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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暗箭难防(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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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秀葽,五月鸣蜩,大兴城的人们已经褪下了厚袄,换上了薄衫。这天傍晚,落日熔金,暮云合璧。往日依旧人流不止,热闹非凡的东市,此时却一片严肃沉闷。

绮云楼前甲兵列阵,在周围人一片窃窃私语中,带着一个女子离去。

“诶,听说了吗,绮云楼的头牌,梦巫姑娘是北夷细作!”

“竟有此事?这又从何说起?”

“我也不知。只是刚刚京兆尹府的人,奉命羁押,绮云楼不放人。沈夫人拉扯中非要个说法,那为首小吏说的。”

说话间,两人看下绮云楼前,一个钗环散乱,衣襟带土的女子,缓缓被人搀扶着站起,正是他们口中的绮云楼老鸨,沈夫人。她拍了拍土,整了整领口,环顾四周,入目只有看热闹的人和一群瑟瑟发抖的美人们。

沈夫人一边抹泪,一边挥袖转头进了屋,绮云楼的大门缓缓关闭,隔绝了一众打探的视线。

见再无外人,沈夫人冷下脸色,环视一周,“今日之事,谁若多半句嘴,否则小心自己的舌头!”

“是。”一群姑娘并排站立,柔柔应下。

沈夫人脸色稍缓,又安抚道:“我也是为了姑娘们好。梦巫这次多半是得罪了人,这里面弯弯绕绕,怕是复杂。须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祸从口出的道理。我们都是身若浮萍的可怜人,不要掺和进去,明哲保身才是正理。否则,来日被人当了弃子,哭都来不及。今日大家都被吓着了,便各自回去休息吧。绮云楼今日歇业。”

听雨居中,夕阳探入窗内,斜照在容华脸上。她正拿这本书在读,一片岁月静好。琳琅和章予白同时进入屋子,行礼禀告。

“你说什么?梦巫?”书被随手搁在案子上,容华不自觉皱眉。

“是,京兆尹府半个时辰前,接到一个驿站小二的报案。那小厮说见过梦巫与一胡人模样的男子在他们店中密会,言谈中涉及京城布局机要。”章予白面有怒意,几乎是咬着牙说完的。

“殿下,沈夫人递信过来,带口信说,现在绮云楼是风口浪尖,很多眼睛盯着,她不便过来亲自详述陈情,便以书信代之。望您保重自身,绮云楼那边有她。”琳琅上前一步,将手书递上前来。

容华展开,一目十行读完。与章予白所述重合,大约是今日申时三刻,京兆尹府的人闯入楼中,不由分说便拿人,阻拦无果。为首之人是少尹,宋覃,他神色嚣张,应背后有人撑腰,很是笃定梦巫勾连外敌。

信中,沈夫人以项上人头担保,梦巫绝无问题。且因为最近她身体不适,根本未出房门。梦巫在扶光中又很有地位,周围都是自己人,通敌之说根本子虚乌有。

容华深呼一口气:“绮云楼有关扶光的人或物,都开始撤离了吗?”

章予白说到:“一接到消息便开始了,已经全部进入密室,先正走暗道去琦瑜居。沈掌柜在那边看着呢。”

容华将信拍在案上:“太子那边放人进来了,他们应是知道了梦巫是我们的人。”

她神色凌厉,一边起身让琳琅铺纸磨墨,一边向章予白道:“他们必定还有后手,你将其余事都先放下,第一先去撤离所有梦巫知晓的关系网,第二令人去捉那个小厮,不能让他被上堂后被灭口,第三去查太子的尾巴。他们既然布局污蔑,肯定有痕迹。”

“是。”章予白俯身领命,稍一停顿,便欲告退。

“不用太过担心,梦巫我肯定会救的。”

容华声音在身后响起,章予白回首又深深一礼:“有殿下在臣从未担心。”

握瑜和回雪本在城郊一处名“隐安”的佛寺谈论锦州来的线报,并计划在此住一夜。可握瑜手下带来了绮云有变,容华传讯的消息,二人连忙打马而回,终于赶在城门关闭前,到了容华身边。

容华正在提笔写着什么,烛光倒影在她的眼瞳中跳跃,不辨喜怒,看到二人进入室内,安抚道:“来了,缓口气,不急。”

“殿下,太子那边怎么发现梦巫的?”二人行礼过后,开口问道。

“是啊,看来有吃里扒外的老鼠,溜进来了。”容华停笔,看着外面夜色深深,狠意浮现,嘴角牵出一个冷笑,像吐信的蛇:“握瑜,去查,查所有人,一点点都不要放过。揪出来先不要打草惊蛇,暗中看着便是。”

“是。”干脆利落地应答后,握瑜转身而去。

回雪缓缓走到容华身边,看她嘴唇略青紫,便拿起胡椅上的披风,披上容华的冰冷的躯体:“殿下,莫要动气,身体要紧。”

“我不气,只是觉得可笑。是孤修身养性太久了,把我这里当善堂了。”容华转头看向回雪:“章予白刚刚回报,除梦巫外,扶光毫无损失,也没有其他人暴露,各处据点也未被太子找理由封店搜查。这意味着什么?”

