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应城（1 / 1）

应城

于嘉家里还住在之前老三室的楼房里，于嘉还未下乡前，刚好是父母一间，大哥和小弟一间，她自己一间。

后来于嘉下乡，大哥于斌结婚，便把于嘉的房间收拾出来暂时做了婚房，前两年于斌的单位倒是给他们配了职工宿舍，但大嫂刘彩云嫌弃筒子楼里脏乱差，不愿意过去住，一家四口便还是住在家里。

于嘉这次回来，住的是小弟于洋的房间，而于洋则暂时住在工厂的职工宿舍。

晚上，于嘉从外面忙完回来的时候，桌上已经放好了几盘炒好的菜，一个是白菜炒肉，一个是清炖的萝卜菜。大嫂刘彩云还围着围裙在厨房忙碌着，瞧见她回来，招呼道：“回来了，先坐会儿，一会儿妈回来了就能开饭了。”

“大嫂，你少做点儿，于洋晚上不回来吃。”于嘉说着径直往沙发那边走去，厨房地方不大，她这个不太会做饭的，索性也就不去凑热闹了。

“不回来也不早说，我这饭都快煮好了。”大嫂刘彩云抱怨道。

于嘉：“没事儿，我大哥上班辛苦，让他多吃两碗。”

沙发上，大哥于斌家的一儿一女，于欢欢和于乐乐正在玩翻手绳的游戏。于欢欢今年七岁，已经上小学了，许是在学校里就常玩这游戏，于欢欢每次都翻得又快又准。

而于乐乐就不同了，于乐乐比于欢欢小两岁，还在上幼儿园，幼儿园的男孩子都玩拍画片和滚弹珠，没有人要玩翻手绳，所以于乐乐对这个游戏极为不熟悉，每次都要盯着思考好久，才敢下手。可即便如此还是常常不得要领，急得于欢欢在一旁忍不住开口提醒他:“你小拇指那边要勾过来才行，对，就这样，翻过来，我要松手了噢。”

于欢欢松手后，于乐乐便绷紧了手中的毛线绳，结果本该是“面条”形状的毛线绳，被他翻成了“电线杆”，直愣愣的挂在于乐乐的四根手指上。

于欢欢嫌弃道:“不跟你玩了，你太笨了。”

于乐乐看着手上光秃秃的“电线杆”不知道是哪一步出了错，但仍梗着脖子反驳道:“你才笨，是你教的不对。”

“我教的没错，是你脑子笨，手也笨。”

……

厨房里飘来阵阵饭香味儿，沙发上是孩子们的吵闹声，略显昏黄的灯光像给屋内的每件物品都打上了柔光，明明是很温馨的氛围，于嘉却觉得心里空空的，不知道沈鱼有没有好好吃饭，不知道父女俩有没有想她。

这时，门响了，于嘉收拾好情绪起身去看，是她妈郑惠芬下班回来了，手里提着在路上买的熟食，于嘉接过后到厨房找了盘子装好，端到桌子上，一家人就算正式开饭了。

饭桌上，于嘉抬头看到于欢欢和于乐乐一人拿着一个卤鸡腿，啃得正欢，突然开口道:“爸，妈，我打算明天回去。”

“这么突然？”于斌问道。

“嗯，孩子还在家，都出来十多天了。”

刘彩云夹了一大筷子卤猪头肉放进碗里，接话道:“嘉嘉这是想孩子了，难免的。”

“想回就回吧，反正过不了几天就又回来了。”于远山又问道:“你那上学的手续都办好了？”

于嘉点点头，目光时不时瞥过她妈郑惠芬。

郑惠芬似有所感，依然不疾不徐的吃着饭，说道:“你想回就回，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段时间都在做些什么。”

“你想把那个沈砺办回城，但你跟他商量过吗？他愿意跟你回城吗？”郑惠芬说着，观察着女儿的神态，一眼就看出来这事儿应该压根儿就没商量过，是女儿的一厢情愿罢了。

回城这么大的事儿俩人都没商量过，郑惠芬觉得还是有希望说服女儿离婚的，于是便继续道：“再者说了，就算他愿意跟你一起回城，他一个乡下人，从出生就和土地打交道，你让他来到城里怎么生活？”

“嘉嘉，听妈一句劝，就借着这个机会，跟他把婚离了，你想要孩子，咱就把孩子带回来，妈给你照顾着。”

郑惠芬说的这些又何尝不是于嘉所顾忌的，但她始终觉得方法远比困难多，只要想，就总有办法可以解决的。

“妈，吃饭吧。”于嘉用坚定的近乎固执的口气说道：“我不会离婚的。”

