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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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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澄出发之际,眼神忽然一偏,一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旁边抓了一个人出来。

那人登时大叫踢打:“放开我,你挟私报复!”

此人正是海洛斯,不知为何,她并未随众人一并逃去,而这番踢打自然是不奏效的,封澄笑眯眯道:“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只能求你来带个路了。”

赵负雪冷眼旁观:“好人?”

封澄点点头:“偶尔的好人也算好人。”

古安郊外,离此地有一百里,封澄与赵负雪、海洛斯坐在同一辆车子中,中途封澄还下车买了几张符纸,海洛斯几次试图逃跑,却被封澄处处拦住。

钱自然是赵负雪掏的,就当是他给她的医药费。

一行人来到了封澄所言的房前,在周边的一片低矮房屋中,这所房子更是格格不入。

封澄背上还有伤,这么走了一路,只觉得从后腰到大腿都被颠麻了,她看着眼前这荒得扎眼的小破屋,扶着土墙,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海洛斯见着这房子,陡然变了脸,当即小心翼翼道:“我,我不要你自证清白了,也不找粮食了,你能放了我吗?”

封澄置若罔闻,伸出一根手指,她道:“赵公子,你觉得这个魔物为什么要偷运粮食?”

赵负雪一言不发。

封澄自顾自地说下去;“她养了活人,要吃饭。”

这个设想简直匪夷所思,人与魔几乎是食物链的两端,不是人杀魔,便是魔杀人,什么魔会把人养在老窝里,还偷粮食给人吃?

她强调道:“我知道公子要问了——‘你是怎么知道的呢?’答案就是,猜的,毫无根据。”

只凭偷粮一事断定魔物养了活人,的确是鲁莽,赵负雪瞥了她一眼,冷哼一声。

“所以此时,我要请那魔物出来,亲自问问它。”

赵负雪一言不发,转身进了房屋,不一会儿便找了两件外袍出来,封澄笑道:“知我者,公子也。”

人刚刚身死而化魔那一刹那,魔气所沾染的物件,便是人魔魔气的源泉,修士称之为秽迹。

秽迹之于人魔,就像蜘蛛布下的捕食巨网,一旦蛛网触动,蜘蛛必然回防。

赵负雪剑身出鞘半寸,一线寒光冷冷。

封澄拎着秽迹,抬手便烧起来,她淡淡地道:“入了魔的人,杀戮成性、不具人形,早已和人世间之物无了半分关系。”她懒懒地转了转衣物,就地一蹲,托着腮道:“可是偏生其魔气之源,便是这个证明他们曾经为人的东西。”

衣服烧完,封澄吹了吹灰烬:“人间虽好,却不能回头了。”

她说得淡然,赵负雪却听出来两分叹息。

赵负雪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封澄却冷不丁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故作痛心状:“听不懂了吧?正常,等你到我这个年纪便懂了。”

赵负雪:“……”

他别过头去,再也不想分给她半个眼神。

海洛斯此时却忽然间走上前去,站在火边好奇道:“这就是秽迹吗?”

封澄手中的火已经盖住了整件衣服,明亮的火光盖住粗糙的衣服,衣物的本色、衣物的绣花,都一点一点地被遮盖。

“自然,”封澄笑道,“不光这两件衣服是,整个房子,都是那魔的秽迹。”

说话间,第一件衣物已然被火全然侵蚀,封澄伸出手,正要拿起第二件时,手腕被一手握住了。

青紫色,五指像狰狞的爪子。

海洛斯不知何时已不成.人样了,她的脸一半是狰狞且盘根错节的青紫模样,一半干干净净,和原来年轻姑娘的长相一模一样,而封澄正对着的眼睛,鲜红欲滴,仿佛要随时泣出血来。

她的声音也嘶哑,仿佛是艰难从声带里挤出的声音:“既然知道,为何还要送上门来?”

赵负雪脸色一变,见素猛地出鞘,海洛斯与封澄的四周却骤然腾起浓白雾气,见素一剑刺了空。

在浓稠得几乎难以视物的雾气中,封澄嘴角一勾:“既然被我查到了,便没有放过的理由——需要吃粮食的那些活人,在哪里?”

海洛斯不说话。

封澄道:“说来奇怪——你一个人魔,养些活人做什么,储备粮吗?”

