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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贾三德死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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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将至,王学志这一行人回村的路上,正巧碰见村医赵正清。

赵正清是专门等在那里的。

赵勇锦却看都没看自己这个重孙儿,径直走过。他现在满心满头都是接下来要跟王学志的谈判,哪里顾得上别的小事。

老爷子在这儿,小辈儿人没说话的资格,尤其是当重孙儿的赵正清,放几十年前他见着赵勇锦是要跪下请安的。

因而赵正清急着报的信就怎么也递不到赵平平那去。

王学志就赶紧帮着问:“这位是赵医生吧?请问,赵二平的伤势怎么样了?”

赵平平大气都不敢喘,僵着杵在地上,等着大夫的判决。

莫名的不安攫住理智,剧烈的心跳声让她听不清大夫的话。

正清面色凝重:“唉。二平伤得老~重~啦!不过,不挨着性命,不会有后遗症的,放心!”

没事了。

赵平平缓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她的妹妹,没事了。

没事了。

大悲大喜之下,悬了一天的心突然放松下来,她竟觉得有些惶恐。

王学智丢了个手帕过来 。

赵平平这才发现自己哭了。

老王默默扶住她,用自己的身体帮赵平平挡住别人的视线。

他也是在这个时候下定决心的。

赵正立刚去世,就已经有人欺上门来。而现在二平吉凶未卜,赵平平又公开得罪了赵正德,等工作组撤离赵家坎村后,这家人会有什么下场,无需多言。

那既然这样,不如置于死地而后生。

四清工作组组长王学志,望向故人之女。

他和她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农村讲究弱肉强食,那就看看谁食谁吧。

赵勇锦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王学志身上。

所以他并未留意赵平平和工作组的许汉口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他更是对赵正清这旁生枝节的废话很是不满,不就是二平受伤这点子破事么,至于巴巴跑来打扰他们?

没个大局观,轻重缓急都不知道!

祭拜英烈这个形式走完了,那接下来就是关起门来真刀真枪的谈判。

够资格上这个谈判桌的,也就是只有赵勇锦和王学志两个人而已。

他们两人聊得特别投机,场面热闹得恨不得当场拜个年岁相差悬殊的结义兄弟。

这要是再早上二十年,赵勇锦非把全村最好看的姑娘许配给王同志不可,这个女婿必定得归拢到俺们老赵家来。

当然了,现在是二十年后,勇锦老爷子要是敢提这么个话茬,人民政府就会找他来聊聊“封建婚姻制度在新社会灭亡之作战方案”。为了避免党和国家费心思再派一群人来漠河,老爷子觉得这大好俊才还是花落别人家吧。

挺心疼的,没辙。

王同志也特别欣赏勇锦老爷子。他心里话,如此人才,要是能年轻个二十岁,得是个多难得的统战人才啊。

勇锦老爷子,您这口才浪费在我身上,可惜了。

两人盘腿坐在炕上,跟爷俩一样,伴着漠河绵绵不绝的冬雪,烤着火,乐么呵呵地,开始谈判。

王学志敬老,就让勇锦老爷子先出招。

他为这个决定后悔了一晚上。

老爷子的这张嘴,那不是嘴,是大庆油田的抽油泵。

但凡有个能让他开口的机会,那老爷子能连口水都不喝地开个四五场单口相声,有半句话是重复的,他倒找给你钱。

大清朝响当当的一个秀才,那口才,绝不是小王同志能扛得住的。

而且老爷子还挺会根据听众不同需求调整单口内容,制定差异化策略,让宾客怎么听怎么觉得话里有话,怎么看怎么瞅着老爷子这是意有所指,来意不善。

王同志的专场时间不多,他话也很少。

只是句句都在告诉赵勇锦:

赵正立的战友老领导们再多,他人脉再厚实,东北能帮他们家的人再多,赵二平这事,都要按程序走,丁是丁卯是卯的,没啥人情可讲,没用。

更何况,老爷子,您这么拿人家闺女当盾牌,给村里干部尤其是赵正德那样的人打掩护,有点缺德吧?

