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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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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澄当年入京读书,拜的是当世第一天机师,人称负雪先生的大修士,赵负雪。

也就是眼前这位脸色很黑的少年。

负雪先生少年成名,百家皆通,年纪轻轻便负“见素”长剑,行走江湖,镇恶除魔。一手神鬼莫测的剑法,更是斩过数万魔族,可谓是话本子里的英雄人物,俗世中的天纵奇才。

偏偏天征四年冬,少年折剑。

封澄只在年长者语焉不详的低语中听过此事的只言片语,据传赵负雪逢生死大劫,力竭惨胜,重伤两年,心魔入体,几乎被毁得不成.人形。

于是封澄拜入赵负雪门下时,他已闭门不出,病骨支离,只有在教导她这个唯一的徒儿时,众人才见得到他。

可即便是这样一位病骨支离的赵负雪,依旧能镇得魔族龟缩于长煌大原外,数年不敢作乱。

而此时此刻,春光大好。赵负雪身着素衣,安然无恙地站在她对面。

“这二人体内的气旋溃乱不成形,显然是被外力灌注进来的,他们是被魔物以魔气灌体而杀的,原因嘛,自然是为了偷运粮食。”

少女的脸专注认真:“你看尸身上的魔气痕迹。”

赵负雪听见此话,走近看了看,随即抬起头来,深深看了她一眼。

能窥视他人周身灵气,视人天生屏障为无物者,修为造诣,绝非小可。

如若修行的是别的法门,旁人大可赞一句修为有成,可偏生,她是血修。

血修每一毫灵力,皆为活生生人命。

今日之不详预感,果然成真,能修到这个份上的,定然是实打实的杀神煞星,倘若留了,必成一方大祸。

看热闹的人一波接着一波,方才那群人被封澄吓跑了,又有另一批不明真相的人凑过来看接着热闹。

封澄聚精会神地将尸体翻来覆去查验:“胸口,小腹,都胀坏了,剖开一看,里头内脏定然腐成一团……啧啧,腐成这样,血修都不吃。”

赵负雪猛地回神,听了这话,一时无言。

封澄查到男人妻子的身体时,停下了手,转身看了看众人,道:“公子要不脱件衣服给我吧?”

血修惯常没什么纲常伦理,兴致上来,白日宣淫、聚众而欢并不奇怪,赵负雪对此惯有耳闻,闻言,不敢置信道:

“你说什么?”

封澄:“衣服啊?”

赵负雪脸一黑,封澄反应半日才回味过这话中歧义,连忙找补道:“我脱也行,我脱也行。”

赵负雪脸刹那无比惨白。

封澄对着一脸惨白正色的小赵负雪,封澄开始飞快地脱自己的外裳。

“你拿起撑开些,挡住这个女人,我要查验她的尸身了。”

赵负雪心头松了一口气,却忍不住冷冷扫了她一眼:“既然知道自己是血修,便别说这些模棱两可的话……”

正说着,封澄便把外裳丢过去,兜头便蒙了赵负雪一脸。

她抱歉道:“你刚才说什么?丢歪了,公子见谅。”

被外裳蒙住脸的翩翩公子赵负雪,在这一瞬间,杀心都起了。

少年君子,应对过思春少女的秋波暗许,小意温柔,收到的情书香囊数不胜数,却从未被什么人兜头丢过一件外裳来,还毫不体面地蒙在脸上。

他一把将这件作乱的外裳拽下来,脸上被气的有些泛红。

少女的鹅黄外袍是精致的,绣着穿花蝶,鲜妍秀丽,只是不知为何,肩上湿了一大块。

他死死捏着她的外裳,力道之大几乎能把衣服掏出两个洞来——这衣服看着和她这人一点都不像,无害且柔软。

“必杀了她,”赵负雪心想,“绝对祸害!”

祸害后脑勺仿佛长了眼睛,她似乎提前察觉到了赵负雪即将把外裳碎尸万端的行径,幽幽道:“要是我的衣服没了,我可就扒你的衣裳了。”

他手一顿。

血修蹲下,开始解尸体的外衣:“你不会想光着出去的,对不对?”

