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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崤山之变(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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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夏至,转眼已到孟夏。黄昏时分,残阳将云海层层晕染。

宿卫军北营,有两个身影正在练拳。其中一个少年,身高近八尺,宽肩窄腰,双臂的肌肉随着出招用力,显出流畅的线条。他脸上有一层薄汗,双颊微红,呼吸间,动作干脆利落。正在与之对打的是一个留着络腮胡的汉子,身型高壮,更是拳拳带风。

那少年正是冯朗,而另一位是他的师傅,宿卫军七营教头,洪毅。

冯朗伤好后,自觉无家可归,便留在容华身边,做了一名带刀侍卫。容华见他愿意学习武艺,便在宫內宿卫里给他找了个师父。冯朗有些功底,又肯下苦功,故很有一番进益。

不一会,两人收拳,洪毅用袖子随意蹭掉汗水,“虽说已经入夏,可并不觉得燥热,只是有些闷,怕是将有一场大雨。”又喝了口水,猛地拍上冯朗的肩,继续道“你小子可以啊,这才小半年,已经可以接我百招,而不落下风了。”

“全是您指点之功,小子才有寸进。”冯朗略一颔首,神色中有感激。

“咱俩之间就别整那些虚的了,今儿打地痛快,咱哥俩喝酒去?”

“今日恐怕不成。前些日子蜀王遇刺,刺客至今下落不明,最近不太平。”冯朗略一停顿,脸色稍沉 “我还是早些回罢。”

“也好,你总要守着长乐宫才放心。”洪毅打趣到。

冯朗正欲开口解释,却瞧见远处有几个生面孔从营外走来,便转了话头问到,“这些人我从未见过,洪兄可认识?是新调来的吗?”

洪毅抬眼,眉头一皱“是左威卫军的人,最近侯胜撺掇统领,搞什么劳什子参观学习,说是让左威卫的人来被训练训练。统领年纪大了,开始吃那一套了,加之觉得不是坏事,便没否。只不过,侯胜当时只是一说,还没有走章程。”

问言,冯朗皱眉,“宿卫军巡护內宫,左威卫虽说也是守卫城防,但应负责外围,未经上命,这不合规矩。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今儿晌午,侯胜先斩后奏的,正巧统领抱病,副统领李彦忠与侯胜有旧,都是并州督府出来的,李彦忠性子有些软,向来要面子,也就没立刻赶人。”

“侯将军也来了?”冯朗似是随意一问。

“来了啊,带了酒,说什么找李副统领叙旧。刚刚我看传菜进去。怎么了?”洪毅转头看他,后压低声音:“我也看不上侯胜那钻营嘴脸,但人家现在上去了。听哥一句劝,大人物的事情,咱们少管。”

正说着,二人已行至营门,冯朗随即告辞,向内宫走去。

长乐宫內,容华站在窗前,望着那棵白果树出神。青丝如瀑,具被一根玉簪挽起,灯火明灭间,眼角有晶莹闪过。

“陛下是旧疾复发,流传脏腑,形体有衰,只怕,最多五年而已。” 太医周龄岐乃是容华年幼出宫时,偶然遇到,并一手提拔的心腹,医术超绝。今日在诊脉后,他沉吟许久,终是吐出了这一句话。

思绪至此,容华不禁喃喃自语,“父亲,您一定再多陪陪我。您答应过,要看我也变成老太太的,可不能食言。”

“殿下,冯朗求见,说是有事要禀。”琳琅悄然进殿,躬身垂眸。

容华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让他进来吧。”

宫灯下,少年身姿挺拔,快步走来,容华未语先笑,“从宿卫军回来了?一切可还好?”

“谢殿下关心,一切都好,洪教头为人爽朗,武艺高强,臣受益良多。”

“琳琅说你有事找我,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 容华缓缓走到茶桌前,“坐下说吧。”

“谢殿下。”冯朗起身入座,略有停顿,似是还在思量,“殿下,今日臣从宿卫军返回,看到了一些左威卫的人,侯将军似乎也来了。臣知,宿卫军与左威卫皆关乎宫城安危,若无调令,不可轻易走动,据洪教头言,侯将军此次来,似乎并非公干。故为稳妥起见,还是要让殿下知晓为好。”

“侯将军,侯胜?”

“正是。”

容华摸着茶杯边缘: “多少人,洪毅可说是以什么由头?祖仁茂没管?”

“约有一队人马,祖统领突然抱病,是李副统领暂代其职。” 冯朗又将洪毅所说事尽数道出,容华神色渐渐沉下。

一时间室內寂静,只有茶水煮开的声音。

“琳琅” 随着声音,一个身型纤瘦,眉目温婉的年轻女官上前一步,她与容华一同长大,现是长乐宫总管。

“让章予白去查。” 容华微微蹙眉,“还有,让握瑜来见我。”

外面雷声忽起,树叶纷飞。

与此同时,宿卫军军营,李彦忠与侯胜,把酒言欢,双方皆有醉色。

蜀王府主院,常正则一身戎装,跪在门前“父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算父亲不为自己考虑,也要想想蜀王府上下百口人啊!况且,此次只为自保,并非弑君!”

