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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孤注一掷(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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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夏初,窗外阳光正好。田维,陈文石,容华三人在听雨居议事。容华坐在桌案后,手指不停地抚摸茶杯边缘。

田维官位最低,见陈文石没有说话的意思,自己只能先开口:“殿下,那边毕竟占着名分。”

“前些日子,朝中已经开始有让您还政的声音。陛下症状稍轻时,也在臣面前提过您的婚事。”陈文石抚着胡须:“您毕竟二十有四了。我朝女子笄礼后定亲,最多双十年华便会成亲。”

“怕是陛下决心开始为太子铺路了。”田维亦看向容华:“敏仪公主笄礼已过,扶胥皇子也满九岁。今日紫宸殿小会,卢玄徽便已提出分府削权。再一步接着就是还政应封。到时候您与扶胥皇子,各在封地,远隔万里,他们再加以监视,便再无威胁。若您抗命,等同谋反,这是阳谋。”

“好一个名正言顺的蚕食之策。”容华冷笑:“果然还是自己儿子亲。”

气氛一时凝滞。二人皆是目光灼灼盯着容华,欲言又止。

片刻后,容华开口:“二位的意思我明白了。去岁边军换防。冯朗因是新任的缘故,依然是并州道行军总管。前些年,欧阳敬从京畿道调至陇右,这次又调到了河东。两位行军总管最好都不要动。把事情在京城中解决干净。”

陈文石喝了口茶提醒:“并州毕竟是卢家经营多年的地方。苟明烨虽已下台,难免还不干净。但也不能太绝,否则会被人看出异样。”

田维问到:“京畿道离京城最近,卫将军虽在那里,可毕竟不是主将,是不是也要做些准备。否则,若他们反扑,我们腹背受敌。”

“舅舅放心,冯朗那边有分寸。”容华安抚了陈文石,又接着对田维说:“万一有变,卫淮安会直接拿走京畿道总管的人头。扶光会盯着那边。”

“今日我会传信昭陵,范宣亮会于后日亥时进京,玄羽卫这些年基本都在那里。他也会带人策应,到时候巡逻街上,以防万一。宗室那边,齐王会开口。”容华停顿一下,目光寒若玄冰:“没有他也无所谓,姓常的多得是。”

“戚少峰虽调任宿卫军副统领,可主将屠安鸿可是太子心腹,他一手提拔上来的。殿下还要心中有数才好。”

容华微微颔首。

“舅舅,今日是十六,十九日清晨一切尘埃落定。成自然是好,若败,敏仪扶胥,还有田大人为首的一众良臣,望您尽力保全。有薛、陈、窦三家在,应不会令京都被血洗。”说罢,容华抬臂垂头,向陈文石深深行了一礼。

陈文石声音坚定:“殿下放心。”

田维听此,心绪翻涌。年仅四十的男子红了眼眶,也深深俯下身去:“殿下!谢殿下!”

容华嘴角含笑:“田大人不用如此。我只是不想因自己毁了父皇的江山。再说你们跟我许久,能保一个是一个。”

“臣自与殿下自当共进退!殿下明主之质,若真败于那等人之手,臣便绝了指望,不如随殿下而去!”

“田大人不要这么悲观。老夫研读八卦易经良久,也算半个行家。我起了卦,大吉。”陈文石看向容华:“殿下,陈家是您的母族,最好的自保,就是您一举功成!老臣等您的捷报。”

不知何时,窗外阴了下来。陈文石和田维退去后,容华听着窗外风吹树叶发出哗哗声响,有几乎按捺不住的兴奋在心中蔓延开来。她期待这一天,期待了好久。九年的隐忍谋算,委曲求全,终于可以画一个了结。

那陈列一个个人名的布帛重见天日,铺展在桌案上。狼毫笔尖吸满朱砂墨汁,一道深长痕迹出现在常正则父子的名字上。

素手执笔,眼尾微红,银牙暗咬。与多年前划去侯胜的名字不同,那时走笔垂露,无波无澜;如今悬针收尾,透露着孤注一掷地疯狂。

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想争利的入局,欲掌权的赌命。温柔的语调,比风声还要轻,她在望向宫城的方向:“就这样麻木着,在一场大梦中,走向死路。”

并州城郊,战马跑过,卷起一片黄沙。一众将领在旁边啧啧称赞。

互市重开后,兵部牵头,各道都在培育新马种。并州道作为北方前线,与突厥常年作战,更有重视的必要。

李山是幽州人,父亲就是马贩子,用他的话来说,还没学会走就已经上了马背。他留心好学,肯钻研,爱马入命,长大后渐渐摸索出一套自己的养马之术。冯朗偶然间逛马市时发现了这块金子,将他带到了并州军营,专门负责马种培养。他这几年来尽心尽力,终于,新一批战马长成,比旧马种更加强壮、迅疾。

今日便是测试验收之日。

“这是互市开后,引进的纯种马配出来的!怎么样将军!看着个头,这马腿!就是好吧!”李山是一个略有些驼背的精瘦汉子,他看着如自家孩子的马儿,一派骄傲。

“不错。若骑兵皆配备此马,以往要两天的路程现在一天多便可到达。”孙可大概估算了一下。

“就是不知成本如何?”卢飞云接过话来。

“成本是高一点,但也差不多。不过我军战马素来喂得细,里外也差不了多少。且这新马驹体格健壮,若照料得好,几年都不一定病一回。寿命暂且不知,这批平均才三岁出头,还需再看。”

“好,你做的不错!辛苦了!”冯朗拍拍李山的肩膀,一锤定音:“这样吧,先将一部分用在骑兵日常训练中,磨合一下。再将前后需要配套改进的地方做一个总合。”

几人又详细讨论了马群后续的分配交接,眼看天色将暗,这才散去。

“冯将军,一起吃饭?”赵虎招呼着:“正好咱堰关这几个聚一起。”

“今晚有些乏,先回去休息了。改日酒我请赔此扫兴之罪,今日你们尽兴!”

