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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青冥(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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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她脑袋乍然嗡嗡。

陆树广摇了摇手机,朝代澜为难地笑:“同事说有急事,让我赶快回去。”

不知所措有延迟,眼见可靠而社牛的陆姨悉心交代后便潇洒离开,那现实的冲击才阵阵翻涌上心头。

怎么办?我领头去访问?

怕是不够格吧?

从前在学校或是敬老院里倒是可以设计组织活动,这些不用直接与人沟通的她都可以努力做好,可唯独触及社交……

代澜的肌肤无可抑制地泛鸡皮疙瘩,甚至不用闭眼,过去那些争议和尖酸嘲讽声猝然忽远忽近攻击耳畔。

几乎是反射般,头脑猛地一抽让她又在现实骤然惊醒,只是心魔笑语似乎未曾远离。

嘴边死皮又翘,她咬了又咬,过短齿尖难衔,更发狠劲。

身后是其他人拍摄说笑,与代澜之间却如隔屏障,她脚步没停,逼迫自己冷静,好担得起作为队伍主导者的责任。

起初她还能自我安慰,过去虽然算不上优秀毕业生,但好歹学了四年,该掌握的本领也已经融会贯通。

可代澜的思维似乎总是忍不住往负面方向疾驰,就比如现在她开始纠结,如果交流时问到知识盲区该如何应对?

再万一,她带着嘉宾们遇上了之前和吴楠涛下乡时的情况怎么办?

去年二月她实习时和吴楠涛访问的一位老人因为遗产问题,当着他们面和家人吵架,结果被气晕过去,匆匆送进医院,好在最后缓了过来。

再是去年十一月下乡,他们碰上两家人因为建房的土地规划爆发激烈争吵,期间吴楠涛去劝架,混乱中还被人推倒,最后是代澜报的警。

曾在下乡途中发生的种种意外在脑海里再度重映,代澜难以按捺忐忑,无法肯定自己能够完全应付得了这些事情。

她总这样,诡异地为逃避找借口推脱,一边谴责自我一边又沉溺在背道而驰的痛感里。

再深吸一口气。

左手小拇指还挂着那袋抽纸,其余托着吴楠涛留下的文件夹,右手快速翻动纸张。

从绞不尽的想法里拼命挣脱,脸色甚至来不及表露出一丝紧张,仅凭无法抑制的手抖替人说明一切,不停催促应对。

终于,代澜翻到那页。

找到了。

这一户是对兄弟,哥哥名叫盘庆义,弟弟名叫盘庆奇。

盘庆义,盘庆奇……

两个名字一字之差,偏偏自己记性不好……代澜烦躁地锤了几下太阳穴。

她记得这两个兄弟,一个耳朵特别不好,说话比盘练兴还大声,听力本就不好还爱听戏,一放音量就拉满,经常被邻居投诉扰民。

另一个则是爱打麻将,他们下乡几次,就有几次扑空,因为耳朵不好的那位说话不清楚导致沟通不畅,还要提前打电话叫他回来当翻译。

所以……

代澜盯着档案底下的两行联系电话忧心忡忡。

耳朵好那位的电话号码究竟是哪个?

算了,来不及了,还是直接给涛哥打个电话吧。

她正欲从口袋掏出手机,身后忽然传来问句:“怎么一直在看文件,出问题了吗?”

“嗯?”猝然被打破忐忑氛围,代澜才发觉宋汝然不知何时走到她身旁。

来人小辫扎得俏皮,因为头发过短,鬓边还落下一绺:“你要帮忙就喊我嘛,来来,看看下一个是谁?”

她瞬间从两手背着身的状态,一晃改为双手侧贴合,掌心向上的期盼样,杏眼眨巴眨巴。

为何宋汝然总是出现得恰逢其时?疑问瞬闪,她捉不住尾巴,焦虑就将它匆匆淹没。

此刻突然的关心似乎让人找着了依靠地,没想到自己话里都带了些不经意的依赖:“待会儿要去的那户要提前打电话……”

“那打就好啦,”宋汝然惯会看眼色,瞧见她插科打诨都赶不走代澜头上阴霾,瞬间又换了关心神情,“怎么啦?出什么问题了吗?”

面前人极快地反应过来,又靠近些许陪人慢步,搂住她肩,轻声提醒:“该不会是在钻牛角尖吧?有事就找涛哥陆姨啊。”

“我就是刚想打呢,你就来了。”

“好,那你需要我来打吗?”

“诶?”

她从未想过有人愿意代劳。

说实话,代澜有一瞬间想过这两通电话就交由宋汝然解决算了。

可强烈的抵触感又将这丝侥幸囚住,于深渊嘶吼逼问——如果下次他们都不在身边,那你又该如何逃避?

给出答案前脑海是如何电闪雷鸣,外人都不得而知,代澜最终给出的答案还是……

“不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面前人笑意更甚,隐约可见释然,而代澜解不开,只听宋汝然以一句轻巧了事:“好啊,那就你来打吧。”

明明宋汝然来时至她两通电话挂断不过十分钟,代澜却在短短时间里探索到安心,以及巧妙地,试图不留痕迹的陪伴。

是的。

她发觉了。

代澜将文件夹收好,夹在手臂下,再望向宋汝然时,对她平日里的“恰逢其时”有了新的结论——

受人所托。

而果不其然,在电话结束后的下半场,那位托付之人便被引出。

“何子游你过来!”

