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击登闻鼓（1 / 1）

永安王府众人皆一脸迷茫，唯独林宛十分淡然的跪在地上，等着曹公公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永安王次女林宛，秀美端庄，嘉言懿行，淑慎性成，性行温良。宜正汤沐之封，式崇下嫁之礼，特封为轩和公主，择良辰吉时，和亲北齐王，永结交邦之谊。钦此。”

曹公公话音刚落，永安王林毅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谁人不知，北齐王已年过半百，又贪图美色，后宫嫔妃少说也有十几，还暴虐成性，稍有不慎就会被他折磨致死。

宛儿是他从小捧到大的，珍爱了十五年，出落得水仙一般标志，从未受过半点委屈，怎能远嫁他国，还是一个暴虐君王。

他怎舍得？

可圣旨就在眼前，若是不接，圣上必然会迁怒整个王府。

曹公公早就预料到林毅会踌躇不接，现下日头正足，他可不想多等，催促道：“永安王，接旨吧。老奴还要回宫复命，就不多耽搁各位进宴了。”

“曹公公，这圣旨，许不是弄错了，我儿——”

不等林毅把话说完，曹公公眉头一皱，抿唇不快，俯身在林毅耳边说道：“永安王，这可是皇上亲手拟的圣旨，怎会有错？且听老奴一句劝，还是接下圣旨为好，莫要得罪圣上。”

曹公公直起身，将手上的圣旨递到林毅面前。

林毅此时骑虎难下，不敢回头看妻儿的神情，方要抬手，便听见身旁林宛柔声道：“林宛谢过陛下圣恩。”

这圣旨她不得不接，否则就是抗旨，抗旨的代价永安王府承受不起。

前世，送亲之日是特意选的冬日，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其中变数很多，不急于当下。

林宛伏身叩谢，再抬头，眼中满是清明，身旁的母亲和姐姐已然慌乱，却碍于众多外客在场，不好言语。

待曹公公走后，林毅感觉圣旨犹如一块烫手的山芋，恨不得马上扔掉，却也深知即使扔了也无济于事。

众人无不摇头叹息，好不容易盼着这京中美人到了议亲年纪，怎想白白便宜了北齐王那个糟老头。

历朝历代，有哪个和亲公主能有好下场，红颜多薄命，可惜，可惜了。

“宛儿，跟爹爹到书房来。”林毅叹了口气，他不知该如何安抚小女儿的心，但圣旨已经接下，就不得不为她的将来考量。

二人离开后，永安王妃徐氏再也抑制不住悲痛，靠在大儿女肩头啜泣，“殊儿，若宛儿真的嫁去北齐，我这心也随着去了。”

“她从未出过远门，这一走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可怜儿见的儿啊！”徐氏浑身颤抖，珠串似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娘，且听听爹是怎么说的，万一有回旋的余地呢？府中宾客众多，切莫失了礼仪，让人看了笑话。”林殊心中也很忐忑不安，扶着徐氏离开庭院，奔着后院的书房走去。

林毅推开书房的门，听到身后轻轻柔柔的脚步声，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宛儿，你且安心，为父会去同圣上说，不让你去和亲。”林毅将手中的圣旨放在梨花木制的桌案上，抬眸看向林宛。

若不是因着今日宾客众多，宛儿又遭受如此噩耗，他就随曹公公一起进宫面圣，问个清楚明白。

思来想去，安抚宛儿才是最主要的。

“爹爹你不能去，若是抗旨，宛儿担心会连累家人......”林宛欲言又止，精致的小脸带着一抹红晕，娇媚中又透出一丝可爱。

林毅闻言，微微一愣，原以为林宛会哭闹，没想到竟如此懂事。可她越是懂事，他就越发心疼她。

“你安心在府中等消息，为父豁出这张老脸，哪怕是项上人头，也定要让圣上收回成命。”林毅当即下定决心，作势要为林宛讨个公道。

林宛再次听到此话，瞬间红了眼眶，看着爹爹鬓见白发，心下满是感动。

此时，书房的门被人推开，徐氏红着眼眶在林殊搀扶下，缓步进来。

“王爷，妾身同你一起进宫，我虽无诰命又无功绩，可祖父乃是三朝元老，圣上也能给几分薄面。”徐氏压抑着悲痛，一把拉过林宛的手，放在手心里，泪珠再次溢满眼眶。

一旁的林殊闻言，开口道：“爹，娘，我这就书信给相公和大哥，看看公爹能不能帮忙说上几句。”