“成!将军注意身体!属下告退!”路飞云、孙可、赵虎三人抱拳作别。

冯朗目送他们离开,抬脚也向自家走去,是一个一间带小院的屋子。

冯朗到任,地方上官员也知晓冯朗是公主府的人,身有战功,交接协调上十分顺利,不敢怠慢为难。也有心思活络的,便开始打送礼的主意,美女金银,应有尽有。

冯朗也不拒绝。转过身去就拉了礼单,全部充作军饷。送礼的人刚到家,屁股都没坐热,就接到了小厮报告。原来他被当街贴了通告,皆是赞扬,大意就是:感谢对地方军政的支持,这种善行值得宣扬,如不介意,请再接再厉。而至于美人,能赎身的赎身,有去处的自己走,没去处的送至善堂、后厨等帮忙。

冯朗自称粗人一个,除了亲兵,照顾生活的小厮都没有。堂堂行军总管,做饭洗衣,很是自得。

如此这番操作下来,想送礼的人再无动作。开什么玩笑,貌美女郎现在都是掌勺厨娘,精致男童有的被送去了学堂,有的直接当了兵!卢家也曾试图拉近关系,可见冯朗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也歇了心思。

冯朗又严明军纪十五条,上下处理了一大批人,狠狠杀了军中贪腐享乐之风。赌博者杀无赦;不从军令者,杀无赦;偷运物资者,杀无赦;不尊上令者,杀无赦;结伴欺凌者,依情节严重程度处理。那段时间,营门前的土都是暗红的。

他与士兵同甘共苦,同出同住,军饷使用透明,该换伙食、被褥。有功必赏,有错必罚。他暗访下属各州,最远到了自己曾经任职的漠海。

这般连环措施下来,冯朗彻底站稳了脚跟,并州军风气一新。

也并非无人攀污陷害,可容华坐镇京中,领半阙朝堂,怎会纵容小人放肆。一年前,趁着换岗轮调,堰关一战冯朗旗下的将领,孙可、路飞云、赵虎,来了并州道下辖各处,填了些云洲、幽州的位子。至此,并州一系彻底安稳下来。

冯朗刚刚回到家中,一开门就看到院子里坐着一个胖胖的身影。正是仁济药铺的葛掌柜,葛任丘。他是扶光在并州一带的总管,一般并不轻易走动。

“葛掌柜久等。”冯朗心中惊讶,能让葛任丘亲自出马的事不多,八成与容华相关,至少是她直接吩咐传令的。

“冯将军。”葛任丘回礼:“半刻而已。是我来得突然,冯将军不必挂怀。”

“可是殿下出“冯朗舌尖一转,临吐字换了说法:“有什么事吩咐?”

葛掌柜摇摇头:“只是刚收到一封信,章大人传令,尽快,最少人经手,不能出任何差池地送到你手中。故而跑这一趟。”

葛任丘说罢从怀中掏出信封,上有扶光刻印封口。

“信已送到,在下药铺有事,就不再打扰了。”

“葛掌柜慢走。”冯朗送至门外,看着葛任丘在巷子口消失。

冯朗莫名有些心悸,似是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他的心跳越来越快,以致拆封时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跃入眼帘的是他临摹了千百遍的字迹,容华亲笔,只一页纸。开篇四字--与冯朗书:

余幼时胸无大志,所图唯富贵悠闲尔。奈何兄长早夭,痛失依仗。幸得慈父教养,朝夕紫宸问道。虽无天资,亦可高登庙堂,借势而已。后遭逢巨变,痛断肝肠,封心断情,唯图后报。蛰伏十载,心火难消。

自今岁初始,上愈偏私,下无雅量。形势愈艰,生路断绝;前有恶虎,后有豺狼。事无绝对,决心一搏。若上天垂怜,得鹿之日,功成之时,大仇将报,无憾此生。若为败寇,技不如人,亦无怨无悔。

相逢十年,高低沉浮,蒙君不弃,得益良多。万事俱备,唯有一忧。北有贼人,虎视眈眈。内乱之时,唯望外安!万望并州军将,保边境晏然。

若不幸事败,望君珍重,自保为上。万勿起报仇之念。至国本动摇,江山分裂。有此贼者,纵余身死,亦不瞑目。

世人无知,或人云亦云,或心怀私利,天性而已。时人称晋国公主,狡猾狠辣,祸乱朝纲。然,此心光明,亦复何言。身魂俱灭,功过何评?余惟求无憾无愧矣。

意之所致,忽有感怀,心事难言,唯于此可诉一二,此具轻也。因其后先,无复诠次。

落款,常羲和。

这是容华第二次在他面前自称名姓,两次都被冯朗记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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