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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变化(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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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钰在听到祝绒声音发颤时,便已后悔了。

他故意露出伤口,只是幼稚地想争一口气罢了,不承想,却让祝绒真的担心了。

周钰手上用了些力气,拉着她的衣裙,轻轻将她拽回床边。

两人的距离一点点缩短,到最后,映在墙上的影子已然亲密无间。

祝绒不想坐下,别开头,浑身僵硬地站在周钰面前,周钰的脸几乎贴在她的腰腹上,鼻尖被她身上的淡香轻柔包裹。

“祝绒,你已将我照顾得极好,若没有你,我早已埋身于冬至的大雪之中,或者,落到他人手中被折磨致死。”周钰抬头望向祝绒,嘴角微扬,“我的伤定会痊愈,眼睛能否复明便听天由命,若结果不好,便是天命,若结果是好,那便是你的功劳。”

“是你,救了我。”

周钰说出这句话,倏地意识到,自己好像未曾对祝绒道过一声谢谢。

谢她在初见之时愿意相信一身污名的他,谢她在他即将命绝之时救了他,收留他,谢她如此在意他的伤势,为他忧虑着急。

他还欠她好多声谢谢。

忽有一阵强风吹过,吹开了未关紧的窗户,在房中盏盏花灯之上扫荡而过。

烛火摇曳不停,忽明忽暗,好似繁星坠入人间,闪烁不止。

两人那乱成麻的心思被冷风吹散,祝绒红着脸跑去关窗户,重新点燃熄灭的几盏灯。

在周钰让她莫慌之时,她的呼吸就找回了节奏,心里的慌乱不安仿佛听到了命令一般逐渐消退。

她没料到周钰会说这些来安抚她。

她以为一直是自己在挟恩图报,没想到他对她真的抱有感恩之情。

祝绒的情绪竟立即平和下来,甚至有些小骄傲。

“自然是我救了你,不然还有谁?”她清清嗓子,声音重新变得有活力,“所以你不能走,还得留下来继续为我做牛做马。”

周钰哑然失笑,祝绒除了擅长让人生气,还十分擅长破坏他的动容。

“我可没说要为你做牛做马,只是承认你救了我罢了。”周钰放心地开始耍赖。

祝绒见他又变回讨人嫌的模样,双手叉腰道:“我救了你,你便要懂得感恩,要听命于我。”

“不听。”周钰脱去外衣,直接躺下盖好被褥,闭眼装作要睡觉的模样。

祝绒勾了勾唇,手指卷起一缕头发把玩:“周钰,你说张然若是知晓你被我看遍了全身,会是什么反应?”

周钰忽然睁眼,犹如垂死病中惊坐起,瞪着祝绒,肃色道:“你若敢说一个字,我——”

“你便让我痛不欲生。”祝绒毫不在意地帮他说完后面半句话,随后指使道,“我看你做的灯罩才一百几十个,远没有到两三百的目标,继续努力吧,王爷。”

她故意加重了“王爷”二字,得意地拿着旧绷带和掉落药渣去处理掉。

周钰看着她扬长而去,脸气得变成了那狗面具的模样。

岂有此理!这个女人竟用那件事来威胁他!这的确是个极大的把柄,日后岂不是还要遭她不断打压?

周钰越想越生气,摆烂一般躺下,争不过,他装死总行了吧?

祝绒在房外捯饬了大约一炷香时间,才拿着新的纸张和竹条回到房间,看到周钰朝门方向侧躺着,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祝绒安静地望着他许久,到底没有提拉他起来干活。

若他真能安稳地入睡,便随他去吧。

周钰听到祝绒的开门声后,眼皮就忍不住紧张地跳起来。

他今日做了一日的灯罩,手都软了,着实不想再做了,而且他不想让祝绒的威胁得逞。

她一旦得逞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今后岂不是没完没了了?

但周钰觉得自己装睡得有些失败,因为眼皮一直在跳,眼球也忍不住地转动。

祝绒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他已做好被祝绒揭穿,起来与她大战三百回合的准备。

可祝绒只是轻轻帮他往上提了提被褥,将他的脖子也盖住了。

周钰有些意外,但并不觉得祝绒的举动奇怪。

他好似……更了解她了。

他听到祝绒在桌子前坐下,独自做起了灯罩,纸张摩擦的声音,以及祝绒干活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莫名地令他安心,安心到生出了困倦。

周钰很快便真的睡着了。

他没有梦见成堆的腐尸,没有听到绝望的哭诉,只是身处于明亮温暖的一片净土上,安心歇息。

他睡得安稳,但睡眠总归是浅,没过多久便醒了。

睁开眼时,他在祝绒特意为他点燃的满屋花灯中,再度看到了祝绒忙活的身影。

他微微抬手,隔空描绘着她模糊的轮廓,忽然,毫无征兆地,心中有一处柔软得瞬间塌陷。

他听到自己不受控地说了一句话。

“祝绒,你明日能否别去见那个人?”