魔定定地看着她,半晌,略带讽意地勾了勾嘴角:“——你会为你的多管闲事付出代价。”

这种话封澄都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如约能让她付出代价的魔却一个也没有,封澄看着她,心平气和道:“解开怨结,再去赎罪,你说不准还能再入轮回,你得知道,若是以魔身而死,那可是没有轮回的。”

回答她的是海洛斯的一声了冷笑,封澄低头,发现抓在她手腕处的手不见了。

隐入雾中,不见踪影的魔,比面对面的魔,更为可怖。

后者尚能看得见,前者嘛——

即便魔已经贴在人脸上了,人也毫无知觉。

海洛斯不再掩饰自己的魔气,封澄清楚地嗅到了魔气的味道。

潮湿的、冰冷的。

“多管闲事的丫头。”海洛斯轻轻笑道,“那便和他们一起来作伴吧。”

霎时耳边忽然响起一众的吱哇乱叫之声。

封澄的脸冷下来:“麻烦了。”

封澄向前一步,衣角忽然被一股大力抓住,她回过头,撞入赵负雪冰冷的眼睛,她微微一怔,赵负雪也是一愣,反应过来后,他的手登时往后一弹,仿佛是误抓了一条毒蛇一般。

封澄将这少年的动作看在眼底,她拍了拍他:“凭你的本事,大可保全自身,出去吧,不要跟进来了。”

赵负雪却皱了眉:“我岂能放你与活人呆在一处。”

她知道赵负雪想表达什么。

说到底,既然当初选择了走血修这条路,她便做好了被世人误解的准备。

不过亲耳从师尊的口中听到这句话时,封澄还是觉得自己的准备做少了。

——虽然只是年轻的小师尊。

她深吸一口气,耐心道:“我是去救人的,不是去害人的。”

年轻的小赵负雪垂眸看向她,目光中是全然的冷色。

封澄看向他,从他眼中读出了两个字:不信。

“和他计较起来简直没完没了,”封澄心想,“再耽误一会儿,海洛斯挨个把人杀了都来得及。”

她从怀中掏了掏,掏出张画符的黄纸来,三下五除二,随意往上涂了什么,随即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拍在了赵负雪的头顶上,

那符好似神兵天降,拍得赵负雪动弹不得。

赵负雪不可置信地看着状似无辜的封澄,一辈子的好修养都被这一张符拍得烟消云散了,他七窍生烟道:

“诡计多端的邪魔歪道,这是什么东西,你把我放开!”

封澄好像突然聋了一样无辜地跑开了,赵负雪挣扎许久,才勉强冲开这破符——这符纸还是他买的,他火冒三丈地拔剑跟上:“果然是出来祸害人的!”

**

西琼鬼怪妖物,惯常是由本地修士世家处置。

今日是西琼第一世家的大少爷最倒霉的一日。

雾气一凉,陈云四周白茫茫一片,透骨的寒意一层一层地渗入他的皮肉骨骼,不知是不是错觉,耳边好像还有那妖女阴恻恻的呼吸,他在这里绕了不知几百个轮回了,绕得他腿肚子转筋,两眼一抹黑。

“来,来人,救,救命——我的护卫呢?”

男子年纪不大,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容貌俊极,生就一副贵气模样,一身紫袍垂感极佳,配以银丝暗纹描绣的飞鸟状纹路,愈发衬的其人面如白玉,贵气非凡。

只是此时此刻,有气无力的的人,是贵气不起来的。

“我做我的事,”海洛斯不知从何处冒出来,鬼气森森地看着他,“没曾想还能招惹这么多多管闲事的人。”

陈云吓了一跳,随后便是不满,竟和海洛斯顶上嘴来:“什么叫多管闲事,你杀了人,难道怪我们陈家的来查!?我告诉你,本少爷是西琼第一陈家的人!你知道我爹是谁吗!趁早把人叫出来,不然等我爹来了,有你好果子吃!”

受制于人,还能和歹徒吵起来的,寻遍上下八百年也只得陈云一个。

海洛斯冷笑一声,言简意赅道:“废物。”

陈云暴跳如雷:“你说谁废物呢!你知道我爹……”

爹来爹去简直没完,海洛斯不耐烦地打断他:“一会儿便有人来同你们作伴了,实话同你说,入我迷阵的人,从来没有活着出去的!你就等你爹来给你收尸!”

远远似乎的确有人的声音。

陈云汗毛一炸,好似未曾听见后面那个收尸一样,他只大声道:“外面的义士快走!她要杀了你!”

**

这间小小的院落好像没有尽头一样,封澄越走,越觉得遍体生寒,她搓了搓胳膊——自从她成为修士以来,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如此寒意了。

这阵法实在古怪,寒意一波一波,冻得她几乎说不出话。

“她把人关起来到底能做什么,”封澄想,“当作年货,等到过年再杀了吃吗?可人魔又不是吃肉的!”

苦恼间,耳边忽然炸来一道年货的声音:“外面的义士快走!”

好一个荡气回肠,连绵不绝。

封澄眼前一亮,猝然回头,不料迎头一片浓雾冲面而来,霎时脑中天旋地转,她一睁眼,映入目中的便是漫天鹅毛大雪。

以及浓厚的魔气。

“——我方才不是叫你快走吗!你怎么还是进来了啊!”