林殊的相公窦准是镇国大将军窦震次子，与其堂兄窦忠皆为少将军，征战沙场，杀敌无数，立下赫赫战功。

而林殊与林宛的大哥林济白则是去年考中武状元，被皇上亲封中郎将，因边关长期动荡而早早去驻守边关，现下已有半年未归。

林毅摆了摆手，“北齐屡次侵犯我朝，不然济白和贤婿也不会早早去边关驻守。前几日亲家上书圣上，北齐越发嚣张，边境百姓苦不堪言。

安国公家的小世子便提议以和亲来暂且稳住北齐，后来又进宫面圣，说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历朝历代和亲人选大多出于宗亲，皇上舍不得自己的女儿，从宗亲之中挑选是无可厚非的，只是宗亲适龄女子众多，怎么就偏偏选中了宛儿。

“爹爹说的安国公小世子，难道是宋之衡？”林殊眉头紧锁，侧头看向林宛，神情复杂。

她曾记得妹妹同她提起过对宋小世子的爱慕之情，便想着等宛儿笄礼之后，便同安国公夫人提及此事，看看能不能撮合撮合二人。

怎料这人竟然同圣上进言让宛儿去和亲，这不是把宛儿往火坑里推吗？

相较于林殊的诧异，林宛则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冷笑，明媚如水的眼中划过一丝嘲讽。

宋之衡。

再听到这个名字，林宛心里早已没了当初的那份悸动，更多的是厌恶和怒意。

她心悦宋之衡良久，虽未表明心迹，却也芳心暗许，怎料朝思暮念的心上人把自己推向深渊。

前世送亲那日，林宛满心不舍，见着宋之衡打马而来，以为是有了希望，却没想到他竟以永安王府上下几十人性命威胁她，让她乖乖传递情报，并允诺事成之后会亲自接她回京。

那时的林宛还在心里为宋之衡辩驳，相信他会信守承诺，还为他因进谏有功而平步青云高兴，怎知这一切都是宋之衡的算计。

从那把剑刺进胸口的那一刻开始，林宛对宋之衡就彻底失望了。

前世，她是为爱冲昏头脑，太信任宋之衡，才会如此看不清形势。今生，林宛不想再任由他操控，她要为自己而活。

不过，林宛势必要找宋之衡当面问个清楚，她究竟哪里惹他厌烦，才让他对她下如此狠手。

“是他。不过，这不重要。”林毅眸中带着疼惜看向林宛，“宛儿先去吃些东西，这件事爹爹去处理。夫人，府内宾客还在，不能没有人主事，你且留下，我一人去便可。”

林宛回过神来，看向林毅，目光坚定，不紧不慢的说道：“府中宾客众多，爹爹和娘亲这个时候若是不在，定会让人起疑心。

还是我去的好，一来我是小辈，圣上自然不会为难，即使是抗旨，也只会让圣上觉得我勇气可嘉。二来，若圣上发怒，我便称是不顾父母阻拦执意不嫁，这样也能保王府不受牵连。”

徐氏闻言，泪水扑簌簌的落下，心如刀绞，刚要开口，就见林宛后退两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二老磕了一个头。

“爹爹，娘亲，请恕女儿鲁莽。”说罢，林宛起身，毅然决然的朝着外面走去。

徐氏方要阻拦，便被林毅拉住了胳膊，“且容她去做，即便不成，我们替她再想其他法子。”

在房门外等候的半夏和纸鸢急得不行，见自家姑娘从里面出来，赶忙迎了上去，“姑娘，王爷是不是想出什么法子了？”

“当真要去和亲？姑娘，我可听说北齐王年过半百还老不知羞，到处寻觅美女.....”纸鸢一脸紧张地看着林宛，犹豫着开口。

她倒不是因为担心自己会陪同涉险，而是为姑娘感到不值。

“纸鸢，少说两句，没看姑娘正不高兴吗？”半夏抿了抿唇，打断纸鸢后面的话。

林宛摇了摇头，“没事，去帮我准备一匹快马，我要进宫。”

