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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鸣麓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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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珍珍在船舱的最底层找到了剩下的幸存者。

一满身血迹的修士正举着长剑与两个黑衣的魔修对峙,姚珍珍赶到时一个魔修正从地上的尸首身上拔出剑来。

顾不得多想,姚珍珍转了转酸麻的手腕,快步上前——

想来这群被派来船舱的魔修也不是什么精锐,反应速度远不及姚珍珍在甲板上宰了的那个,两人甚至没能看清来人样貌便已毙命。

将剑锋上残血甩去,姚珍珍终于稍微喘息了片刻,回过头望向剩下那个幸运儿。

“……梅娘?”

她这才注意到,那剩下的一名幸存者是个年轻的男性修士,此刻正跌坐在地,发髻散乱,衣冠带血,神色惊惶地望向自己。

“梅娘你怎么……”他一边说着一边单手撑地想要起身。

姚珍珍向后退了一步。

她确定自己并不认识眼前这个年轻男子。

但见到他的脸的一瞬间她忽然心头巨震,一阵陌生的战栗感沿着背部一路向上,手中短剑随之当啷一声落地。

仿佛长梦初醒一般,她感觉到四肢仿佛脱离了自己的控制,连带着视野也开始逐渐昏暗。

我这是……怎么了?她在无力的昏沉中想到。

再一次陷入深眠之前,姚珍珍看见的是那年轻男子向她走来的身影。

“梅娘!梅娘你怎么了?”

“……”

***

姚珍珍做了一个梦。

鸣麓山的四季都温暖得像是春天,即使是外面已是寒风料峭,只要越过哨亭进入山脚,气候便暖和到可以只穿一件薄衫,只是深夜露重时需要多添一件外袍而已。

如往常一样,姚珍珍在山脚哨亭遇见了今日驻守的弟子。

“师姐!”亭中少年远远看见了她的身影,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师姐你回来啦!”

姚珍珍对他点点头,露出一个笑容。

“辛苦了,”走进哨亭,她把提在身后的食盒放下,“趁热吃吧。”

少年也不和她客气,当即便坐下揭开食盒开始大快朵颐。

此时天色依然黑沉沉的,姚珍珍解开身上厚重的皮毛大氅,将残雪轻轻抖落,然后珍而重之的将它收进纳戒中。

石桌上摊着一本名册,她先是提起笔在上面添上了自己的名字,又按照习惯往前翻了几页,在上面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名字。

“鸣臻来了?”她语气里不自觉的带上一些惊喜。

“啊?三皇子吗?昨天夜里来的,”少年脸颊鼓鼓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一边伸筷子去夹盘子里剩下的最后一个小笼包,“师姐原来不知道吗?我以为你是特意提前回来的。”

“他没告诉我……”姚珍珍语气不确定道,“也可能是我没收到传信?我之前新换了一只玄鸟。”

“难怪,之前淼淼师姐还在抱怨联系不上你,”少年将空了的碗碟放回食盒,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我吃好了,谢谢师姐!”

他笑嘻嘻的将食盒递过去:“师姐这次回来会留多久?我喊礼明给师姐打扫院子去。”

“先缓缓吧,”姚珍珍提起食盒,“戒律堂那边积了不少公务还等着呢,我要回来也不住这边,没得白费劲。”

她摆了摆手,转身向山道走去。

鸣麓山四面皆是绝壁,仅有一条上山之路,姚珍珍从小走到大,闭着眼能数清每一块石阶的形状。

她之前从来没觉得这条路是如此漫长。

或许是因为路的尽头有她想见的人。

仙朝三皇子燕鸣臻,少年时便因面容俊美而闻名于南陆七洲,风姿出尘,皎如玉树,令人见之难忘。

当年黎夫人携其子燕鸣臻上鸣麓山提亲时姚珍珍只是远远在青鸾车上见了他一面,之后的会谈里再也没能对他说出一句拒绝的话来。

他站在那里便是一道让人移不开眼睛的风景,更何况他身边还站着另一位绝色美人。

——虽然名字相似且关系亲密,但姚淼淼与姚珍珍其实并没有血缘关系,姚珍珍是孤儿,而淼淼则是南陆剑宗的大小姐,生来便有十分颜色,成年后更是因仙试一曲名动四方,素有“南陆第一美人”的称号。

