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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金屋泪痕(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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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金屋泪痕

王献之的出现让郗道茂很是惊讶,她左右看看,发现郗恢与郗超也是一脸茫然。

“官奴,你怎么来了?”郗恢先问道。

王献之看了看他,发现也没有喝醉的样子。又转过头来看向郗道茂:“不是你让我来接他的吗?”

“我?”郗道茂指着自己的鼻子疑惑道。

“算了,来都来了,便一起回去吧!”正巧他们也要返程了。

今日由于郗道茂穿了男装,郗昙便允了她骑马回家。众人纷纷翻身上马,唯有王献之殷勤地跑到郗道茂旁边想要扶她上去。

“我自己可以。”郗道茂喝了一些酒,全然忘记了自己在王献之面前立的柔弱人设。此时为了显摆,她一踩马镫就翻坐到了马上,坐定后更是冲王献之炫耀般的扬起了下巴。

“好厉害!”王献之顺着她夸赞道,心里却止不住的轻笑。

容娘喝醉酒了真好,连小狐狸尾巴都要主动露出来摇一摇。

没意识到自己露馅的郗道茂还得意的伸出手去要摸王献之的头。然而她也倾身,马便不自觉地动了动,王献之怕郗道茂没坐稳,立刻警觉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小心,在马上不要乱动!”

郗道茂却扒拉开了王献之:“我马术好着呢!”

说着,她便夹紧马腹,从王献之面前扬长而过。王献之无奈地笑了笑,也随之上了马。

抵达家门口时,郗超率先觉出了不对劲。府中一片寂静,甚至透着些冷冽。

“她们几个还没有回来吗?”郗愔问道。

郗昙笑笑没有应答,随即便见杨氏身边的小厮来报,说府中出事了。

众人蜂拥去到郗道琴院子的外面,郗恢和王献之因是外男要回避,便先离开了。郗昙不欲参与内宅之事,转头喊住了自己的儿子:“等等为父!”

余下的或为亲属,或为女眷,郗道茂则是快步走到了谢道粲旁边,向她问了缘由。

此时郗道琴还未醒来,谢道粲不想留下一个背地里戳刀子的名声,于是也对刚刚发生之事绝口不提。杨氏从谢道粲的眼神里看出了事情的异样,此时眼珠转动着,猜想可能会发生的几种情况。

郗璿和傅氏则是纯摸不着头脑,二人相视一望,各自研究起了自己袖口的布料。

唯二知道内情的郗道茂则有些生气地站了起来,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向她,郗道茂有些尴尬,只能道:“我先去换身衣服。”

她现下还穿着男装。

傅氏正要让她离开,却不想郗道琴此时剧烈的咳嗽了两声,随即睁开了眼睛。

“你这孩子,好端端的怎么落了水?”杨氏这时还在努力扮演着称职的嫡母。

谢道粲则冷笑一声,款款起身走向了床边:“妹妹醒了,可也向各位长辈们解释解释,为何会落水?”

郗道琴恐惧地看着谢道粲,她万万没想到谢道粲会这么警觉,能在如此快的时间内躲过自己的攻击,还闪出了一条路来,好让自己顺着惯性掉进湖里。

是,她刚刚想要推她下水,最好直接让谢道粲死在湖中。这样才是真的没人知晓自己的所作所为。可想不到失了手,反倒将自己赔了进去。

谢道粲并未直接揭穿她,而是环顾一周问道:“不知七表弟可回来了?”

郗璿接住了她的话:“刚随恢儿他们一道回来的。”

谢道粲对郗璿微微一笑:“这件事说起来同七表弟有些关系呢。”

郗璿被她说得昏了头:“官奴?”

“是啊,”谢道粲鬼魅地冲着郗道琴笑了笑,“这一切的根源,就在琴妹妹对七表弟的仰慕。”

说着,谢道粲将郗道琴私入松石馆的事情和盘托出。郗道琴听着她平静的叙述,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冲着她嘶吼道:“你胡说,分明是你要陷害我!”