您讲这么多,戏唱得这么好,不就是在警告我王学志,要真是把赵正德给办了,不说别的,在漠河这边的四清工作就开展不下去了么。

□□干部,不怕威胁。

老赵和小王,各自端着个大茶壶,相视而笑。

勇锦老爷子润好了嗓子,并不泄气,又开始唠叨起赵家旁的人来,主要是说俺们家也就正立争气啊,你看看,别的人啊都不行。哦,也就一个还凑合,叫赵孝国的还成,现在在北京干得老好,也还算争气。

王学志听见这个名字,挑了挑眉毛。

老爷子这是给他开条件咯,还挺优厚的。

赵孝国这个人,不算有名,职位也不算高,小科长而已。在调到北京之前主管东北野/战军人事调派工作,而现在在北京,他还是管这一摊。

位卑权重,这是个能起大作用的小人物。

要是能跟关键岗位上的同志结上善缘,那他王学志以后进北京的机会也不是没有。

勇锦抓了把南瓜籽递给王学志:“王同志啊,俺们家这些人可都比不上你,年少有本事,能在朝鲜战场跟美国鬼子拼刺刀,了不得啊!”

小王受此夸奖,很是不好意思,只好磕着瓜子笑得憨厚:个老头子,眼睛还挺厉害。

王学志参军的时间太晚,资历太浅。

虽说是第一批入的朝鲜,但在军中,能打敢拼的钢铁战士不知凡几,王学志敢拍着自己的心脏发誓,他是真的在战场上玩了命的打了,但无论英雄模范还是功臣,他的确哪个都没捞到。

这要是现在死了,他都不好拿着自己上朝鲜的事跟赵正立说。

不够硬气。

既然没有军功章,也不是师团级干部,那小王的仕途能混到现在这个位置,也就算差不多到头。未来最大的可能,他就是到哪个深山老林看个林场或者去工厂里当厂长,就此一生终了。

这种结局,王学志的确是不甘心的。

勇锦察言观色,琢磨着应该是有一两句捅到王同志的心窝里去了,也就放心地嘬着牙花子喝起茶来,说这么多话他老人家的确渴的要命。

雪花越来越大,王学志透过薄薄的一层窗户纸,欣赏着那纯白雪色,像小蝴蝶似的,那么晶莹剔透,翩翩起舞,又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成为庞大底色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王学志就跟老爷子讲:“您老看,这天时啊真不以咱们的意志为转移,咱只能利用这客观规律而不能改变什么。”

老爷子笑成一朵小菊花,安静听着。

“我王学志啊,是要能进熔炉做钢铁,也是能到农场里当颗麦子苗的,去哪,到哪,只要为国家做贡献,都成啊。我要能像赵正立同志那样,做个正直无私的人就成。”

谈判就此破裂。

我王学志不是好人,私心很重。

要说参军打仗不是为了谋个万户侯,那这话我自己都不信。

只是……只是,他日死后,若万一成真,我王某人更愿意挺直腰杆去见他赵正立。

所以,不成!

难为这两人关系都崩成这样了,愣是还能保持着两张笑脸,一屋子的温馨。

王学志就在这暖融融的屋子里,扔给老爷子一个不好说是惊喜还是惊吓的消息:

“勇锦同志,我得先向您和赵家村全体人民道歉,这次是我们同志太冲动了,我会好好批评他们。”

勇锦连忙挥着手,把王学志的道歉往外推,嘴里嚷嚷着“不用不用,为人民服务”之类的客套话。

这姓王的软硬不吃,现在提请这个话茬他是要干啥?

王学志边嗑瓜子边唠嗑:“我们队伍里面其实也有不少优秀的年轻同志,比如刘英同志,还有许康平同志。哦,许康平同志的父亲,您应该也认识,叫做许友意,是我/党优秀的领导干部。”

勇锦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位王同志想走的门道在这里。难怪看不上俺们家孝国!这也难怪,谁家有擎天大树不去抱,要屈就矮树墩的。

许友意,那那不是俺们正立的老上级?

老头子大喜过望,刚要借着王学志给的梯子往上爬,就听见门外乱成一片。

脚步声,嘶吼声,闹得整个村庄的人都纷纷起来探个究竟。

勇锦刚穿好鞋还没等下炕,就有个人闯开门跑进来,大吼着,

“那个,那个贾三德同志,死了!”

王学志听见这句话,脸色骤变。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手表,10:12

十一月二十三日深夜,省四清工作组成员贾三德死于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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