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仙界（一）（1 / 1）

在仙界，势力较大，有些名姓的家族，大门通常都会建造得高大非常，族地外设置的阵法也是尽可能地繁复威严，目的便是在外型上，努力营造出仙界所推崇的巍峨飘渺之感。

位于仙界东南方的柳家也不例外。

纯白的大门高耸入云，直冲天际，衬得门下进进出出的仙人，渺小若尘埃。

距离大门一里远的一处山坡上，两蓝一红三道身影自一艘长约五米的飞舟上沿阶梯走下。

时隔半月，再次见到这扇熟悉的大门，谢凌恍惚间竟生出了一种多年未见的时光荏苒之感。

不止是这扇大门，一路行来，往日熟悉的一草一木，再见竟都带着些熟悉的陌生。

“阿姐，要进去吗？”

谢明寒望着柳家大门处，拿着令牌进进出出的白袍弟子，迟疑道。

谢凌正反身检查着最后下舟的玄惑气息有无不妥之处，闻言，回过身摇头：“不了，直接叫如枫出来吧。”

话落，她抬起手，捏了个传信法诀，闭着眼传入心音后，便把停落于指尖，携带着信息的蓝蝶放飞了。

“先在这里等着吧。”谢凌注视着蓝蝶翩飞远去，缓声道。

谢凌几人来至柳家，是谢凌与谢明寒于昨日晚膳时便商议好的。

他们此次回往仙界，是为丹珠秘术上半卷。

丹珠秘术上半卷存于谢家藏书阁，故而，按理说，谢凌几人的目的地应为谢家藏书阁才是。

但坏就坏在，谢家藏书阁虽有很大几率未被损毁，但当日那些隐于暗处之人，或许也曾见过丹珠，说不定还围观了谢青凝结丹珠的全过程，其中难保不会有知晓凝结丹珠为谢家秘法之人。

而宗族秘法卷轴最常见的存贮之地，便是族内藏书阁。

“在没有确定杀死了我和阿寒之前，那些人说不定会蹲守在藏书阁周围，不管我和阿寒伪装得如何陌生，只要通过了藏书阁外的法阵，却不能给出明显的身份证明，便会成为送上门的怀疑目标。”

“到时，一旦他们寻到些证据，我和阿寒很大可能会被他们寻着机会，直接斩草除根。”

谢凌昨晚猜测过这种可能性。

于是，为保险起见，谢凌和谢明寒都不能亲自去往谢家藏书阁。

但藏书阁外一般都会设有未经录入气息便不允入内的大型阵法，更何况是家族内部的藏书阁，录入进气息的，通常来说，只有家族内部成员。

不过，俗话说，凡事总有例外。

而柳家，便是这个例外。

柳家少主柳如枫和其妹柳如雪，与谢凌和谢明寒从小一起长大，飞升上界后，四人也是时常一同出入两家藏书阁，故而，谢家藏书阁，也曾录入过柳如枫和柳如雪二人的气息。

谢凌几人此行来至柳家，便是为寻求柳如枫的帮助，请他前往谢家藏书阁，拿出丹珠秘术上半卷。

“姐姐......”

蓝蝶还在向着远处翩飞，玄惑收回视线，垂着眸，轻声唤道。

“嗯？”

谢凌偏过头，轻应了一声。

“姐姐，和他很熟吗？”

玄惑望着远处巍峨的柳家大门，犹豫着，低声问道。

谢凌顺着玄惑的视线看去，神色了然：“你是说如枫吗？”

“......嗯。”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啊。”谢凌注视着蓝蝶飞入柳家族地，语调中带着些笑意，温声道，“关系的话，算是至交好友？”

从小一同长大，好友前还带着至交二字？

玄惑神色更加僵硬了。

谢凌转过头，看着身侧微抿着唇，神情间隐约透露出点点失落的玄惑，心下一转，柔声猜测道：

“玄惑便是因为这件事心情低落吗？”

玄惑自昨日晚膳几人开始商议仙界之事时，便不怎么言语了，谢凌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但他没有明说，表露出的情绪也不怎么明显，她便也不好直接询问。

今日他主动问起柳如枫，谢凌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此时便趁着这个机会直接问出口了。

“不......是。”