“我胡说?松石馆的小厮们皆是人证!你要不要我随便叫一个过来,跟你对峙啊!”谢道粲此时满脸厌恶地看着郗道琴,明明自己都给了她机会,可她偏还要对自己怀恨在心,甚至加以报复。这种人,她是不会再忍让了。

“大伯母恕罪,粲儿身为郗家儿媳,本不欲掺和此事。可事关郗家名声,粲儿不得不过问一二,免得妹妹走入歧途。谁知琴妹妹不仅不知悔改,反倒存了加害我的心思。粲儿实在害怕,这才请诸位过来,替粲儿断一断这桩家门案。”谢道粲说着也开始抹了泪,郗道茂见机,立刻装模做样地搂着谢道粲安慰道。

“嫂嫂今日怕也是受惊了。如今刚刚入春,水里还寒凉,若嫂嫂正被推下水,即使不死也要病上许多日子呢!”郗道茂火上浇油道。

杨氏看着床上疯魔的郗道琴,又气又恼,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

“是我没教育好这小贱蹄子,竟让她做出如此有辱门风之事。弟妹、璿妹妹,对不住了!”杨氏说着,同二位道歉道。

“嫂嫂快别这么说,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对不起的。再者这孩子终究不是你亲生的,幼年随她那母亲长大,谁知都学了什么,任凭嫂嫂你如何教养,那不是自己的孩子,终归与自己隔着一层。”郗璿更是直接将郗道琴的身世撕开来说道。

床上的正主此时已听的满脸通红。她被子下的手紧紧攥在一起,静等着自己的结局。

“要我说,这孩子还是不适合在嫂嫂膝下养着了。今日她能生出害人之心,他日难保不会真的伤到人。还是防患于未然的好啊!”此事涉及到王献之,郗璿便不得不多一层防护。何况她抓住了杨氏对郗道琴的厌恶,此时的话恰好说进了杨氏心坎里。

“那便即日将她送到庄子上去,养着她吃喝也就是了。”杨氏怕过不去郗愔那一关,最终还是没有将郗道琴赶尽杀绝。

“嫂嫂到底是仁慈,大哥那边您不必担忧,我自会将前因后果告知于他。只是我王家向来没有纳妾的规矩,若因她而坏了王家门风,想来我家主君也是断断容不得的。”郗璿睨了郗道琴一眼,那些话算是对她的警告。

郗道琴不敢再抬头,听着众人呼啦啦地离开,这才一个人抬眼打量起自己住了许久的房间。

她儿时随母亲住在外面,白日要绣花,晚上还要听母亲吊嗓子。母亲原是北地来的流民,被买入戏班后,日日被班主训练着唱戏。终于一朝登台,被郗愔看上,悄悄置办了宅院想要效仿汉武帝的金屋藏娇。原本这日子过的也不错,郗愔每次来,总给母亲和她买许多好东西。可渐渐的,母亲容颜不再青春,父亲来的频率也少了许多。再之后,母亲病逝,父亲见她一人孤苦,只要将她接回郗家,交给杨氏抚养。

可她是外室女,比妾室所出还要低贱。杨氏虽明面上将她养在膝下,可背地里总是咒骂她与娘亲,说娘亲是狐狸精,她是狐狸精的女儿。

她从不敢反驳,因为一旦反驳,招来的只有杨氏的责打。就这样,她在这暗无天日的郗家长到了十四岁。

随着她的长大,杨氏不得不打算起她的婚事。可这样一位厌恶自己的嫡母,又怎会细心为自己筹划?杨氏曾对父亲提起过,从军营里找一位年轻军士配她。可杨氏口口声声说得好听,不必在意军衔。实则,她是见不得自己过得自在,想要随便给她配婚嫁出去了事。

但她的命,就只能如此了吗?郗道琴在无数个晚上被噩梦惊醒,想到自己的未来,她会恐惧的难以入睡。直到二房众人回来祭祖,她在人群中一眼望见了王献之的身影。

他那样俊朗,又那样温柔,笑起来时总是似一阵风,全然没有郗家的阴沉气。就那么一眼,她生出了想要为自己搏一搏的心。

她的母亲做了一辈子妾,她耳濡目染,最懂还如何做一名妾室。只要她能被王献之带走,只要她能走出郗家,她就一定能有新的希望。

可这希望,生生被谢道粲打破了。

从谢道粲第一次敲打她时,她便明白谢道粲会是自己成事的最大阻力。所以她特意甩开了谢道粲,孤身潜进了松石馆。只是最终还是棋差一招,被她掀翻了棋盘。

如今成败已定,她再也没有生还的可能性了。

郗道琴闭上眼睛,两行泪从睫毛间滑下。

入夜,郗家一派寂静。郗道琴披好外衣,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院落中空无一人,头顶只有一轮孤寂的月亮。郗道琴苦笑一下,他们厌恶到连自己的下人都撤去了。