封澄一睁眼,便看到一锦衣少年抱头大叫,他穿着一身颇为考究的紫衣,上以金纹作绣,手指套着指环,封澄认得,这是形状类似指虎的指尖刃,似乎是哪个知名世家惯用的灵气。

陈云抱头惨叫,封澄没好气地将他揪出来:“家里大人没教你陌生的地方不要去吗?你们这儿还有其他人……”

还没等下一句,远处忽然又有黑影一片,封澄抬眼,看清身后跟来乌泱泱的一群人,皆身着黑衣,袖口纹一个“陈”字。

封澄:“……”

她知道是哪一家了。

陈云可怜兮兮道:“义士,我叫陈云,家主古安东面陈氏山庄,我爹叫陈风起,就是你知道的那个陈风起……什么你不知道?不不不不会的,你街上找一个人打听就好——你赶快逃走,别救我了,回去告诉我爹,就说我陈云不是孬种……”

这人口中不是爹就是爹,封澄烦得眼冒金星,偏生此时,浓雾又是一散,封澄一抬头,恰好对上了赵负雪的视线。

不欢而散的赵负雪手持见素,看向封澄的目光几欲喷火。

封澄与其大眼瞪小眼。

她的符可是能困住十几只天魔的,虽说今日画得仓促,但也没道理这么快便被挣开。

不愧是赵负雪,即便是年轻的时候,也不容小觑。

二人间似乎有火花劈里啪啦地响,半晌,不明所以的陈云发出一声微弱的招呼声:“……这么热闹啊,你也是被抓进来的?”

赵负雪扭头冷哼一声,走到一旁,抱臂不语了。

封澄看着成群结队的饭桶,心底吐槽了八百个来回,陈云一把抓住她,打断道:“阵中活人不止我们,我们也是查人查到这里的,你听我说,现在不要进了,我们齐心协力,说不定还能在外面撕出一个口子来,你出去和我爹报信!”

谁不知道这地方有阵,她难以置信道:“一来一回拖延许久,救命如救火,半刻耽误不得,我既已站在这儿,便从未想过临阵脱逃,你要做逃兵,只管自己去做。”

陈云骤然哑住了,他讷讷片刻,封澄道:“要么站那别添乱,要么跟上别废话!”

被甩开的陈云脸色一红,一旁黑衣人没有眼力见,偏在此时过来,铿锵有力地插嘴道:“老大,那个带剑的男人也跟着入阵了!我们怎么办!”

陈云怔怔地想:“我是孬种吗?”

他在原地跺了跺脚,心中恼怒,忍辱负重道:“……我们也跟着进去。”

“你的符,”赵负雪不知何时走过来,面沉如水地道,“修得不错。”

岂止是不错,简直能称得上耍赖,若非他精于符道,定然会被那符困到天荒地老。

封澄瞄了他一眼,很给面子地点了点头。

赵负雪顿了顿:“血修,为何会符道?”

封澄瞄他一眼:“我比较闲。”

赵负雪被这毫不掩饰的敷衍呛了一下,他冷哼一声,摔袖向前去了。

阵法越进,雾气越浓,待行至最浓之处,众人脚下一空,仿佛径直跌下云头来一样,封澄睁开眼,入目之景却让她霎时定住了。

此处正是她那修学的处所,京城天机院是也。

而众人降落之处,正是赵负雪居住的院落,鸣霄室。

其间种种陈设,皆如同她记忆里那般,分毫未动。

——等等,封澄反应过来。

二十年前怎么会有鸣霄室?赵负雪还站在她旁边呢。

不同于一片茫然的陈云等人,赵负雪看着这四周陈设,心下顿时感觉古怪,他皱眉心想:“这倒像是我会住的地方。”

一应摆设,透着一股诡异的亲切之感。

封澄似笑非笑道:“黄粱美梦,一醉不醒,不过是直钩钓鱼,愿者上钩。”

忽然间,门动了。

一只手轻轻地探出来,紧接着便是一声轻咳,这轻咳仿佛一道霹雷径直劈到了封澄的天灵上,刺得她周身如坠冰窟,封澄站在原地,几乎不能移动。

“师尊……”她如遭雷击地定住了,失声道:“师尊?!”

众人看向门前,只觉得空无一人,唯有寂寥的雪惨淡落下。

来者坐着轮椅,身披鹤氅,泼墨似的发垂下,他的神色极冷,脸却极为美丽,几乎到了似妖如仙的地步,几分病态的苍白,反而为他更添了几分瑰色。

这样一个人,却道:“傻在外面做什么,不冷吗?”

封澄的心底仿佛雪崩一般轰然作响,她的心中霎时翻起滔天怒火——这魔物什么胆子,竟然敢挖到她的记忆里,捏出一个赵负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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