玄惑闻言，僵了一瞬，下意识想反驳，但短暂迟疑后，还是垂下头，选择直接承认。

谢凌望着这一幕，眼中蓄上了些的温和笑意。

她转过头，眸光自身旁少年移至山坡之外的飘渺之景，眼底浮上了些怀念神色。

山坡顶部狂风烈烈，吹得她衣衫翻飞，鬓发飘扬。

飘逸的淡蓝长袖也被呼啸劲风掀起，显露出左手皓腕之上那枚如火般艳丽的血镯。

谢凌望着远处凝为一点的蓝色信蝶，垂在身侧的右手指尖动了动。

下一瞬，她双臂交叠于腹前，透着些粉红的指尖轻柔覆上了血镯表面，在翻飞衣袖间，缓慢抚摸着这件与她整体浅淡风格，十分格格不入的储物法器。

感受着血镯上微凉的温度，她轻笑着，温声道：“玄惑将才，是以何种称呼唤我？”

玄惑闻言，双唇蠕喏片刻，抬起头，一双眼望向谢凌，轻声唤道：“姐姐？”

“对啊，姐姐。”谢凌缓声重复了一遍。

“玄惑既是唤我一声‘姐姐’，便是与阿寒一般，都是我的阿弟。”

她似是透过那双黑沉的眼，看清楚了他眼底的那抹不安，故而，现下言语时，便像是在与玄惑肯定着什么，语调中带着些承诺的意味。

“你们都是我的亲近之人。”

话落，她偏过头，抬眼对上玄惑怔愣目光，忽地，双眸微弯，朝他安抚地笑了笑。

因为伪装，那双往日熟悉的蓝眸被谢凌掩盖成了黑眸，但即便成了黑眸，那双眼瞳，却不是如玄惑一般吸进一切光华的墨黑，而是覆着一层光泽水润，如同傍晚时下着濛濛细雨的远山背面，那抹始终带着些暖光温度的黛色。

一种，很好看，也很温柔的颜色。

玄惑怔怔望着这双眼，心底翻腾的焦躁在不知不觉间，便渐渐平静了下来。

亲近之人......

玄惑回想着谢凌将才的话语，唇角微翘。

他......很喜欢这句话。

......

“玄惑和阿寒很像呢。”

信蝶彻底消失在了视野中，谢凌瞥了一眼远处收完飞舟便在乾坤袋中找着什么的谢明寒，看向安静站在一旁，浑身散发着愉悦气息的玄惑，浅笑着感慨道。

“很像？”玄惑不解。

“我刚认识如枫时，阿寒便因为如枫闹过一段时间的别扭。”

她轻笑着，双眸中携着些淡淡的怀念，缓声讲述道。

“不过他嘴硬，不肯承认，但是每次如枫来家里时，他都反应激烈，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大声吼着阿姐只是他一个人的，吵着闹着要如枫离开......”

说到这儿，谢凌忽地意识到什么，话语一顿。

还是不一样的，她心道。

阿寒在她面前从来都是随心所欲的，没有他这般小心翼翼......

“阿姐！”

谢明寒终于在乾坤袋中找到了昨日收拾东西时，与其他物品混在一起的随身佩剑。

他在腰间佩好剑，刚一走进，便听到了自家阿姐在玄惑面前散播他的黑历史。

“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谢明寒不满道，“阿姐不要在玄惑面前毁坏我的形象！”

出了魔域，谢明寒征得了玄惑的同意后便快速把“魔君”这一尊称变为了直呼姓名的“玄惑”。

“这算是毁形象吗？你那时多可爱啊。”

谢凌反驳完谢明寒后，还不忘偏头用眼神询问玄惑，征求着他的意见：“是吧？”

“......嗯。”玄惑迎着谢凌携着笑意的眼神，迟疑着，轻点了点头。

谢明寒在一旁把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看得清清楚楚，立时愤懑道：“阿姐你这是在胁迫！”

“你从哪儿看出来胁迫了。”谢凌脸不红心不跳地温声反问，“说话要讲究证据。”

说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眼谢明寒，促狭道：“再说了，你说说，你在玄惑面前是什么形象？”

“我......”谢明寒一时语塞。

他一时半会还真说不出来他在玄惑面前是什么形象。

更重要的是，谢凌这么一说，他才猛然发现，在玄惑面前时，他都没怎么关注自身形象。

想到这一点，谢明寒彻底哽住了。

他阿姐果然还是那个阿姐。

对谁都是温温柔柔，唯独对她从小相伴长大的亲弟弟毫不留情，直接一针见血地扎在心上......

“阿姐......”

谢明寒委屈唤道，一句话硬生生被他给转出了八个调。

他双目望着谢凌表达着心中的强烈不满，余光却暗暗观察着玄惑的神情。

他是真的很喜欢玄惑，也是真心想和他相交，但玄惑平日里太温顺内敛，他不知不觉便在玄惑面前放飞自我了，不知道......