如此可怕又无耻的威胁令赵负雪恨不得将这人碎尸万端,可看到她蹲伏于那女尸身边的样子,赵负雪莫名又顿了顿,还是没有将衣物丢出,他将外裳就地一抖,勉强撑开了。

“这是分娩后的腹部,内脏的腐坏程度和那男人差不多,”她细细查验道,“现在肚子里都是粮食,硬的,孩子已经产出,不见踪影,八成也遭了毒手,女人身上伤口不多,是擦伤碰伤,致命伤是心口。”

她说着,又道,“这男人就有意思了——全是新鲜的刀伤,像是被活剐而死,嘶——下面还被切了,毫无疑问的处刑,大概是仇杀。”

“再加上体内运作的魔气,”封澄自言自语道,“大概是人魔干的。”

世间之魔分大致分三种,分别为天魔、地魔、人魔。

天魔多为兽形,凶狠好战;地魔应世事而诞,较为强悍,据地不出,少见;人魔生于人之因果,以人化魔,生灵智,同鬼怪有相似之处,多为愁怨所结。

天魔地魔少有仇杀之事,反而人魔几乎是仇杀专业户,封澄起身接过赵负雪手中衣物,问道:“他俩在这儿多久了?”

少女的脸总是笑眯眯的,看着讨喜又无害,引得众人毫无戒备之心,便开始七嘴八舌地说道。

“几个月了吧?煮药做饭守仓库一直都是他两口子的事。”

“怎么就成了魔族呢?这一家都是老好人呢,他人好,很少与人结怨。”

“谁说是老好人了,村长从前有个青梅竹马的妻子,二人十几岁就订了亲,琴瑟和谐。这妻子生产死了一个月,村长就与相好的成婚了,啧啧……”

“姑娘看着年轻,是否尚未婚配啊?我家有个儿子……“

四周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封澄正听着,陡然间,她忽然觉得一道寒意。

她缓缓回头,只见赵负雪立于她身后——见素的剑尖正横在她后心上。

赵负雪道:“往后退。”

众人讷讷不语,不知为何生如此之变,封澄静静地站在原地,声音中听不出喜怒:“刚才还好好的,为何突然动手了。”

看热闹的众人鸦雀无声。

剑尖没有刺下去,封澄感觉后心处有只是凉意,可她心中不由自主地想,如果她再不退后,赵负雪的剑会洞穿她的心脏吗?

想必是会的。

她平静道:“除魔卫道是修士的本分,公子此举,是什么意思?”

赵负雪的灵器见素周身皆是寒意,他的剑气森寒,致使血修之血无法作为行凶的凶器,他冷冷道:“以人血肉修行,于同族尚无半分怜悯的人,谈何除魔卫道。”

封澄道:“我并未伤人性命,所言所行,皆为给死去之人讨个公道。”

赵负雪冷笑:“血修入人群,便如猛虎入羊群,豺狼猛兽若是会说话,定然比你说得更为巧妙。”

此时剑在后心,越来越冷,封澄也冷笑一声,将双手举起;“好,我退后,我不入人群了,公子把剑松一松。”

赵负雪手腕不动。

封澄明白赵负雪意思,于是向后退了一步,果然,赵负雪也随之避让了剑锋,她随着赵负雪退至远离人群处,还未等赵负雪收剑,便猛然向后撞去!

这一剑刺得血花飞溅,这角度刁钻,恰恰错开心脏,封澄等得就是这一刻,未等赵负雪动手凝血,血流便猛地飞出,击中赵负雪周身大穴,赵负雪执剑应对,不曾想封澄竟然不顾后背重伤,一步蹿了上来,抓住赵负雪肩膀,狠狠地甩了个过肩摔!

赵负雪悚然一惊,猝不及防,便被她猛地摔在了地上,尘土飞扬。

紧接着封澄一甩外裳,那带着香气的鹅黄外裳游蛇似的捆住了他的手,见素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众人目瞪口呆。

这战斗转瞬即逝,却又精彩至极,封澄体术漂亮,又是下了死手,打起来令人眼花缭乱,大气不敢喘一口。

待一切做毕,封澄压在他身上,居高临下道:“稚嫩至此,还学上伸张正义了?”

赵负雪被她压着,脸霎时通红,他道:“滚开!”

他能察觉得到,这血修的体术相当了得,下手虽又快又狠,但偏生毫无杀意,留手多得几乎能称之为放水。

简直是像在给他喂招。

为什么?