“嘭!”房门被突然推开,蜀王常泰看着自己的长子,叹了一口气。

余乐坊北部的一处大宅,正是并州卢氏在大兴城的产业

“妇人之仁!临阵脱逃!若不是陛下只有这一个弟弟在世,且常正则还算堪用,又怎会轮到蜀王府!” 卢玄中砸了茶杯,立眉怒目,脸色涨红。

“卢兄息怒,万事已俱备,可不由他。即使最坏的情况下,我们还有并州那位。十万两他可不能白收。”张伯达端着他那弥勒佛脸,手持翡翠念珠 “侯胜已经到了,张淑妃和卢妃娘娘也传信说一切妥当,蜀王府有常正则在,我们等消息吧。”

“唉”卢玄中听罢,不再言语,转身闭目跪在佛前。

雷声越来越大,不多时便有雨点落下,容华站在门前,看着树枝飘摇,并无睡意,她在等消息。

许是多年在御前,被培养出的直觉,抑或是前世读了太多关于宫变的记叙,自听完冯朗的禀报,她一直心中不安。这种不安从一周前蜀王遇刺开始萌芽,终于在今夜长成了参天大树。容华相信章予白和握瑜的能力,相信自己一手建立的情报网,若他们都没有查出那刺客的丝毫首尾,只能说明,这是一出自导自演的好戏。

“殿下,这雨势大,身子要紧,披件衣服吧。”琳琅满是担忧,拿着披风,“也许,只是叙旧呢,那侯胜惯会交际的。”

“殿下!殿下不好了!”章予白,握瑜先后快步进殿,发间带着水迹,两人同时跪下“蜀王怕是要反!”

容华迎上前去,目含戾色:“起来说话,何以见得?”

两人对视一眼,章予白开口道:“臣查实,祖仁茂急病乃是人为,且侯胜不光带了一队人马,还有三队在暗处埋伏,估计会使些手段,先控制李将军,再进一步夺取宿卫军。蜀王府戒备森严,臣接到消息时,蜀王与嗣蜀王殿下,已出府门,往南偏门行走。”

握瑜接过话:“张淑妃娘娘和卢妃娘娘聚在一处,派心腹宫女守在御花园。且御花园南侧偏门的守门人突发急病,而今日晌午,张淑妃身边的大宫女曾去过御花园。殿下,要不要传令李将军?”

“来不及了,据冯朗所言,酉时末刻,侯李二人准备饮酒,按时辰算李彦忠已经起不来了。现在去,怕是羊入虎口,自投罗网。” 容华神色坚毅,不见半分犹疑,“握瑜,你带人去接扶胥,把人藏护好了!尹嫔若拦,不必管她。予白,你拿着我的印鉴去宿卫军,避开人,找卫怀安,下令所有人不得离开军营一步,除非见到我或王公公,否则,一只鸟都不许进出宫城,违者杀无赦!清欢,去请周龄岐至大明宫!最近一直都是他在宫里值守。琳琅,你带着我的十六卫,去传令六宫,任何妃嫔、侍女,太监,都给我呆在宫中,违者妃嫔禁足,侍从杖杀!”

“是”四人皆领命而去。

“冯朗!”容华行至桌案,执笔写了两封信,盖印封存。

“臣在!”冯朗快步上前,神色严肃。

“我有一项任务需要你,只是,有些危险,你可以选择拒绝,我不怪你。”

“殿下只管下令,臣自践行,万死不悔!”

“好!你刚刚来我身边,并不惹眼。现拿着我的手书与信物,找你在宿卫军中的熟人帮忙,悄然出宫。右威卫军就驻扎在城外,不过百里。你骑快马去午台,找右威卫军统领,戚绍峰。让他接管都城一切防卫,守住大兴城所有巷口,不许一个活物出现在街上。之后,传讯关内道行军总管,欧阳敬,让他率部移动京畿附近,随时准备勤王。”容华深深看着冯朗,言辞恳切。

“臣定不辱命!”冯朗抱拳行礼,匆匆离开。

大明宫,麟德殿,匆匆脚步声扰动了静谧。

“殿下,陛下刚刚歇下了。”

“王公公,事急从权,有劳。”来人身披寒意,正是容华。

不多时,皇帝的声音传来,“羲和来了,快进来。”

许是刚起,皇帝披发坐着,容华看着她的父亲,心底所有的焦急和不安,瞬间无影无踪。一如往昔,只要在父亲身边,她无所畏惧。

容华行礼后上前,握住父亲的手,将所得消息与自己的安排布置悉数道来。

“唉,丫头,手这么凉,女孩子这样可不好。”

“父亲,我在说蜀王府谋反!”容华哭笑不得。

“常泰性格仁懦,非弑君弑兄之徒。多半是他儿子撺掇设计。正则,有野心啊。你的布置很好,朕的羲和长大了。” 体弱的皇帝看着他的最骄傲女儿,心中喜忧参半,暗暗道,“羲和,爹爹能为你做的,怕是不多了。”

“王义”

“奴才在。”

“取朕的虎符和玉玺来。再令人传旨去宿卫军和左右威卫,凡忠君者,皆只听公主号令。”

扬声又道:“范宣亮!令玄羽卫在后殿待命。”

不多时,王义的声音传来:“蜀王殿下,陛下并未召见,您带着甲兵来此,不妥!”

“皇兄,皇兄身体还好?”

常正则见父亲迟疑,深知此刻最是不能拖时间,便接过话来,“王公公,识时务者为俊杰。” 接着便要逼上前去。

“让他们进来吧。”随着皇帝的声音传来,殿门大开。

伴着下雨时的土腥味,一片漆黑中,常泰的愧疚心虚,常则正的志在必得,侯胜的野心勃勃,皆随着兵甲涌入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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