郑惠芬深吸一口气，还想说些什么，被一旁坐着的于远山拍拍胳膊，拦住了。

晚饭后，于嘉一个人收拾好碗筷去厨房洗涮，郑惠芬和于远山在沙发上陪两个孩子玩，而大嫂刘彩虹则刚放下碗筷就拉着于斌回屋了。

屋里，于斌一脸莫名其妙，“你这是干啥呢？”

“还干啥？”刘彩虹坐在床边，斜了他一眼，语气不善，“我看你成天就知道吃。”

于斌皱着眉挠挠头，更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他把自家媳妇儿做多了的饭给吃光了，怎么反倒还做错了？

所幸刘彩虹很快便又开口说道：“你就不想想，于嘉到时候要真把她们一家三口都带回城里来了，咱们一家该咋办？”

“这事儿跟咱有啥关系啊，她想回来就回来呗！”于斌说着走到刘彩虹身边坐下，悠闲的往后一躺，丝毫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专门拿出来讨论的大事。

“你成天吃那么多饭，是真的只长肉，不长脑子。”刘彩虹气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说他们一家三口回来能住哪儿？”

“住家里啊！还能住哪儿？”

哼了一声，刘彩虹说道：“你还知道住家里啊，她们要是住家里了，咱们住哪儿去？我跟你说啊，那筒子楼我是绝对不会去住的。”

别说刘彩虹了，于斌自己都不想去住，上班的时候天天跟那群人打交道就够了，下了班还要抬头不见低头见，那简直是要他的命。

于斌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赶紧手忙脚乱的从床上起来，坐直身子，问道：“那咱现在该咋办？你也知道我这个妹妹有多倔，当初她宁可跟咱妈断绝关系都要嫁给那个沈砺，你听听她刚刚在饭桌上说那话，我觉得劝离婚怕是有点儿难。”

“劝啥离婚啊！我跟你说，等明天于嘉走了，你就去找于洋打打秋风，看他对这事儿是个啥想法。”刘彩虹压低声音继续道：“咱妈说白了，还是心疼闺女的，当初口口声声说断绝关系，咱爸这些年偷偷摸摸的给寄过去多少补贴，妈能不知道吗？那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再说这回，于嘉刚进门那会儿，妈气成啥样啊，还说什么没这个闺女，结果呢，外公两句话，就把妈给劝好了，还让人直接住进家里来了。”

“那照你说的，这于嘉背后有爸妈还有外公给撑腰，咱俩不铁定住那筒子楼了？”于斌一时间愁得眉头都能夹死只苍蝇了。

“那可不一定。”刘彩虹神神秘秘道：“反正等她走了之后，你就去套套于洋的话，要是他也不满意那个土包子到咱家来，那就好办了。”

“咱妈当时为啥非要说跟于嘉断绝关系，那还不是嫌丢人，你想啊，到时候人真给带回来了，住家里，邻里邻外的瞧见了，咱妈那脸能挂得住？”

“媳妇儿，还是你脑子好使，想得够全面的。”于斌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夸道。

另一边，于嘉将厨房里的活儿干完后，便直接回屋收拾东西了。

来的时候只带了几件衣服和一些证明材料，走的时候却装了满满一包，里面除了她给沈鱼和沈砺买的衣服外，还有外公专门让她拿回去给孩子吃的饼干和糕点。

于嘉刚把这些东西都收好装进包里，就听到有人敲门。

来不及拉上拉链，于嘉便起身过去开门，门开后便看到她妈郑惠芬正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盒高级糖果，“这个带回去给孩子吃吧。”

“谢谢妈。”于嘉伸手接过，作势正要关门，郑惠芬又道：“妈能进去跟你说几句话吗？”

于嘉沉默半晌，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对不起，妈，如果你还是要劝我离婚的话，那就真的没这个必要。”

郑惠芬坚持道：“妈不说这个，妈想跟你说点别的。”

于嘉无奈后退半步，等她进来后，又关上了门。

郑惠芬一进门就眼尖的看到了包里装着的两盒饼干和糕点，随口道：“你外公还是最疼你，欢欢和乐乐去的时候，这些东西从来都没有拿出来过。”

于嘉嗯了一声，没再说话，而是等她继续说。

郑惠芬这次沉默良久，才有些艰难的开口问道：“嘉嘉，妈只想知道沈鱼真的是你亲生的吗？你不是不能……”

她开口的时候于嘉正要把糖果盒装进包里，结果一时没控制好力道，铁质的盒子碰撞发出不小的声音。

于嘉深吸一口气，顺势打断道：“妈，您自己就是医生，很难并不意味着百分之百就是不能。”

“妈知道了。”郑惠芬强压着哭腔说道：“妈希望你能考虑清楚，不要做以后有可能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郑惠芬说完便开门出去，听到关门声响起那一刻，于嘉浑身脱力，瘫坐在地上，眼泪像止不住似的，往下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