宋汝然还维持着搂住代澜肩膀的姿势,随着她转身,代澜自然也要跟着转。

冲入视野是小路其上的两侧长长屋檐,再是男人抱着突兀的箱,周身气场硬是将它也一并包容。

在一线天光之下,原本是温和柔润的面容反而因混了阴翳而略显锋芒,何子游被点名后微怔,神色微变而更显防御清冷。

喊声晃荡在壁上撞出回音,摄像头往他们的方向照时,代澜敏锐发现。

男人谨慎,被喊后同样回头观察摄像情况,之后虽不清楚为何召唤,依然迈大步向两人而来,走近后附加一句问宋汝然的“干什么”。

然而被问的女生却故意不答,扭头一脸不屑地向代澜调侃:“隆重介绍下,这位哥居然考了社工证。”

“啊?”代澜是真的惊讶。

“他自己刚刚自爆的,”宋汝然一脸理所当然,“你待会儿要是找搭档就他呗。”

“刚刚是他们帮我找……”有人试图澄清“自爆”。

“既然有证,用人也安心,”有人说话调子更高,语速堪比Rapper,撂下就跑,“我去找荔姐啦!”

“……被他们翻到了证。”

眼敲着女生跑远,还说着“他们聊等等上门的事”借此将摄像机都招了回去。

刚才那个猜测,答案更明显了。

代澜轻声叹息,只是这份叹剥离了在宋汝然来之前的惆怅和焦虑,难得是为感慨和庆幸。

他应该不是为了和我爸妈报告我的状态。

二十多年的独生子女经历……她第一次发觉有个哥哥也是不错的事。

或者是像小然和荔姐那样的姐姐?

方才宋汝然问打电话,她和代澜自己之间二选一时,代澜便理解宋汝然的分寸感拿捏得极好。

她尊重我,所以这通电话她不会包办,如果当时自己真的有难处而求助,宋汝然主动问起也给足了台阶。

当然,我能自己做到最好。

所以什么时候她才能不为各种负面情绪所控,动不动就引发躯体反应呢?

无法再深想,代澜深呼吸,为由思考迈向清醒转开瞬间的钥匙。

而那位真正旁听,默默关心的哥哥就在身边。

刚才宋汝然是玩笑,他大可以借此走开,但何子游并没有。

或许是对这份来去纠葛深刻的关系有了新的认识,再次独处,代澜警惕的初始值似乎下降了些许。

连同她正在烧心的独自带领队伍访问之事,那焦灼浪潮也稍微显现退却几分的苗头。

这段路总不可能就这么沉默地走下去。

“你怎么会有证?”

“你还好吗?”

话语相撞,代澜下意识诧异看他,却见何子游也恰好向她看来。

男人似乎也始料未及,错愕后先避开视线,却忍不住笑:“你先说吧。”

一句“哦,好”几乎快到嘴边又咽下,幸好及时反应过来这话太过麻木机械,代澜以没抓着东西的那手挠了挠头,抿唇再答:“我还好。”

但她沉吟,在片刻后立马接上一句:“谢谢你让汝然来帮我。”

她没敢偷看何子游的反应,但对他莫名的信任感让代澜直觉认为全盘托出是最好的结果。

从与他重逢后起始,她也无法说明到底是那处细节让她模糊地出现了“值得信任”的指向,总之是虚空中难得一处可踏的岩石。

尽管她还在试探,还要跺几脚看看是否稳固,但能在麻木游移的世界里已是小小可喘息之地。

谨慎地珍重。

不曾想她悬浮在半空中思索时,何子游却并不意外,反倒无可奈何地笑:“哈……我就知道你会发现。”

“嗯?”代澜想知道“就知道”的后续。

“没事,”他托起塑料箱缓了缓手,“她故意坑我呢。”

他们难道……

代澜还没延伸下句,谁知何子游就已连连回应:“别想多哦,我们只是朋友。”

她还想偷看,观察对方微表情,他倒也不避讳,笑眼直视代澜,澄澈真挚不见一丝及话中人私情。

这一眼反倒叫她连连溃败,窥探过分,闪避后心虚不敢再抬头。

“你刚刚问我什么时候考的证不是?”男人轻轻将主题牵回。

“去年考的,参加节目刚好用上,”他未将此事当成可炫耀的资本,把一切说成碰巧,“但肯定还是没你学了四年这么厉害。”

代澜自然借坡下驴,但也是真心未曾预料,喃喃:“确实有点意外……”

要考社工证,非本专业的本科生还要专干或者兼顾从事社会工作专业相关工作两年才能考试呢*。

他一个从褚大美院出来的歌手日常有各种行程就够忙了,怎么会特意花两年时间做社工,还考社工证呢?

“什么意外?”男人温声细语。

代澜把文件夹抱在胸前,此刻顺应话语,她自然而然与他对视。

何子游侧脸垂眸看她,顺着这方向,恰好能望见他的小痣,睫毛密如扇,气质雅淡斯文,她稍有纠结,怀藏心底的疑问终究小心托出。

“就是,意外你平常做歌手这么忙,闲暇还要去做社工……感觉两个职业……”

“毫不相关,是吧?”他忽地轻笑,小巷中,后方几人嬉笑,却依旧挡不住何子游清润话语漾入耳。

代澜别开脸,点头加小声地“嗯”。

“首先是因为喜欢社工这个工作啊,感觉很有意义。”

“还记得上次在安全通道和你聊的吗?”

他们在上一个陡坡,明明抬箱子的人才该累,可喘的人却是代澜:“记得……”

“虽然志愿者也能做,但比起它,尝试不断‘赋能’更让我觉得有价值。”

她赞同,话语换成轻颔首。

“其二是因为……”

“因为……?”

如同在湖泛舟,忽然听见一曲,正享受曲意中内涵,又莫名截停,惹得代澜意犹未尽,是怎么也要追问的。

当然,在现实中只需一瞬对视,就可发现何子游的爱意不曾销声匿迹。

可惜她错过。

“因为一个好久不见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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