她便慢慢往院外走去,一路上灯火幽微,寻夜的小厮也打起了瞌睡。郗道琴听着周遭的虫鸣,忽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拎起裙摆,快步向郗家后门跑去。

一路上胆战心惊,可却没有遇到什么人。她顺利地跑到了后门处,见门轻掩着,门口还扔着一个包裹。

她不禁蹲下查看一番,却见那包裹里竟是些值钱的珠宝。郗道琴警惕地回过头去,可四周还是空无一人。

“这是个圈套?”她询问着自己,可最终还是放不下孤身一搏的决心。

推开郗家大门,外面是自由的空气。郗道琴迈出门槛,最后回望了一眼庭院。寂静的春夜里,无人听到她的心跳声。

最终她决绝的转头,迈向了属于她自己的结局。

看着她走远,谢道粲才扶着郗道茂从草丛中走出来,二人相携着插上门闩,一回头便撞见了一黑一白的郗恢与王献之。

“吓死我了,你俩晚上能不能别这个打扮?”郗道茂拍着胸脯抱怨道。

“你俩在干什么?”郗恢背着手审问道。

“关你什么事!”谢道粲回答的格外硬气。

可了解过事情缘由的郗恢还是好奇地追着妻子问:“她那样暗算你,你竟还肯放过她?”

谢道粲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回道:“她不过是个可怜人。”

而谢道粲和郗道茂知道,以杨氏的手段,郗道琴入庄子后,会过得很惨。

“她或许本来就不属于这里,从她今晚执意一逃便能看出,她对自由心向往之。这样的灵魂,如何能够被困在牢笼之中?”郗道茂叹了一口气,甚至对她产生了一丝艳羡。

士族,本就是一个巨大的牢笼。所有人被冠以高贵的姓氏,而困在金丝笼里。没人能够高飞,没人能够摆脱既定的命运。但郗道琴不同,她从尘埃中来,却不甘没于晦暗之间,那些离经叛道的行为,或许正代表着她的不同。她时刻渴望翱翔于空,因此不惜斩断双腿。

谢道粲与郗道茂的住处是相反的方向,经过一个岔路后,谢道粲和郗恢要向东边走去了。王献之则乖巧地跟在郗道茂身后,准备送她回去休息。

离开了哥嫂,郗道茂才敢对王献之使起小性子:“此事终归因你而起,王郎不准备说点什么?”

王献之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我始终都没有参与进来啊!”

“怎么,你还想参与进来喽?”郗道茂圆眼一瞪,王献之立刻投降。

“不敢!”王献之求生欲满满地回答道。

“若非王郎魅力太大,又怎会惹的琴妹妹对你一见钟情?说到底,还是你的责任!”郗道茂冲他努了努鼻子,嘴里哼了一声,扭头便往前走去。

“哎,容娘别生气了。我今儿个还特意买了你爱吃的松黄糕呢,你现下有没有胃口,吃一点吗?”

“不吃!”郗道茂扭头走远了。

次日一早,郗家众人都收到了郗道琴逃跑的消息。郗愔忙派人出去寻,杨氏暗自生气,捶了桌面几下。郗璿虽觉事有蹊跷,可人已离开,也没有探查下去的必要。这件事便被轻轻盖了过去。

郗昙与郗璿回乡是为祭祖,如今仪式已成,诸位也该踏上返乡之途。这次郗愔加派了一倍的人手随行,并亲自送大家上船。

王献之带来的叶子牌终于起了效果,他们四人聚在一处玩乐着,郗道茂和谢道粲还总是一起对付二人。王献之见郗道茂高兴,每日换着不同的衣衫在她面前晃悠,活像王徽之口中的花孔雀。

然而日子就这样平静的过了三日,在江上的第四天,会稽传来了一条重要的消息:谢玄,定亲了。

“这不是好事?昭昭马上就要做你的嫂子了!这样咱们三个还能常常聚在一处,和幼时一样!”郗道茂憧憬到一半,便被谢道粲打断了。

“你看看,这信上的内容。”谢道粲一脸凝重地看着她,倒让郗道茂有些狐疑。

她接过信来,大致扫了一眼,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谢玄要娶的,是泰山羊氏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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