祝绒其实已经困到眼皮都要睁不开了,她听见周钰所言,有一瞬还以为是在梦中。

她转过身,像是求证般看向周钰,发现他的确睁着眼在看她,等待她的答案。

祝绒不明白周钰是何意。

要她别去见梁逸许,是不喜梁逸许那人,还是担心她安危,抑或是,旁的什么原因?

周钰迟迟没听见祝绒的答复,心中有些懊恼,他不该干涉祝绒的私事的。

他感到尴尬,便想翻身缓解气氛,顺便揭过这个话题,可祝绒却反问了一句。

“你为何如此问?”

周钰回答不上来,只是想问,便问了。

至于为何想问,他也不知道。

“你……你可喜欢那男子?”周钰抬手垫在脑后,摆出闲聊的架势来。

祝绒也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趴在桌子上,侧头望着周钰,并未正面回答:“你觉得他如何?”

周钰挑眉,这可就问到点子上了:“我瞧他瘦弱且不堪一击,暴躁易怒情绪不稳定,还十分自负,并非良人。”

“哦,是吗……”祝绒打了个哈欠,声音很轻,没什么情绪。

周钰反而来劲儿了,好似媒人婆捧高踩低一般说道:“祝姑娘尚且觉得我周某处处是毛病,那个梁什么虚根本上不了台面。”

“周将军你……除了比较讨人嫌,倒也没什么不好……”祝绒闭上眼,想短暂歇一会,“梁逸许定是比不上你半分……”

周钰闻言,心中偷乐,虽然得了个讨人嫌的骂名,但到底将今夜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比下去了。

“祝姑娘如此慧眼识珠,本王便不与你计较小事了。既然你瞧不上那什么虚,明日何必要赴约?直接将他晾在一边便是。”周钰说道。

然而祝绒却没了回应。

周钰侧头望去,只看得见祝绒趴在桌上。

“祝绒?”他轻声唤道。

回答他的,是平缓的呼吸声。

怎么又睡着了?

周钰坐起来,无言地一直望着祝绒的身影。

他忽然想起一事,这屋子只有一间房,房中只有一张床,他养伤这好几日,祝绒夜里睡在何处?

莫非她一直不曾好好躺下来歇息过?

周钰无声下地,走到她的身边,拉近另一张椅子,在她旁边坐下。

走近了听,他能听到祝绒其实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

许是太累了吧?

周钰闭上眼,又用力睁开,想要看清楚一些她的面容,可惜无济于事。

他抬手轻轻推了推祝绒的手臂,轻声道:“祝绒,醒醒……你到床上去睡会吧……”

祝绒却睡得很沉,一点反应都没有。

周钰叹了口气,伸手小心地托起她的脑袋,让她靠进自己怀里,还没将她抱起来,祝绒竟像只小猫一样,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钻了钻,缩成了一团。