而此刻这位“南陆第一美人”正站在燕鸣臻身侧,抬头对他说着些什么,山间熹微的晨光落在二人身上,远远看去仿佛一副神仙画卷,美得不似真人。

姚珍珍虽然自己容貌不显,但剑宗上下都知道她是个颜控。当下两份美色扑面而来,她顿时就走不动道儿了。

不过她停下了脚步,这对璧人却已经远远的发现了她。

“珍珍?”

“师姐?”

一阵香风袭来,姚珍珍被猝不及防的扑了个趔趄。

“师姐要回来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姚淼淼搂着她的腰抱怨道,“又穿得如此单薄,我给你准备的冬衣呢?”

姚珍珍后退半步稳住身形,一边张开手防止手里的食盒撞到来人,刚要开口回答,手中却忽然一轻。

“珍珍,”她名义上的未婚夫燕鸣臻已经替她提起了那只分量不轻的木食盒,“淼淼刚刚还在和我说你不在鸣麓山,没想到这么巧。”

他向着她微微一笑。

“本以为这次见不到你了……真是幸运。”

姚珍珍向来不能抵挡美色攻势,被他这么一笑顿时连自己叫什么都快忘了,一路晕乎乎的被两人带进屋,直到姚淼淼以更衣为由将燕鸣臻请出去,她才终于回过神来。

“鸣臻这次来是为了什么事?”她抬着头任由姚淼淼折腾,一边开口问道。

“他来找父亲的,”姚淼淼顺手在她腰间掐了一把,“怎么又瘦了?”

“师父?”

“他有个异父兄弟,天赋颇为不俗,”姚淼淼撇了撇嘴,低头为她系上腰带,“这次特意送来鸣麓山,想让父亲收下这个弟子。”

姚珍珍挑起了一边眉毛。

“天赋不俗?”这世上能让姚淼淼违心称赞之人实在是不多,她不由得有些好奇。

“是啊,比我强多了,不过是个纨绔子弟,毛病忒多,”姚淼淼鼓起脸颊,“张嘴,抿一下。”

……

耗费了一番功夫终于让姚珍珍一身劲装变红装,姚淼淼心满意足的擦净手指。

“父亲才懒得亲自教授弟子,”她将最后一支梅花钗插进姚珍珍的发间,抚摸了一下垂下来的坠子,“最近这些人巴巴儿地送孩子过来,其实只是想沾师姐的光而已。”

姚珍珍笑了一声,没有回答她这略带抱怨的话。

姚淼淼的父亲、姚珍珍的师父姚清和是这座鸣麓山实际上的主人,送到鸣麓山的所有弟子,在名义上都是拜在他的门下。

不过随着姚珍珍近年来开始外出修行,她剑宗大师姐的名头已远远盖过了作为师父的姚清和。不少人家将弟子送来剑宗,其实都是盼望着孩子能得到姚珍珍的亲自指导。只是剑宗规矩森严,唯有一峰之主才能开派收徒,姚珍珍没有能独立一峰的资格,看样子也没有离开师门的打算,于是不少人只能曲线救国,把家中子弟送来鸣麓山门下。

也是这个原因,近年来姚清和愈发怠懒于教导弟子之事,基本上是全权交托给姚珍珍打理。

“带我去见见那个孩子吧。”姚珍珍摸了摸头顶的花钗,还想摸摸自己的脸,手还没抬起便被姚淼淼一把拍下。

“别动,再碰花了妆,”她瞪了师姐不安分的手一眼,“三皇子殿下方才便去接人了,这会儿也该到了。”

