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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刀兵相见(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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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是大燕储君及其家眷居所,位于皇城东处,与皇帝日常休息办公的麟德殿相距不远,坐轿子走一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太子今日心情舒畅,看到夕阳正好,便挥退步辇,打算自己走回去。

今日,皇帝难得有些精神,现身紫宸殿大朝会后,午时刚过,便召三品以上大臣、及各位宗亲王爷麟德殿议事。

一是谏议大夫薛厚折昨日上表,替嫡次子薛逸景求娶,笄礼成后,新加封的越国公主,敏仪。

根据大燕典律,公主亲王成年加封,皆以国为号。同品级内,以“秦、晋、齐、楚”四强国国号为尊;曾在岁月中有过一席之地的国名次之;而最末一等,便是史书上一笔带过的小国国号。

敏仪上有长姊,下有幼弟,并非孤身无靠;“越”虽不在第一等中,可亦不居末流。薛厚折一家出自河东薛氏的主支一脉,门风清正,若嫁过去,妯娌也是窦家嫡女。如此看来,二人堪称彼此良配。

天子一脸欣慰,连说三个好字,便令钦天监去合八字。若无不妥,走个流程即可定亲。

这第二件事,则是礼部尚书,张之平挑起的。今晨大朝会,张之平唾沫横飞、长篇大论、夸夸其谈,剥去文邹邹的表象,分起承转合四部走。

起:敏仪成年,扶胥也满九岁,容华不需要继续为二人操心了,耽误的事情应操办起来。

承:且太子膝下有继,正当盛年,公主不应继续忝列朝堂,指手画脚。

转:为了显示陛下一视同仁的爱护之心,因让扶胥因搬至宫内,与皇长孙等一同进学。这样也不耽误容华议亲。

合,容华作为女子,识相一点,赶紧找个人嫁了相夫教子。该交权的交权,该让位的让位。

此话一出,得到了以左仆射卢玄徽、中书侍郎韩炜盛为首的,太子党的大力支持。同时,遭到了以门下侍中许毅、刑部尚书田维为首的公主党的强烈抨击。

这个话题其实并不新鲜,一直再被不断提起,每次以两拨人吵到精疲力竭,皇帝出来和稀泥结束。可这次不同的是,皇帝站在了太子那边。

天子在紫宸殿的大朝会上并未开口。可是,以身体不适为由散朝后,麟德殿内,重臣宗亲面前,常泰开口做媒,人选是御史大夫权善青嫡子,权道威。扶胥于下月初五移居内宫。虽没有罢容华摄政之权,亲事也没有说死,可风向在哪,众人都看得出来。

沉沉暮霭被渲染开来,紫金交辉,朱绯相映。

在宫城甬道上,青年昂首阔步,眉眼间精神焕发,唇角是压不住的笑意。上一次心中如此痛快还是崤山之变后,得封太子。父皇总算没太过糊涂,关键时候,还是会选择自己儿子。

常正则人还没到宫门口,便看到了周时和赵淳的身影。

“恭喜殿下一朝扬眉”赵淳率先开口道贺。

周时也跟着开口:“恭喜殿下,得偿所愿!”

“这只不过是开始罢了。”常正则摆手,可语调压不住的轻盈。

“有陛下在,我们集天时地利人和于一体。那边师出无名,下一步就是树倒猢狲散。”周时二人跟在常正则身后进了室内。

“今日虽没有钉死这件事,可扶胥小儿被攥在手中,那是羲和最重要的一张牌。”

“是啊。殿下莫急,她树大根深,若一次性逼得太狠,反而不美。”赵淳附和着。

周时素来谨慎:“殿下,麟德殿上不知容华公主是何反应?”

“她能如何,极力反对,可也黔驴技穷罢了。抗旨可是大罪。”常正则想到容华苍白下去的脸色和不住的咳嗽,有些轻蔑:“怎么?你担心有诈?”

“容华公主多谋狡猾,心狠手黑,性格坚韧,不像是轻易认输放弃的人。”周时说出自己的担忧:“若太过顺利,臣一是怕她故意示弱,迷惑我们,实则有大谋算。二是怕她狗急跳墙,临死搏命”

“周大人就是过于小心了些。屠将军统领宿卫军,说句僭越的话,整个皇城都向着东边。他是殿下一手发现提拔的,自己的老母亲在殿下手中捏着。且他手下也有殿下的人,周大人怕什么?”赵淳素来看不惯周时,出言讥讽。

“所以我们要徐徐图之。先夺扶胥,在卸兵权,最后她是鱼肉,我为刀俎。”常正则目光凶狠:“她的并州道、河东道远水难救近火;右威卫军被左威卫牵制。剩下的都是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更不要提那些哪有利去哪的世家了。”

“殿下英明,是臣多虑了。”周时垂首道。

“你谨慎一点也没错。猛虎博兔尚需全力。上次就是孤小看了她,才让她回朝碍眼了这么久。这次,断不会给她留一点生机,荒岭孤坟就是她的归宿。”常正则思索片刻:“我们的人在她那里干杂活,盯仔细了,任何微小异样也要及时来报。卫淮安在京畿道,虽只是副将,还是要防着些。明日我会调左威卫去盯着右威卫的。”

随着落日余晖消失不见,周时、赵淳也告退回家。常正则正准备传膳,宫人进屋禀报:“殿下,柳良媛来了。”

“她怎么来了,让进来吧。”常正则有些惊讶,自柳心不幸失子后,一直萎靡不振。

有那么一瞬间,他也曾怀疑过柳心杀子的可能,因为除了卢音音,只有柳心单独接触过孩子。但他随即否定了这个念头。一是,柳心爱子之心人皆可见;二是她出身张家,没有理由挑拨张卢两家的关系。毕竟幼子夭折,张卢离心,谁都不讨好。她没有理由怎么做。

故常正则对柳心是有些怜悯同情的。只是柳心整日伤心落泪,令他渐渐没有了去看她的兴致,如今她难得出门找自己,难不成终于解开心结了?

