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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怜香惜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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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太子被看得有些发怵,明明更出格的事情也干过,却觉得手像是被火燎了一般,下意识松了手,笑道:“不知将军在这里,父王还让我向将军问好呢。”

李潦生轻蔑一笑道:“我何时与他熟识了?”

燕王太子是脾气极大的人,若是旁人,他少说也要卸那人一条胳膊,但面对李潦生只得忍气吞声,装作没听见道:“那我就不打扰将军清净了。”

燕王太子回头看向秦泠,目光落到她那双白皙娇嫩的柔夷上,恨不能揉搓把玩,于是对秦泠道:“方才行止唐突了些,还请夫人见谅。夫人,还请随我去说两句话。”

秦泠哪里会跟去,将双手背到身后,道:“殿下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罢。”

燕王太子脸上闪过一丝戾色,心知今日这肉是吃不到嘴了,思索片刻后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下月是我母亲的寿宴,还请夫人赏脸前来。”

秦泠知道不应不行,只得道:“王太子送帖子到林府便是,何须亲自来说?”

“听闻夫人深居简出,自是要亲自来说,若是到时不来,可就是不给我情面了,”燕王太子余光里瞥见李潦生,顿觉如芒在背,不想多说,便告辞了。

秦泠等着燕王太子走远,给李潦生行了礼,转身就要离去。

“六年不见,你就认不得我了?”

他的语气并非老友见面的寒暄,而是带着揶揄的嘲讽。

“妾身。”

妾是卑称,他们成婚之后,便约定以你我相称。此话一出,李潦生手臂缓缓背在身后。

“妾身以为将军不想看见妾身,想要早些退下,以免碍眼,”秦泠半侧过身,低垂着眉眼,不去看他。

气氛沉闷而诡异。

竹林有风穿过,绿浪起伏发出“沙沙”声响,秦泠低头站立在那里,身形若细柳扶风,顺从至极。

李潦生忽然笑了起来,俊朗神秀的眉眼平添了些风流意韵,让人不禁恍神。他缓缓走近,在她相隔不足半臂的距离停下,垂眸看着秦泠的袖子,冷笑道:“你当初可不是这样。”

大抵是嘲讽她从前背弃他而去,践踏他的尊严时的嘴脸。

秦泠蹙了一下眉,很快就变成万年不变的笑容:“将军在说什么?将军是千金之躯,妾身理应放尊重些。”

“我在说什么?”李潦生微微扬起下巴,神情冷漠,目光愈发沉,“你离开的时候,可曾想过今日?”

李潦生看她低着头不言语,自嘲一笑道:“忘记了,你方才还说不悔。”

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往日种种忽然翻涌而上,又被她重重压了回去。

她不仅想了,甚至期盼着,祈祷着。

她从不信什么神佛,可他们分开之后,秦泠总会去庙里拜一拜。她希望李潦生在无关于她的人生里平安顺遂,封王拜相。

她终于得偿所愿,高兴还来不及,当然不会后悔,若再选一次,她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竹叶随风颤动,错落的阴影从叶缝漏下。

秦泠缓缓抬眸,凝望着面前之人,柔和的目光中带着释然:“将军,都已经过去了。”

都已经过去了?

李潦生以为她会后悔、会愧疚,甚至想过她会跟他说,当初是迫不得已。但他唯独没想过她会一脸平静的站在那里说都已经过去了。

他控制不住地问道:“这就是你想要过的日子?当一个寡妇?”

李潦生问出口就有些后悔,这么紧追不放,倒像是他放不下了。他早就下决心,不与秦泠过多纠缠。她说过去了,他应该欢喜才是。

她想要过什么样的日子,与他有什么相干?

秦泠微笑道:“是,我过得很好。”

李潦生身形微僵。

竹林那边忽然传来了人声,是付瑶君和秦溪儿的声音。

秦泠心中一紧,向那边看去,再回头李潦生已经不见了踪影。

宴会草草结束,付瑶君跟秦泠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着宴席上的趣事。她家的几个女娘也围着秦溪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这淮扬侯也太凶了,”付瑶君说道,“就算是泼天的富贵,我也不会让我妹妹嫁过去。”

付瑶君忽然声音低下来,看了眼左右,神神秘秘问道:“你说他那前妻还活着吗?会不会已经。。。”她用手比了比脖子。

秦泠苦笑了一下,李潦生可能对她心存怨怼,但绝对没有想过报复她。以他的性子,根本不屑于这么做,至多挖苦她。说不定过几日,就将她忘得一干二净。

他们之间不会有任何牵扯。

“夫妻之间的事情虚虚实实,也并非我们能置喙的,”付瑶君道,“他这般严肃,还有什么夫妻情趣,那住在一个屋檐下多无趣。”

“泠儿,你说是也不是?”付瑶君问道。

秦泠偏头看着付瑶君,思索着为什么她总能问对人呢?