“快马？姑娘，你什么时候会骑马了，还是坐马车，坐马车安全。”半夏怔愣，也没问林宛为何要进宫，全部心思都在她的安全上。

林宛闻言，这才想起，她此时还不会骑马，从小到大她都在府中养着，很少去外面游玩，自然也不会有机会骑马。

“好，快去准备吧。”林宛说着，朝外面走去，纸鸢匆匆拿了面纱给林宛带上，才到了后门口，便见半夏已经招了车夫过来。

几人上了车之后，一路奔着皇宫正门而去。

到了正门，林宛下了车，守门的将士瞧见是永安王府的轿子，迎上来一看，正是圣上才封的轩和公主。

“公主且慢，没有圣上召见，不得进宫，还请公主见谅。若公主有急事，先容小的进去禀告。”

林宛眉头紧锁，来时就知道不能如此轻易就进去。

抬眼瞧见一旁矗立的登闻鼓，抬脚便朝着登闻鼓疾步而去，拿起鼓槌，一下又一下铿锵有力的砸在鼓面上，发出“嘭嘭”的声响，震彻整个皇宫。

守门将士见状赶忙进去禀告，周围百姓闻声赶来，却不敢靠近，只能站的远远地看着林宛击登闻鼓。

“这不是永安王府的二姑娘么，好好地怎么会敲登闻鼓，难道是有什么冤情？”

“今日是二姑娘的笄礼，说是刚结束圣上就下了圣旨，封她为轩和公主。”

“轩和公主？那岂不是好事，敲登闻鼓作甚？”

“你有所不知，这公主是说封就封的？那是让她去和亲，去北齐，嫁给那个老不死的北齐王！”

“什么？林宛声得如此貌美，京中无数公子心之所向，怎么能嫁去敌国？”

“......”

林宛充耳不闻百姓的议论，专注的敲着登闻鼓，既不喊冤，也不哭诉，就在登闻鼓前站着，不疾不徐一下一下的敲。

太阳晒得很足，大理石热得烫脚，一旁的半夏赶忙撑了伞过来，想要给林宛遮阴，却被林宛拒绝了。

林宛还穿着笄礼时的广袖赤色黑边襦裙，高举胳膊露出一小节藕臂，衬得肌肤如剥了壳的鸡蛋一般白嫩。

一张小脸晒得通红，鼻尖上细细的汗珠格外晶莹，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眯着，乌黑的发丝垂直腰间，一阵热风吹过，吹动发丝。

林宛犹如一柱盛开的彼岸花，美艳动人，让人移步开目光。

一刻钟后，曹公公急匆匆的从宫内出来，见着林宛还在击鼓，上前拦着，“我说公主啊，这大晌午的不在府里吃宴，怎的跑来宫中胡闹，圣上慈爱，并未怪罪，赶紧回去吧。”

林宛眉头紧锁，并未放下鼓槌，直视曹公公毫不畏惧，“我要见圣上。”

“圣上哪里是你相见就见的，这登闻鼓也不是想敲就敲的。圣上念你年幼不懂事，已经很仁慈了，不然这会儿你早就在应天府了，还能好好的在这儿站着？”

曹公公见说不动林宛，便对着一旁两个小丫鬟道：“还不赶紧带公主回去，事情闹大了，永安王府都会遭罪！”

“曹公公，劳烦您进去通禀，今日我定要见到圣上，否则就一直在这里敲。”林宛是铁了心的要进宫，自然不会因为曹公公一两句话就回去。

“我的小祖宗啊，你这么闹也没用，这话我可不敢同圣上说，威胁圣上，可是要掉脑袋的。”曹公公说着，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试图吓一吓林宛。

他听见守门侍卫说林宛击登闻鼓，担心惊扰圣上，便私自出宫想要将林宛打发了，可未曾想这丫头如此执拗。

都说永安王府的人性子都软，就出了林济白这么一个硬茬，他倒觉得这二姑娘也不是好拿捏的主，圣上选她去和亲，恐怕会坏了计划。

林宛不答话，抬起胳膊又要敲，刚敲一下，就被曹公公拦下了。

“得了得了，您跟老奴进去吧，可别再敲了。”曹公公叹了口气，转身就朝着宫里面走。

作者有话要说：其圣旨内容查阅自百度加封公主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