美人款款走来。痛苦并没有毁去她的容颜,反而打磨了通身气质。以前的柳心只是清丽;后为人母,多了成熟风韵,如花开艳丽。现在的她,有一种平和从容,如雨后芙蓉。

“殿下。”她语调温软,烛光下,令人心痒。

“你怎么来了,你身子一直弱,好好养着才是。可用过膳了?”常正则托其玉臂,将人扶了起来。

“深谢殿下挂念,还未用过。”柳心垂着眼,轻咬红唇:“是妾不懂事,兀自沉浸在悲伤中,忘记了殿下作为父亲,骤然失子,却要强打精神为妾遮风挡雨,更是不易。妾失责,望殿下责罚。”

柳心说罢又跪了下去。

柳心这番话令他有些始料未及,可被人如此体谅常正则心中一片柔软。他扶起柳心:“不怪你。你的心情,孤一直能够理解体谅。我们还会有孩子的。留下一起用膳吧”

柳心面上感激,晶莹滑落:“殿下,妾自己做了几道小菜。若殿下不嫌弃,可愿去妾那里尝尝?殿下,好久没来看妾了。”她双颊绯红,纤纤玉手随意玩着常正则的腰封玉带。

男子爽朗的笑声在屋内回荡,两人相携而去,背影真是一对璧人。

听雨居内,扶胥眼泪汪汪,拉着容华的袖子:“阿姊,我不要离开公主府,不要离开阿姊。阿姊,你答应过我,我们一直在一起!我不去內宫,也不去陈家!”

“扶胥,和阿姊做个交易怎么样?若你今晚乖乖呆在陈府,下个月阿姊答应你,你就不用离开阿姊,好不好?”容华蹲下身子,声音温柔低缓,平视着孩子哭花的脸。

“那阿姊不去陈家吗?我乖乖呆在公主府不可以吗?我保证自己会很乖很乖的!”扶胥一边打着嗝,一边断断续续说。

“阿姊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扶胥想不想帮阿姊?”

“想!”

“那扶胥就乖乖跟着敏仪他们去陈府好吗?扶胥睡一觉,一睁眼,阿姊就来接你。”容华一下下摸着扶胥柔软的发顶,安抚着。

小小的孩子犹豫半晌:“好!说话算话,我们拉勾!我一睁眼就要看到阿姊。”

容华的眼中仿佛有星星:“好,拉勾!”

“阿姊。”敏仪上前一步,将容华的手握住贴在心口:“平安顺意!我等阿姊回来。”

容华轻轻点头。

扶胥迈着小短腿一步三回头的被抱走。一行人身着深色服饰,棕黑粗布裹紧全身,在夜色掩护下,经暗道离去。

公主府内扶光的人已全部外派。琳琅、周龄岐、扶胥、敏仪、杨太妃一走,院子中只剩下容华回朝开府后来的新人。

“核对过了,全在这里?”容华看着面前跪着一院子的人,问道。

“是,共四十三人,无论年龄,全部在此。扶光一一对过,府门落锁后没人出府。不只狗洞,连老鼠洞也没有。院墙外也有人守着,没有漏网之鱼。”握瑜垂首。

半个时辰前,府门早就落锁,各处一切如常,不当班的人也都回屋歇下。所有人都以为是这再平常不过的一天要结束了。突然护院府兵将所有人集中押在院子。每个人都心中惴惴,猜测着发生了什么。

“嗯,杀了吧。”容华声音比月光还恍惚轻飘。

众人还在愣神,连求饶声都来不及发出。下一秒,铁锈腥味散开,刀剑与皮肉的摩擦声、重物倒地声、液体喷溅声,挤满了院子。

今晚无云,玉轮下,庭院的银色褪去,一片暗红。

章予白来到容华身边:“殿下,范将军已到城外,北门是我们的人,待孔明灯起,便开门控制大兴城。右威卫已移动至外围,随时阻截可能从崤山方向来的左威卫。今夜的值夜太监是总管苏成。柳心那边也顺利。”

他继续道:“扶光所有人都在监控各处,没有消息走漏。皇帝已经安寝。”

流风悄无声息出现,说了两个字:“屠好。”

容华看着地上斑驳树影,问道 “什么时辰了?”

“殿下,已经宵禁,亥时末刻。”

“流风,你一会儿守在麟德殿,若我三刻钟未到,你直接取他项上人头。”容华再一次吩咐道。

“殿下放心。”流风一直是向山岳一般沉默且可靠的人。

女子站在庭院内,闭目垂头,双手合十,抵在下颌尖。再睁眼其中已冰封万里。

“走吧。”

与此同时,并州道的打更人正打着梆子走在大街小巷。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话音才落不久,街上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是一队铁甲兵将。

“大将军有令!城中似有贼人混入,严控严查。如遇任何活物,杀无赦。”

打更人愣住了,在恍惚中被士兵架着,推进一间屋子:“你先在这儿吧,今夜并州军接管街巷,天亮解封后你再回家!”

是夜,快马带着军令赶到并州道下辖各处,随之各州戒严待命。

同样情形的还有河东道各州。

今夜有人注定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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