“泠儿?”付瑶君拽了拽秦泠的袖子。

秦泠在她渴求认可的目光下,敷衍地点了下头,抬眼就看见李潦生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目光悠悠地看着这边。

李潦生看着他前妻附和着他人说他无情趣,而后看见他又尴尬地、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挪开视线。

他轻笑了一下,收回了目光。

不远处的人群拥挤,达官显贵们不知真醉假罪,都在哭着互诉情义,不忍分别。其中武玄侯王泽被簇拥在人群的正中,每个人似乎都对他有说不完的话。

王泽推开面前将鼻涕抹他身上的齐御史,忽然看见了从人群后面走过,飞身上马的李潦生。他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毕竟方才在酒席上并未见到李潦生。

“淮扬侯,”王泽看清了人,心中略思索,便扒开面前的人群,跪拜在地,向李潦生直呼,“臣拜见大王。”

李潦生确实可以按照异姓王的礼制来受礼,但京城之内还是嫌少有人行拜见诸侯王的大礼,怕与皇帝礼制冲撞。

王泽身旁的达官显贵们先是一愣,心中也有些犯疑。

李潦生牵着马,缓缓转过身来,眼风扫至处,刚才还喧闹的显贵们纷纷跟在王泽身后跪下,直呼大王。

李潦生轻笑一声,调转了马头,扬长而去。

众人都大惊失色,武玄侯对他如此恭敬,他竟连正眼都不给一个。

要知道李潦生不管是在民间,还是军营之中,声望都极高。大家都听说过他如何礼贤下士;如何和士兵同甘共苦,睡在一处,吃在一处;如何勒令手下攻破城池之后,善待百姓。

这样一个谦和良善的形象实在很难和方才那个恃才傲物、不可一世的人联系在一起。

李潦生纵马到了西市。大街上热闹非凡,到处都张灯结彩,行人如织。

晋河上的祈福灯随着画舫里传来婉转悠扬的歌声缓缓飘远。西域来的商贩用中气十足的蹩脚中原话吆喝着,杂耍的艺人向天空抛出绳子。

李潦生在海珠楼前停下,里面的伙计连忙迎了上来:“张少傅早就等着将军了。”

“哈哈哈,”一个面容清秀的白衣公子用手中的折扇拼命敲着桌案,笑得整个人都半躺在了地上,一双桃花眼更是被挤出泪来,“你就这么对武玄侯,你不怕王皇后给你使绊子。”

李潦生斜眼看着他,谁能想到皇帝钦定的顶级谋士张韵之是个如此没正经的人。

张韵之从桌底拿出一个酒坛子道:“这可是好酒,若不是你来,我可不会拿出来。”

李潦生按住张韵之开酒坛的手道:“我今日找你,是有要事相商。”

“边喝边说,”张韵之执意要开酒坛,结果听见李潦生说,“你难道从来没有对晋王谋反案起疑过?”

外面喧闹的声音格外清晰,屋内却是静得出奇。

张韵之手僵在半空,笑意已从眼中褪尽,语气平平:“都已经过去了。”

李潦生笑了起来,都已经过去了,怎么都要对他说这句话?

“我过不去。”

张韵之抬起头来,对上了李潦生炯炯双目,他眼底那种执念,似火烧一般,让人心惊。

张韵之有片刻的恍惚,他从未想过,这么多年过去了,李潦生竟无一点变化,像少年一般赤忱,认定的路就算是死路,也绝不回头。

就像平城之围,李潦生不顾众人的劝阻,单枪匹马冲进万军之中,要将他救出来。

那时,李潦生已经身中数箭,手都快要握不住长枪,但那双充血的双眸却一如既往的固执,对着他嘶吼:“韵之,别死了。”

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时,听见了李潦生的声音随着旷野上的风传来,回荡在战场之上:“张韵之,说好要去喝酒的呢。”

张韵之将酒坛打开,酒香弥漫,是陈年好酒。

“这是那年我埋在平城的酒,我让人挖了出来,”张韵之将酒坛里的酒倒满了一个酒碗,“说好一起喝酒,今天不醉不归。”

李潦生拿起酒碗,一口饮尽,将酒碗放在桌上,直直看向张韵之。

张韵之叹了口气道:“我只是担个太子少傅的虚职,早就不涉朝政了。再者当年晋王的亲属部下皆已伏诛,就算你找出疑点来,也不能叫他们死而复生。”

“你到底为何要执着此事?”张韵之道。

“他对我有恩,”李潦生道。

晋王魏鲲对李潦生有知遇之恩。

当年李潦生投军,因队伍中有人犯军法,李潦生被处以连坐之罪,是晋王魏鲲慧眼识英雄,将李潦生救下,将他引荐给当时正处于劣势的皇帝。

当时平城沦陷,李潦生毛遂自荐,谁也不相信他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是魏鲲将全部身家赌在了他身上,将自己的部曲全部交给李潦生。

李潦生因解平城之围,一战成名。

“晋王谋反之时,我正在北上追击匈奴的大部队,”李潦生顿了顿,声音沉重,“等我回来,只得到了他的死讯。”

当李潦生听到晋王因谋反被诛的消息时,无论如何都不愿相信,可他等来的却是晋王亲族部曲已全部伏诛,一个活口都没有。

天下初定,魏鲲已经是一方诸侯,为何要谋反?他有什么必要谋反?

