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上金銮殿（1 / 1）

林宛随着曹公公一同进了宫门，留下半夏和纸鸢在宫外候着。

踏着大理石铺成的甬道，两侧皆是几人高的红墙，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照射下更显刺眼。小太监撑伞替林宛遮阳，却也挡不住热气扑面。

宫墙旁每五十步便有官兵守卫，气势恢宏，庄严肃穆，略有几分压抑，安静得只能听到几人前行的脚步声。

这还是林宛两世以来，第一次踏进南楚的皇宫，以前只听说皇宫内院多是弯弯绕绕的甬道，若是不熟悉之人，定会迷失方向，困于其中。

现下看来，的确如此。

林宛跟着曹公公左拐右拐穿过几道朱门后，又进了曲折长廊，雕镂金漆的金丝楠木柱分立两旁，上绘着祥龙腾云图案，彰显皇家的大气磅礴。

林宛下意识的挺直腰杆，步履轻缓，面带微笑，双手覆于身前，仪态大方，完全没有方才击鼓时那般豪迈洒脱，宛如换了人一般，恬静优美。

不多时，两人出了长廊，踏上养心殿的台阶，在殿前停下。

不等林宛开口，曹公公先一步说道：“公主且慢，圣上正在养心殿同礼部侍郎宋大人商议国事，请容老奴进去通禀一声。”

林宛颔首，待曹公公转身，杏眸划过一抹厉色。

原来宋大人也在。

圣旨才下，他就进宫面圣。

宋之衡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将她送于敌国之手，来换取功名利禄？

放眼整个京城，也就只有宋之衡有这个本事能在加冠之年三元及第，就连游历列国，学富五车的文坛大家孟老都对他称赞有加，可谓是少有的俊朗才子。

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就任礼部侍郎一职，让不少人眼红嫉妒。

因其祖父是太后的亲哥哥，宋之衡自小便得太后喜爱，又与太子年龄相仿，少年时做了太子伴读，经常出入宫中，与皇家素来交好，没人敢得罪。

有着这样的出身和家世，宋之衡自小便不苟言笑，说话做事都恪守规矩，本是少年欢脱时却一副老成练达模样。

但他却长了一副好皮囊，京中贵女无不被他的才貌所倾倒，林宛也是其中之一。

不过，也只是前世的林宛，如今她知晓宋之衡为达目的心狠手辣的本性，她对他只剩下厌恶。

就在林宛神游之际，曹公公从殿内走了出来，皮笑肉不笑的对林宛说道：“轩和公主，圣上在里间等您。”

“多谢曹公公。”林宛回过神，抬脚入殿，步步生莲。

寝殿内，入目皆是华贵。

南楚皇帝林启正坐于软塌上，一身明黄绣金丝双龙长袍，眉眼低垂，把玩手中翡翠扳指，喜怒不显于色，不怒自威。

宋之衡一身官服立于殿中，身材颀长，气宇轩昂，剑眉紧蹙，面目清冷，左侧脸颊指甲盖大小的擦伤十分显眼。

见林宛走近目光下意识的看向她，眼波流转，划过一抹错愕又瞬间消失，恢复了平静，可他藏在袖中微微颤抖的指尖却出卖了内心的激动。

一个时辰前，他从凉亭石凳上跌在地上，左侧脸颊被石子划伤，瞬间惊醒，看着面前的已空了的酒壶，错愕不已。

他记得他心力憔悴，于榻上卧病多年，忧思成疾，药石无医。本是青壮之年，却形如枯槁，奄奄一息，病死榻上。

他原以为北齐大败，林宛会同楚军大捷的消息一起回京，可回来的却只有一具冰冷的尸体。

见到尸首的那一刻，他感觉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戳中，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两年不见，再见已是阴阳相隔，他无法接受那双灵动杏眸再也无法睁开。

林宛走后，他辞了官，在府中日日翻看她从北齐寄过来的书信，一遍又一遍。

簪花小楷的每一个笔画他都能信手拈来仿制，一字一句都牢记于心，深入骨髓，倒背如流。

宋之衡清楚地记得，送亲那日，寒风如剑般刺骨，他快马加鞭赶到城门口，只为多看她一眼。

看着她憔悴的模样，极力克制自己带走她的冲动，为了南楚，为了百姓，他不得不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远嫁敌国。

他是南楚皇上的臣，是南楚百姓的官，他不能因私而忘了本职，身处朝堂高位，理应以社稷为重。

可是，他后悔了，对他而言，眼睁睁的看着林宛和亲，是他做过最愚蠢的事。

他守住了百姓，却丢了她。

就在宋之衡沉浸在懊悔与悲痛之时，护卫小六慌乱的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经过一番问话，宋之衡这才反应过来，他竟回到了林宛及笄这日。