“别脑补了。”

谢凌看着谢明寒的表情，直接一句话打断他的胡思乱想。

她站至高处，摸了摸谢明寒的“狗头”，开始顺起自家弟弟炸开的毛：“要嫌弃早嫌弃了，哪会等到现在？”

话落，她转过头望向玄惑，启唇还打算接着说些什么，忽地，神色一凝，正色道：“如枫来了。”

......

“阿凌？”

谢凌话音刚落，山坡上的几人刚沉默下来，一道清润嗓音便自不远处传来。

不同于玄惑的精致艳丽，也不同于谢明寒的爽朗肆意，来人有一双如秋水般潋滟多情的柳叶眼，白衣金冠，广袖飘荡，玉扇轻晃间，尽显温润风流。

他独自一人自白色云雾状的飞行法器上走下，走至近前，见谢凌转头看来，他神色一凝，激动的语调中带上了些犹疑：

“阿凌，是你吗？”

无怪柳如枫不确定地再次确认，谢凌几人在来的路上便佩戴上了模糊身形嗓音的法器。

他们戴着的是从魔宫库房内拿出来的同一套，故而谢凌几人相互之间看起来都是本体，但在外人看来，便都是变换过本体的衣着形貌后，与原身差别极大的陌生长相身形。

“是我。”

谢凌温声答道。

话落，她低头拿下腰间以淡蓝香囊为承载物的伪装法器，显露出原貌后，抬眼轻笑道：“如枫，好久不见。”

见谢凌除去伪装，谢明寒便也拿下腰间的白色香囊，在一旁开口唤道：“柳大哥。”

柳如枫闻声转过头，“阿寒！你也没事！”

见此，他神情激动，双唇几次开合，似是有许多话要说，但片刻后，还是浅笑着叹息：

“阿凌，你们......平安便好。”

“出事后，我便一直在派人寻找你们的下落，但不管是阿凌你还是阿寒，都是寻至拂歧林便断了线索......如今，没事便好。”

“我和阿寒都没事。”

时隔半月，经历许多，再次见到友人，谢凌也十分欣喜。

她轻笑着，温声解释道：“我和阿寒被那些人追至拂歧林后，本应元神消散，与世长辞，着人相救，这才留得一命。”

“被救回后，我们因伤势较重，需得将养，且落脚之地不便传信，幕后之人也还未有明确目标，故而如今伤口痊愈，及至柳家门外才传信于你。”

“幕后之人？不是......”柳如枫惊讶道。

没等柳如枫说出“魔族”二字，谢凌便把玄惑拉至身前，介绍道：“这便是我和阿寒的救命恩人，玄钰。”

玄钰是玄惑的新名字。

魔族的经历和玄惑的身份暂时还不方便柳如枫知晓，但“玄惑”这个名字随着魔族魔君上任消息的传出，迟早是要被上界皆知的，不便在仙界使用。

既然不便，那就换一个，于是，在飞舟上，几人取着玄惑在仙界使用的称呼时，谢凌提出了“钰”这个字。

钰，珍贵的宝物之意。

她觉得，这个字很适合他。

“玄钰。”谢凌给双方介绍着，“柳如枫。”

玄惑没有拿下腰间香囊，故而，在柳如枫看来，谢凌介绍之人，只是一名普通的白衣仙族青年。

见谢凌没有多加解释个中内情的想法，柳如枫没再多问，只顺着她的话语，拱手道：“玄道友。”

听到谢凌念出“玄钰”二字，玄惑还有些愣神，闻言，他回过神，双眸中漾着轻浅愉悦，勾唇道：“柳道友。”

“别这么客气。”

谢凌抬起手，轻揉了揉玄惑长发披散，摸起来柔顺丝滑的头顶，轻笑道。

“养伤期间，我通过我的人格魅力，成功让玄钰变成了我的阿弟。他无事，再加上这些时日我们相处甚欢，便与我和阿寒一道来了。”

她还站在摸过谢明寒“狗头”的高处，不过，谢明寒在谢凌感知到柳如枫来时，就趁机逃离了“魔爪”。

如今谢凌把玄惑拉近来介绍，他便正好站在了谢明寒之前站过的位置，否则，凭借着玄惑的身高，除非他主动低下头，不然，谢凌是无论如何都触碰不到他的头顶的。

摸头的这个动作很亲昵，柳如枫见了，眸光晦暗了几分，不过，当他听闻谢凌提及到“阿弟”两字后，眼底的那抹晦暗便如潮水般缓缓褪去了。

“行了，知道你除了阿寒后，又有一个阿弟了。”