为了防止姚珍珍再手贱弄坏了她辛苦维持的妆面,姚淼淼牢牢地挽着她的右臂,两人一起出了里屋。

燕鸣臻果然已经带了人在外间等着。

跟在他身后的是个一身红衣的少年,浑身披金戴银好不气派,姚珍珍还没来得及仔细端详他的眉眼,那少年已眼尖地瞧见了屋内踏出的两个红衣娇娘,眼睛一亮。

他噔噔地小跑过来,礼数周全地给二人行了礼,转向姚珍珍道:“这位想来便是嫂子了?素日常听鸣臻哥提起,今日一见果然气度非凡。”

少年抬起的脸颊上露出两个狡黠的笑涡,眼神中带着止不住的好奇:“我乃黎夫人的次子,姓喻,名勉之,嫂子只叫我勉之就好。”

“你这轻浮小子!乱喊什么!既入我父亲门下,便应叫我们一声师姐。”姚淼淼显然是很瞧不上他这孟浪样子,张嘴便是斥责。

姚珍珍却说不出话来。

喻勉之带着笑意的面容逐渐和记忆中另一张带血的面庞融合,她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正身处梦中。

所见的一切都开始褪色崩解,最终一片黑暗中只余她和眼前的少年。

“师姐,救我……”喻勉之的脸上依然带着诡异的笑容,出口的却是虚弱的呼救。

悲伤与愧疚如潮水般淹没了姚珍珍,随之而来的则是滔天的愤怒。

她握住了手中的剑。

但她最终没能挥出这一剑。

天忽然亮了,少年苍白的面容随着黑暗一同消散。

——姚珍珍猛然睁开了眼。

梦境中残留的情绪还没完全褪去,她此刻表情显得有些狰狞。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前辈,您醒了吗?”他伸手在姚珍珍眼前轻轻挥了挥。

姚珍珍重重地眨了一下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她认出了眼前的男人,那是在她昏迷之前称呼自己为“梅娘”的那个年轻男子。

“你是谁?”姚珍珍停顿了一下,“……我又是谁?”

这并不是自己的身体,姚珍珍对此非常清楚,而眼前的男子看上去与此身的原主关系匪浅,“梅娘”这种亲密的称呼,必然是亲近之人才会使用。

男人脸上露出了难以启齿的表情。

“前辈……前辈如今所用身体乃是晚辈妻子白郁湄所有,”他艰难道,“内子族中长辈曾为其种下引灵之术,若其身处濒危之境,此术可游魂附身,以渡过危机。”

“晚辈名为陆哲,出身楠九岛陆家,此次本是随长辈乘云舟前往浣金仙试,却不想遇上魔修劫船,幸亏前辈出手相救,敢问前辈名讳?”

“楠九岛……”姚珍珍在脑海内回忆了一番这个地名,终于在记忆的角落里抓住了一些模糊的碎片,“我记得是在云海外?你们这些家族不是一贯出世隐居吗?竟然也会来凑仙试的热闹?”

“对了,这是第几届仙试了?主试者是谁?”她又问道。

“此次浣金仙试正是第十届,”男子苦笑道,“主持文试的是翰墨庭的庭长林郭先生,主持武试的是……是剑宗的那位大师姐。”

“实不相瞒,正因家父仰慕那位姚仙子的武名,才遣我们参与仙试,只没想到路上遇到此等劫难……”

“已经第十届了……林先生还罢了,他们竟然让淼淼主持武试?”姚珍珍一时感慨时光飞逝,但听到后半句,忍不住开口惊讶道。

——自己离开后,按照辈分,姚淼淼便该是新一任的剑宗大师姐。

只是姚珍珍了解自己的师妹。淼淼自幼音律与书画天赋惊人,武道上却表现平平,不知为何武试竟邀了她去主试。

“什么?不不不,不是那位淼淼仙子,”男子连忙摇了摇头,“是剑宗的大师姐,浣金仙试的初试魁首,姓姚名珍珍的那位。”

“……”

“……我就是姚珍珍,”她轻声说,“乾京历九年三月十七日,我在连杀山追杀魔主应滕时,力竭而亡。”

“——你说的这个姚珍珍,又是哪里来的冒牌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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