好似在取暖,又好似在寻一个舒服的地方入睡。

周钰浑身一僵,意外地低头,瞧着怀里的那团小……姑娘,一时间不敢再动。

祝绒的脑袋,蹭得他好痒……

房间似乎变得十分闷热,周钰的心越跳越快,越来越响,响到他都担心要将祝绒吵醒了。

周钰僵持许久,等怀中的人不再动弹,才小心翼翼地伸手抱起她,忍着右腿骨裂处的疼痛,轻轻将她放到床上。

祝绒倒是毫不客气,身子一沾床,就主动地揪起被子往身上盖,翻身将自己卷成了粽子。

这一套动作十分流畅,周钰都要怀疑她是在装睡了。

不过若是清醒,她定不会做出方才那般……亲密的举动。

周钰后知后觉地感到浑身燥热,脸庞像被火把烘过似的发烫。

祝绒这地龙是不是烧得太旺了……

周钰挠了挠脖子,坐到桌前,本想继续将祝绒尚未完成的灯罩做完,可脑子里竟全是祝绒卧在他怀里的那一幕。

虽然他看得极其模糊,但那发痒的触感和祝绒身上的暖香却久久未散,好似从何处扯出了一根丝线,一直在他身上缠绕,越缠越紧。

周钰长舒一口气,闭上眼默念了一段静心诀,意欲驱散杂念。

然而他一边念,就一边走神。

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此地不宜久留,此女不宜多接触。

是夜,寒风萧瑟,行人稀零,唯独主街的几间花楼尚算热闹。

商女依旧弹琴奏乐,歌舞说笑,倚栏朝行人轻挥手中红帕。

一个满脸失意的男子提灯路过,抬头时恰好与一女子目光相撞,女子抛了个媚眼,男子立即双眼一亮,转身往花楼门口走去。

就在他即将迈进门内的那刻,他手中纸灯里的烛火忽然一闪,随即喷出火球一般刺眼巨大的火光。

男子吓得大叫一声,将灯扔到地面,害怕地扯过门口招揽客人的老鸨挡在前面。

那灯的烛火仍未熄灭,反而越烧越旺,隔着一张薄纸,里面隐隐约约有东西在跳动。

“这是在祝家作坊买的灯!太……太邪门了!”男子躲在老鸨身后,指着灯大喊。

此话一出,引来了越来越多的围观之人。

老鸨正要喊人来灭了花灯,忽然人群中有一人喊道:“快看!灯里有东西在动!”

众人愈发好奇,看不见的人纷纷扒开前方挡着的人,想看个究竟。

灯罩之内的火光越来越刺眼,有两个黑影缓缓从火中变大变清晰,逐渐变成人的形状!

诡异得就像从火里走出来一样。

那两个人影,一个用双手掐着脖子,一个躬身捂着胸口,身体不断颤抖,仿佛极为痛苦,而剧烈燃烧的火焰,将这两个人影越放越大,甚至映在了墙上,犹如灯中之人破灯而出。

“鬼!有鬼啊!!”

这一幕将围观的人们吓得够呛,一个个尖叫着跑开躲起来。

“来人!快将这灯给我灭了!”老鸨满脸恐惧,大声呼喝道。

一个护卫拎着一桶水从楼内冲出来,正要朝灯泼去,可是那男子却挡在了花灯面前。

“等等!”他急忙阻止道,随即趴在地面,仔细看着在灯中挣扎的两个人影。

他的神情从恐惧,渐渐转变为不敢置信的震惊,甚至有几分喜悦。

“大哥,二弟!是你们吗!!”

那男子转眼间便泪流满面,声音嘶哑地唤着兄弟的名字,又哭又笑。

他哭着朝四周冷静了几分的人们说道:“是我那死在战场上的大哥和弟弟!是他们来找我了!他们托梦于我,大哥便是被抹了脖子,二弟是胸膛遭敌军捅了一刀,真的是他们!!”

听到这说辞,方才害怕闪躲的人们又渐渐聚了过来,若是逝去的亲人来访,此事好像也并非那般可怕了。

“大哥!二弟!我好挂念你们!你们如今是否走到了奈何桥?在喝孟婆汤前,可否再最后回家看我一眼,看爹娘一眼……”

男人的哭声令人动容,四周群众已有人因此想起自己的亲人,眼中泛出泪光。

然而,男人的话音刚落,两个身影突然挣扎得更加厉害。

霎时间,花灯好似被火吞噬一般,整个都被点燃,两个人影也在火中被焚尽消弭。

“等等!别走!你们别走!”男人疯了一般想要朝已经变成火团的灯扑去,被一旁的好心人赶紧拉住。

就在这盏花灯焚烧之际,突然轰轰几声,街道上许许多多的灯仿佛有感应一般,竟也一同燃烧起来!

高挂在屋檐上的花灯绳索被烧断,花灯一盏盏接连坠地,火中皆冒出了形态各异的人影,在火光中苦苦挣扎。

一时间,街上火光冲天,惊呼声四起,人人都在围观和讨论。

那最初提灯来的男子激动不已,冲四周的人高呼:“这灯……祝家这灯不是不祥的邪物!是能与亡魂沟通之神物啊!我那可怜的兄弟,通过这灯在寻我!他们的冤魂,还被囚在那凌河畔不得超生啊!”

此话犹如惊雷,再度炸起四周群众的议论。

男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喊着抓住身边一人的衣裳,哀声问道:“祝家,祝家的作坊现在在何处?我要再买一盏灯,再看看我的兄弟……”

被问的那人有些愣怔,思索道:“祝家……祝家的作坊不是倒了吗?只剩那祝小娘子,据说也会制灯……”

人群之外,一屋拐角处,张毅暗中看着这一切,随后转身消失在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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