封澄笑了笑,依言滚了,临站起来前,却往赵负雪腰间一模,抽出了他腰间的符咒。

赵负雪神色不善地直起了身。

“各位,”封澄拍着符咒对周边人道:“这位仙人方才说的没错,在魔物死后,魔气会留滞,容易伤到旁人。”

“烧掉尸体,是最保险的法子。”

“但如若不愿意烧,也是有其他办法的——用符咒把滞留魔气轰出去,用最平常的符炸就可以,就像这位仙人带的这种。”

众人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封澄瞥了一眼赵负雪,忽然眯了眯眼睛,悄声道:“我们有个行话,管这个行为叫炸茅厕。”

赵负雪脸一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封澄摔手便燃了一张符纸贴到二人尸身上,“魔物呢,像是茅厕的坑,它们体内魔气是又臭又脏的东西。这么一想,炸魔气,和炸茅坑,是不是有相似之处。”

赵负雪登时面有菜色。

偏生封澄又凑过来,好死不死地又问一句:“炸过吗?”

众人还在那里交口称赞封澄侠者仁义,赵负雪却骤然被这仁义人塞了一耳朵的茅厕,他生性好洁,当即怒道:“没有!”

众人被这怒声一吓,登时一片寂静,齐齐看向他。

封澄忍笑道:“没有就没有,喊这么大声做什么?大家都知道你没有……”

赵负雪好似要烧起来了,封澄好容易才没当场笑死在原地,她拍了拍手,低头对那几个上来压赵负雪的人道:“下次也不要上来就对仙人又拉又扯的,这仙人人好,若换个人,保不齐这把火就放到各位头上了。”

那几人噤若寒蝉,吓得险些尿了。

赵负雪脸色通红地看着她。

封澄又回到了村长二人的身边,道:“本来倒不想用这个术法,不过天色有些晚了,早点结束,早点歇息。”

“什么东西?”众人皆好奇地探过头来。

赵负雪的目光停在了封澄身上。

封澄所结手印不是其他,而是修士的一道鲜少流传的术法,行话叫追魔。

此法一行,施术者便看到死者眼中最后之景,听到死者口中最后之言。

不过大多数的修士,已经不用追魔去寻找魔物。

这玩意有鲜少流传的道理——太难了。

尸体不全,没用,尸体太腐,没用,尸体被魔气封了,没用。

村长的尸体已经是血修亲口认证的腐烂,不知道追魔之术,还能不能用。

何况亡者已过彼岸,生者如何纠缠?生死之别,原比这世上最深的鸿沟还难跨越。

故能行者,凤毛麟角。

赵负雪自己也修习过追魔古术,自然知晓修习追魔之术的条件之苛刻,修习之辛苦,他仔细一看便识得了封澄的术法,他心下微微一动。

封澄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勾了勾嘴角道:“说来你可能不信,我真的是个好人。”

赵负雪对此只冷哼一声。

众人好奇的目光停在封澄与躺在地上的村长身上。

陡然间,躺在地上的村长猛然睁开了眼睛,众人被这动静一吓,齐齐退后。

坐起的村长口齿清晰,一字一顿道:“不要,杀我。”

众人面色一变,神色各异——从死人口中听出这么清晰完整的一句来,不可不谓之骇人,而其中之内容,又是另一层的骇人了。

封澄的眼中有流光滑动,显然是追魔之术正在使用的样子,她对着赵负雪挑了挑眉毛,赵负雪道:“不错。”

她弯了弯眼睛,理所应当地接受了熊孩子师尊的称赞:“叫个经了魔物夜袭的人来,问问有没有人知道这样一所房子:西墩子村东的,门口的三个草垛子扎得紧实整齐,外墙种了爬山虎,门口有两棵大柳树,周围房屋都是低矮的,这家高出很多去。”

有好事的人连忙跑出去打听,不一会儿,便回来道:“的确有这个地方!”

封澄点了点头:“说来巧合,他的眼睛记下了魔窝的位置,也记下了魔物的样貌——祸乱古安的东西,找到了。”

众人脸色登时大变。

这天机师遍寻不到的地方,被她一个照面,便找着了?

默了默,封澄又阴阳怪气道:“这几日看好了粮食和药材,可别再推好人出来顶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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