“若是扶光高位者,不止如此威能;扶光低位处,根本不会知晓梦巫。这个人离殿下很近,但并非扶光中人。”回雪略一思索,缓缓到来。

“聪明。”容华眼含赞许,又道:“事发之后,我已传信了京兆尹朱寻,他两边不靠,圆滑谨慎,一心想着怎么保住头顶乌纱。如今,太子与我们就梦巫一案,各执一词,甚是关注。他便使出一个“拖”字。就算宋覃再怎么蹦跶,也是一届副官。章予白已将狱卒中放了扶光的人,流风也刚刚去牢中看过梦巫了。她暂时无恙。”

回雪略微欠身,心中暖意融融,“这就是她的殿下啊。她知道自己把梦巫当妹妹看,百忙之余,也会顾及自己的情绪,有所安抚。”

天色渐白,田纬将一张纸条缓缓烧掉,转动一下僵硬的脖子,换上朝服,坐轿出门。而京兆尹府也是蜡烛燃了一夜。朱寻撑着两腮,枯坐片刻,顶着硕大的黑眼圈,起身去了堂前。

嘉德六年立夏不久,一件叛国大案震醒了整个朝堂。

这个案子起因是一个小厮听墙角,认为一代花魁里通外国。京兆尹府接案后,发现梦巫其人,早已赎身,脱离了贱籍,不能随便发落处置。且太子、公主、齐王均很是关切。因该女子通得是突厥,很有可能牵连齐王受伤遇袭一事。朱寻为了自保,都为过堂审问,便于第二日直接上交大理寺。

大燕国制,三司交互。意思是大理寺负责审理京师徒刑以上案件及州县呈报上来的疑难案件,而刑部有复核之责,后再申报中书门下,再上达天听。而御史台负责监督大理寺和刑部的司法审判。

谁想到大理寺还没审,小厮险些毙命,幸好发现及时,留下一条命,苟延残喘了几日。经此一事,小厮当堂翻供,自陈污蔑梦巫,全是被新任太子洗马,王方进的儿子,王全收买的。并有收据作证。而梦巫立刻喊冤,叫来了绮云楼一众姐妹作证,自己从没有离开绮云楼。而一个胡人男子落网,咬死梦巫给了自己一份城防分布图。而这份分布图,又是宿卫军副将,卫怀安给梦巫的。并搜出了那份图纸,其布防真实可靠。

一时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两边都是人物证俱全。那胡人汉子受鞭笞之刑而不改口;梦巫一看,也自愿受同样刑罚以示清白。可梦巫身娇体弱,几板子下去那汉子还有力气叫嚷,梦巫已经人事不省。堂审只得搁置。

大理寺卿是接任田维位置的裴少游,他本心向太子,可这两年看朝中风云变幻,就私下决定,也不能把容华得罪死了,以防万一。故而他虽接了太子那边的任务,可申着申着,一看此事,牵出了卫淮安,容华铁杆小弟,便心中摇摆起来。

这时,刑部员外郎,岑道安,犹如天降神兵,解救他于水火。岑道安是奉命来旁观的。他站在大理寺内,不住回想起田维一副老狐狸笑容和抑扬顿挫的语调:“若有机会最好便将案子抢回刑部。”

他看形势复杂,便提出三司共理。

岑道安面子上一派恭谨:“裴大人,恕下官直言,神仙打架,我等一路走到此处,不容易。就不要拿功名性命,家族子女,一起去做那遭殃的池鱼了吧?话说回来,您在东边又有多少分量呢?且前年冬日,令郎好像失手做了些什么吧?”

而裴少游一看有主动分担这口大锅的人,便顺水推舟买容华一个人情,心里求之不得。

“废物!”常正则面含讥讽,“裴少游这种小人也原本不指望他。”

“也不怪裴大人,公主势大,他的确扛不住。”赵淳战战兢兢。他前些日子办砸了事情,灭口小厮的人,功成垂败,被容华的人保了下来,还反咬一口,导致现在情形艰难。

常正则看他一脸灰白,安抚道:“小厮那事,责不在你。容华下手太快,我们也不曾想到,她身边还有那样一个高手。”

他摸着下颌,沉吟片刻:“我记得,我们的线人说,那个高手是叫流风,对吧?”

“是,嘉德三年突然出现的,貌似与‘九婴’有关。”赵淳心中微定,回道。

常正则不禁感叹,穆景帝一朝,容华得其栽培,实力积累,自己终是不及。

“现在那个高手两边护卫,必然分身乏术,公主府那边的防卫必有松散。这些年我们派了那么多人,都要不了扶胥的命,这次也许是机会。” 常正则又想到了什么:“线人还是不肯答应动手吗?”

“是,本来线人下毒动手,神不知鬼不觉,可那边咬死不肯。”

常正则面露不屑,听赵淳说:“若不是还有些用,那人有什么资格在您面前拿乔。” 深以为然。

这件案子最终还是闹到了御前,常泰心中知道,太子和容华之间的党争而已。最终各打五十大板,卫淮安远调锦州,宿卫军副将一职由东宫率卫将军,屠洪安,接任。而窦名濯等人上书,仅凭未定之罪,杀一介弱质,良民女子,有损声誉。故梦巫驱逐出京,留下性命。而那个小厮和胡人,皆斩首示众。

十里长亭,离别诉尽。望着回雪和梦巫南去的背影,容华遥遥举杯,将酒水一口饮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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