柳如枫轻摇着玉扇，忍俊不禁道。

谢凌闻言，唇角的弧度又大了一些，她瞥了一眼柳如枫，神情间带着毫不遮掩的得意之色。

见此，柳如枫笑着摇了摇头，无奈轻唤了一声：“阿凌。”

见谢凌目光自玄惑身上移开，疑惑地抬眼看来，柳如枫“刷”得一声收起玉扇，用碧色扇骨轻点了点脸侧，使着一副讲述鬼故事的恐吓语气，忍笑道：

“得意的神情收敛一些，否则，小心尾巴翘到天上去，卡住了，到时收不回来。”

“如枫当我是三岁小孩呢。”谢凌闻言，笑开了，“这话拿去骗骗阿寒或许可行。”

“阿姐！”谢明寒不乐意了，“什么叫拿来骗我！我看起来很好骗吗？”

谢凌见状，无奈安抚道：“不好骗。”

只是，话音落下，未等谢明寒偃旗息鼓，她眸光便在谢明寒和玄惑之间明晃晃地来回移动，末了，煞有介事地肯定道：

“不过，好不好骗不知道，但肯定是比玄钰好骗。”

她一句话说得很是有种挑衅意味。

话落，还从高处走至玄惑身边，朝着在一旁沉默围观的玄惑，略显俏皮地眨了眨眼——

全程都没给满脸愤懑的谢明寒一个眼神。

“阿姐！”谢明寒不满道。

前面才刚说完他“不好骗”，怎么后面就是“好不好骗不知道”了？

“我生气了！”他扭过头，语调委屈地通知着谢凌。

“阿姐的错。”

谢凌见此，不再逗弄，安抚地很及时，“我们阿寒这么聪明，怎么会被骗呢。”

“阿姐将才还说......”

谢明寒转过头看向谢凌，挑着眉，言语间暗示着什么。

见状，谢凌好笑地转头看了玄惑一眼，在玄惑看回来的疑惑目光中，她面朝着谢明寒，故作不知，反问谢明寒道：“你比玄钰好骗？”

“不是这个！”

谢明寒否认道，末了，神情不满地盯着谢凌。

谢凌接收到谢明寒眼神，浅笑着，无奈道：“我们阿寒天下第一机智，谁都骗不了你。”

“那是肯定的。”

得到想要的那句话，谢明寒立时骄傲地微仰着头，大言不惭道。

柳如枫笑看着谢凌“欺负”谢明寒，眼见着谢明寒被哄地差不多了，他熟练地转移话题，适时揭过这一茬：

“阿凌让我独自一人前来，是有什么不能为他人知晓的事情吗？”

谢凌闻言，收敛起玩闹之色，正色道，“我想请如枫帮个忙。”

“帮我从谢家藏书阁中，拿出一份秘术卷轴。”

语罢，她眼神示意谢明寒把脖间佩戴着的青色丹珠拿出，解释道：

“事情发生当晚，父亲让我和阿寒先行离去，留他一人于族内抵挡，待我和阿寒回至族地，便只寻到了这枚丹珠。”

“凝结丹珠为谢家秘术，可在生死之际使用此秘术，让即将消散的神魂留于凝结出的珠内温养，以求得一线生机。”

“我记得，阿凌应是把整个谢家藏书阁，基本上都看过一遍了？”柳如枫疑惑道。

言下之意：不去按照其上记载的破解之法寻解药，寻秘术卷轴做什么？

“这便是关键。”谢凌沉声道，“此秘术藏书阁内未曾存有下卷，所以我需请如枫从书阁内拿来上卷，仔细查探其上是否有解秘之法。”

“阿凌是不方便吗？”柳如枫摇着玉扇，轻声道。

谢凌点了点头，略带歉疚道：“如今不便详说。”

“没关系，什么时候阿凌想说了也行。”柳如枫不甚在意道，“我会去帮阿凌取来的。”

“多谢。”谢凌感激道。

“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说什么谢不谢的。”

柳如枫轻笑道，“依照谢家家族秘术那杂乱无章的摆放方法，真要找那特定的一卷，加上来回路程少说也得三天以上......”

他招来色云雾状的飞行法器，转头着谢凌：“走吧？你们常住的宅院那些弟子每天都还在洒扫呢，再收拾一间空房间出来给玄道友便好。”

“可能不太方便。”谢凌摇了摇头，婉拒道，“柳家弟子太多，我们如今的消息不便为人知晓。”

柳如枫听完理由，收起折扇的动作轻微停顿了一瞬，轻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只道：“那在柳家附近找一个较为隐蔽的地方吧，我来安排？”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