他起身去边疆之前,魏家儿郎还叫嚷着要与他比武,他们各个都身经百战,血战沙场,从不输志气。晋王亲自将自己的良驹送给他,晋王妃更是再三叮嘱,恨不能事事都周全到。

他们就像他的家人一样。

瞬息之间,竟只剩下一纸噩耗。

“就算人死了,难道就不能得到一个公道吗?”李潦生说得每个字都掷地有声,透着决然,“我不信他会谋反,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来。”

张韵之知道李潦生是不会回头了,于是道:“你若开口,我岂有不帮的理?”

“你不用多虑,我只需要你帮我查一个人,”李潦生将一封信递到张韵之面前,“这是我不久前在匈奴营帐中搜出的信件,写信之人名叫鲁荣,原是晋王麾下斥候。”

“正是当年告发晋王谋反之人。”

“此人没有加官进爵,不知去处,你说奇怪不奇怪?”

李潦生早就知道张韵之是明哲保身之人,他这些年以养病之名,远离朝堂之事,怎么会愿意为晋王犯险?但张韵之早年负责搜集消息,就算他不涉朝政,耳目还是灵通得,让他找个人应该是不难的。

张韵之打开信封,这封信并非讲什么机密要事,而是一封再寻常不过的家书,里面提到让自己的兄长为自己打造一把好刀。

“这也证明不了什么,”张韵之道。

“正是,”李潦生道,“要不怎么来求你帮忙找此人的下落?”

“这不难,这人又不是罪犯,”张韵之将信递还给李潦生,“就算是罪犯,也能找出踪迹来。”

忽然隔壁间传来人说话的声音,其中还有个声音还颇为耳熟。

“那寡妇实在是让人心痒,”燕王太子道,“今日又让她给逃脱了。”

隔壁说话的声音极为清晰,张韵之解释道:“这海珠楼的东家本是个消息贩子,这房间本来是用作窃听消息,所以才隐秘。许是这燕王太子非要坐那间房,伙计不能暴露我们在隔壁,又不好得罪他,只能如此安排。”

房中的另一个纨绔道:“就怕殿下是不敢冲撞了椒花宫的那位,林家如今是正得圣宠。若是给圣上吹些枕边风,怕是殿下也难担待。”

“椒花宫能大得过长秋宫吗?”燕王太子道,“就算那寡妇死在我手里头,谁又敢说些什么?”

“殿下又在托大了,罚酒,罚酒。”

那边还在吵闹着,张韵之给两人的酒碗里都倒上酒,借着隔壁屋,转移了话头:“这林家少夫人可是个少有的贤能人。”

“她如何就得了你高看?”李潦生举起酒碗漫不经心问道。

张韵之自小便喜欢八卦,在乱世之中,这点爱好发展壮大,渐渐竟成了这天底下最大的消息贩子。虽说已经隐退,但是这都城内确是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与李潦生碰了碰碗,浅饮一口后道:“你有所不知,秦氏模样极好,素有贤明,林家老夫人甚为开明,按理她那么年轻,再嫁不难,可她对她那亡夫情深义重,这么多年都独守空闺。”

李潦生笑了笑,笑意未及眼底:“她原来是这般深情之人。”

“因为王家的作为,我朝百姓不喜外戚,”张韵之继续道,“但是秦氏会一点医术,经常在城门义诊,救了好些无钱医病之人,所以林家在民间的名声竟好过了王家。”

“谁要能娶到秦氏,真是上辈子积了德,”他评价道。

李潦生扯了扯嘴角,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张韵之:“你是会看人的。”

张韵之点头道:“那是自然。”

隔壁是越来越吵闹,燕王太子身边的狐朋狗友不住地起哄,竟开始下起赌注来。

燕王太子醉酒之后大放厥词道:“不出十日,我就让她不用孤守空房,好好快活快活。”

“我出二十两,赌殿下拿不下那寡妇。”

“无趣,无趣,我赌一百两,殿下能拿下那寡妇,还能赏我玩玩。”

“让开,让开,我赌三日之内,她就来求着殿下。”

张韵之听得连连摇头,一副极为痛心疾首的样子,连着痛饮了两碗酒。

李潦生斜眼看他,问道:“你是打算要英雄救美?”

张韵之慌忙摆手:“这世间那么多不幸之人,难道我听到了,就得去救?再说秦氏的小姑子如今圣眷正浓,何须我去讨嫌?”

“那你摆出那样子给谁看?”李潦生道。

“嗟叹一下,也不行吗?”张韵之拿起一旁的折扇,“那你去不去救?”

李潦生目光淡漠,冷声道:“关我何事?”

“我想也是,”张韵之徐徐摇动折扇,笑道,“你哪里懂怜香惜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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