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1 / 1）

要说近来的京都真是热闹极了，各地的藩王相继进京，风波不断。

在蜀王未曾入京前，最出风头的可是燕王的那双儿女，只不过这风头说起来，倒要惹人哂笑了。也不知道向来老于世故的燕王，如何教养的子女，竟让自己的子女在外头丢人现眼。

妹妹看上了兄长喜欢的女人，甚至为了那个女人，兄妹两个在花船大打出手，简直是有伤风化，离世绝俗，为世人不容。

任凭百姓如何说是道非，那对兄妹全然不在乎。该逛勾栏院的逛勾栏院，该逛象姑馆的逛象姑馆。

对此，百姓们倒是津津乐道，还觉得燕王的子女定然都是风月场所的老手，没准在燕地的地界上，只把风月场所当做落脚处，急不可耐，急不可耐啊。

藩王入京，诸事繁杂，依礼制规矩，藩王皆下榻于馆舍，不经宫内传召，不得进承天门。

自那日直闯正天门，郑茴带着蜀王入安济馆求医，还不等医馆的大夫搭上脉，蜀王便悠悠转醒，醒后又开始犟了，讳疾忌医，说什么都不肯让大夫好好瞧瞧。

也就是郑茴对于父亲昏倒一事，悔过不已。一听父亲不肯就医，不但不加以劝诫，说出道道儿来。以反躬自责之态，言道自己的过错，吓得蜀王也不敢闹性子了。

蜀王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事有偏差时，他的女儿向来秉行的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而他讳疾忌医在女儿眼里，类乎无理取闹，活似三岁稚儿。

故而，在郑茴采取迂回之策时，蜀王根本就没反应过来，直接掉进了女儿的‘圈套’内。

然，在外人看来，身份尊贵的蜀王婉拒就医，而听得其女反躬自责，从其解释中得知，原来蜀王是被自己的女儿给气昏倒的。昏倒后醒来，其女就说了三言两语，蜀王便面带惊恐，主动要求大夫搭脉了。

到了后来，大夫搭脉诊治，给出的诊言便是气急攻心，凄入肝脾，甚为虚弱，好生将养。

往日里，安济馆求医的人本就多，郑茴一行四人入馆内时，管不了太多，人来人往，话入耳侧。

不过短短几日，事情都不知道传成了什么样子。

为其国丧，馆舍内一片缟素。

九月果香，枫红点缀，却也没那么凄凉哀婉。郑茴的屋内有一扇竹窗，支起木撑，那赤红的枫叶伸了进来。

郑茴伸手抚过，并无摘下的意思。好好的叶子，待在树枝上便好，有时候喜欢并不需要拥有，闲暇之余，观上片刻，倒也足够。

“主子，我们什么时候回蜀地去啊。京都的百姓惯会信口胡言，婢子与人好好解释，却没有人相信，都是些愚民。还是我们蜀地的百姓好，蜀地民风淳朴，待客如宾，怎么都不会嚼舌。”

“我们从蜀地远道而来，京都的百姓就是如此待客的，实在是惹人嫌恶。”春华本就心思细腻，想常人所不想，才会更为在乎。

闻言，郑茴轻笑：“不过就是些无端的话，你不听不问不答，过不了多久，自会消散。”

“可……可百姓们都说主子你是……”

说到半途，春华噎住，那两个字，她实在是说不出口，百姓们怎么能这么说主子，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就凭借着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话，来指摘主子的为人。

郑茴面露疑色，外头的传言，她也有所耳闻，就算她这几日没出过馆舍，但在馆舍办差的人也需采买，进进出出，絮絮叨叨，总会有那么几句被她听见。

无非就是些，“蜀王之女不孝，也不知道其女做了什么破事，气得年近半百的蜀王昏厥了过去”，“蜀王身份如此贵重，还要看其女的脸色，实在是可伶”，“蜀王府早就被其女架空，蜀王就是个不管事的”。

众说纷纭，郑茴听完都可以复述下来了。

可当下，她瞧着春华的脸色，或许还有她没听过的言论？

“说我是什么？”她倒是要听听百姓还怎么谣诼她，让一向能说会道的春华哑了口。

春华憋红了脸，她见主子要听，咕哝道：“悍妇。”

话毕，郑茴还未做出什么反应，她已是难受紧了，声音带出哭腔，忍不住伸手拭泪，边哭边道：“他们……他们好生过分，怎么能如此说主子呢？”

“主子才不是悍妇，他们胡乱用词，怎么能用凶狠蛮横形容姑娘家呢？”

“他们还说主子你嫁不出去，没有男子会愿意娶一个悍妇入门。他们根本就没有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妄加指摘人。”

