不是遇见少夫人,怕是早就死了。”

“奴婢的运气好,遇见了少夫人,偷来了这几年的光阴,”青玉气若游丝,双目亦无神采,“奴婢知道少夫人只有这一个妹妹,不想让少夫人与奴婢一样,无亲无故,咳,咳。”

“少夫人能好好活着,奴婢就知足了,”青玉嘴角扯出笑容来,“夫人何必为了奴婢将自己给搭进去呢?”

“没有谁的命就该被轻贱,”秦泠视线慢慢模糊,“我定要为你讨回公道来。”

青玉笑了笑,伸手拭去秦泠的泪痕道:“奴婢快死了,有句话想要讲给少夫人听。”

“你说,我都记着,”秦泠满眼的疼惜和悔恨。

“少夫人的担子太重了,事事都想要考虑周全,”青玉说道,“奴婢死前方才了悟,人活一辈子,终有一死。何必周全呢?”

秦泠一直牵着青玉的手,直到屋内完全黑了下来。

厚厚的云层遮蔽了天空,今夜连月光也没有。

“少夫人,”祝二不知何时走进来,跪在秦泠身旁,手中呈上一个黑色的印玺,“这是青玉从燕王太子身上拽下来的。”

秦泠接过印玺,摸过上面的印字。

王太子冯冬。

“事情传到宫里,王皇后让廷尉府将燕王太子雇得人全给关起来了。”

“燕王太子呢?”秦泠声音冰冷。

“燕王妃说,”祝二顿了顿道,“燕王太子是喝多了酒。”

秦泠面无表情,她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对他们来说,这只是个婢女的命罢了。王皇后雷厉风行,不过是为了护住燕王太子,省得事情闹到皇帝跟前。

铜锣声突兀响起,更夫的吆喝声打破寂静的夜。

一天又要过去了。

秦泠闭了闭眼,又缓缓睁开,双眼之中满是血丝。

“你去回了燕王府的请帖。你说我到时必来赴宴,为王妃贺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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