也就是说，林宛还未去往北齐，还是永安王府的二姑娘，还是那个笑靥如花，温婉善良的林二姑娘。

宋之衡激动的顾不得其他，穿了官服，打马直奔皇宫。

或许是老天眷顾，又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

他想拼尽全力改变她和亲的命运，他不愿再看到她豆蔻年华就香消玉殒。

他想再见她，哪怕一眼也好，那明媚的笑容足矣治愈他的一生。

只是，他没想到却还是晚了一步，皇上的圣旨已经下了，他唯一能做的便是让皇上打消和亲的念头。

方才曹公公来报，说林宛击登闻鼓要见皇上，出如此惊人之举，着实让宋之衡惊讶，但也比不过再次见到她时激动的心情。

他一向引以为傲的意志力在见到林宛的这一刻，瞬间瓦解，若不是皇上在场，他定要上前好好看看她。

相较于宋之衡的激动，林宛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宋之衡，瞧见他脸上的伤痕，并未在意，两手平措在胸前，对着皇上屈膝行礼，动作柔美。

朱唇轻启，声音软糯甜美，并无半点锋芒之气，“臣女林宛，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宛儿可是说错了，朕圣旨已下，你不再只是永安王的次女，而是南楚的公主。朕念你初次犯错，不予计较。”林启正中气十足，声如洪钟，直接点破林宛那点小心思。

“承蒙皇上厚爱，臣女惶恐，不敢担此大任，还请圣上收回成命。”林宛言辞恳切，双膝跪地，抬眼直直的看着林启正，眸中满是坚定。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又何惧生死？

林启正眉头紧蹙，与林宛四目相对，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瞬间整个殿内的气氛犹如冰窖一般。

圣怒一触即发。

宋之衡心下咯噔一下，暗叫不好，他完全没料到林宛会说出此话，这分明就是抗旨不尊，轻则她人头落地，重则满门抄斩，可开不得玩笑。

“圣上息怒，轩和公主才及笄就被封公主，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情理之中。还请圣上看在她年幼的份上，宽恕于她。”宋之衡双手握拳，躬身上前，低头替林宛开脱道。

林宛抬眸看着高高在上的宋之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微微眯了眯眼，娇滴滴的声音夹杂着冷意，“呵，宋大人可是要将我送于北齐？虚情假意的求情是想让我感激你？”

不知怎的，林宛心头一股火瞬间爆发，让她全然忽视了此时是在养心殿同皇上抗旨，而是将矛头直接对准了宋之衡，三言两语就让他下不来台。

此话一出，犹如一把利刃戳进了宋之衡的心头，前世祭拜林宛尸首的一幕出现在脑海中，似是有千万枚细针扎在身上，疼得他呼吸一滞，竟忘了反驳。

“哈哈哈，没想到宛儿竟有如此胆量，还从未有人敢与朕对视，先起来说话。”林启正突然大笑出声，这才使得殿内气氛缓和下来。

曹公公赶忙搬了太师椅过来，又细心的在上面铺了软垫。

“宛儿啊，你本就是宗亲，平日里虽不常出入宫中，但朕还是记挂你的。今日是你的笄礼，朕也不便出宫，就拟了诏书送去。”

“既然你亲自过来了，朕也不能让你空手回去。曹公公，去把前日里进贡来的礼单给宛儿看看，喜欢什么就拿回去。”

林宛贝齿咬着下唇，暗暗握紧了拳，今日她敢击登闻鼓，就已经做好了受罚的准备，却没想到林启正老奸巨猾，根本就不接她的话。

若她再提，恐怕会让皇上下不来台，可若是就让她拿了些赏赐回去又有何用，她是来退亲的，又不是来要赏赐的。

林启正就是个笑面虎，一口一个宛儿叫的亲切，可却实实在在的是想把她往火坑里推，若不是经历了前世，林宛定会被他这副假象所迷惑。

“皇上，依臣所见，和亲之事还需再做考量——”

不等宋之衡把话说完，林启正抬手揉了揉额头，“朕有些乏了，你们都先回去，有什么事改日在说。”

“是，臣告退。”宋之衡心有不甘，但也知道想要说服皇上不能急于一时，定要找一个合适的机会。

林宛也只好跟在宋之衡身后，一同出了养心殿。

曹公公去库房给林宛拿赏赐，就让小太监带二人出宫，一路上林宛不愿与宋之衡同行，下意识的快走几步想着绕过他，先出宫。

却不想才走到宋之衡身侧，便被他一把拉住了胳膊，回眸看去，瞧见他眼底满是心疼。

林宛不自觉的皱了皱眉，用力想要甩开，却怎么也甩不开。

“宋大人！你这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