“根本就不是穷山出恶民，是京都出恶民才对。我们蜀地虽四处环山，不是什么富庶之地，可百姓都善良淳朴，哪像京都的人这般恶毒。”

郑茴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话，惹得春华忿忿不平，原来不过就是“悍妇”二字，悍妇，凶狠蛮横，她倒是觉得说的挺好。

人活在世上，不凶狠蛮横些，反倒是不行的，特别是对姑娘家而言。男子支撑门庭，女子却要活在门庭之下。若男子无能，却反倒要嫌女子无用，为此对女子抛之弃之，从来不会反思其过。

这个世道，尤为苛刻，菟丝花难做，风雨花也难做。

菟丝花为藤状，弱小却又有攀附寄生的能力，选择依附强者，无过也无错，不过是采择不同罢了。

而风雨花能在岩石缝隙内扎根生长，无惧风雨，自然可以选择不依附于人，凭借着自己，也能自由自在地活着，是为另一种采择，如何能分出对错。

如今，春华尚拘泥于外人的指摘，不过是没有真正明白郑茴往后会如何采择，她或许还没看清自己的主子究竟是何种模样？

此模样非彼模样，观心问心，自成一格。

“春华，你听过假昙花吗？”郑茴望着外头的那颗枫树，细碎的光亮透过繁枝洒落下来，落在她的发间，她感受着迎面吹来的风，如是问道。

春华顺着主子的视线，不明所以地瞅着那粗壮的树干，迟疑不定地喃道：“假昙花？”

“夜半盛开，不似昙花，开落匆匆。它在黎明到来之际，依旧英气逼人。”

“百姓说我如悍妇，倒也无误。悍妇自有悍妇的活法。可以不同于深困内宅的妇人，自哀自叹；也可以不同于深居闺房的待嫁女，穿花纳锦。”

“悍妇可似假昙花般，经久不败，崭露锋芒。”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郑茴未曾察觉院外有一人停驻，而那人听此番言论，双手抚掌而响，明明是个娇娇俏俏的姑娘，说起话来尽显豪迈之意，“真不愧是蜀王之女，这话说得敞亮。”

“若我所言无误，假昙花又称风雨花，这花不惧风雨，傲于世间，于白天黑夜散发馨香。”

那姑娘还言：“依我之见，悍妇可比狎客好听多了。若你这丫鬟实在听不惯悍妇二字，要不同我的狎客换换往后你当狎客，我当悍妇，如此可好？”

未等郑茴回话，只见春华更为恼怒，直言而对：“狎客……狎客不是指逛窑子的人嘛？你一个女子如何当狎客，都胡诌些什么？”

朱株觉得小丫鬟甚是有趣，顿时没忍住娇笑出声，头上挂着的朱钗摇摇晃晃，发出好一阵声响，她边笑边道：“好没见识的丫鬟，风流佳事可是不分男女的。男子可以眠花醉柳，女子为何不能一夜风流？”

“勾栏院敞开了门楼接客，象姑馆又何需偷偷摸摸？”朱株直言不讳，闹得春华哑口无言，一张小脸羞的通红，到底是没见过把狎客说的条条是道的姑娘家。

两人一来一回，言差语错，以春华败下阵来。郑茴面无波澜，双眸静静地看着竹窗外的人，微微颔首，启唇轻声言道：“燕王之女朱株。”

“蜀王之女郑茴。”朱株还以礼数，对着郑茴拱手。

……

承天门。

林若祈带着身侧穿着太监服的公公往宫外去，在宫中行走的御林军，见怪不怪。

毕竟新帝与林世子的关系非同寻常，每旬总会有那么几日，林世子必带着赏赐出宫。

新帝仍是皇子时，侍奉的公公还得帮林世子捧着赏赐，再送至靖安侯府。

如今皇子登基为天子，天子虽受掣肘，但随侯之珠却是不缺的，为昭显对林世子的恩宠，那赏下的珍宝更是数不胜数。

如此一来，谁也没察觉此举有何不妥。

在承天门前，一排排的马车等候在那儿。未逢沐休日，朝臣于寅时在午门外等候，卯时一到，便入太和殿恭候天子。

若天子勤政，这朝会自是要段时辰。可天子无权柄，朝臣各自为政，官官相护，所议政事无足轻重，辰光方显，朝会可散。

退朝之际，新帝独独留下林若祈。在朝的老臣见此，要么露出额蹙心痛之相，要么是忿然作色。

好在，林若祈积以为常。这不又带着琳琅满目的赏赐招摇过市，于承天门前，无所忌讳地外扬新帝的恩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