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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复生(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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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

仿佛要将人活生生撕裂般的剧痛。

这是姚珍珍在黑暗中唯一的感受。

难道是我生前杀孽太重,所以死后才要受这锥心之刑?她心里如此腹诽着,努力睁开了双眼。

入目所见,却并非她所预想的阴曹地府。

姚珍珍努力地掀起眼皮,但或许是长梦初醒的缘故,入目所见,一切皆蒙着一层昏暗的影子。

狭窄的客室内,她看见身前简陋的木桌角上钉着一盏油灯,焦黑的灯芯上燃着一豆微弱的烛光。

桌面上凌乱的翻倒着几个粗瓷茶杯,杯中未尽的残茶正顺着桌面滴滴嗒嗒的落向地板。

我这是在哪?姚珍珍皱起了眉,想要站起身来。

胸口处,原本撕心裂肺的疼痛已有所减弱,但残留的痛楚依然绵延不绝,姚珍珍一边试图起身,一边低下头,想要看清那疼痛感的来源。

然而这两种意图都失败了。

姚珍珍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此时正被人结结实实的捆在身下木椅上,四肢被缚,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便是头颅。

她低下头,入目所见是浅蓝柔软的布料,包裹着曼妙曲线,胸前领口微敞,扑面阵阵幽香。

见鬼了,这是什么?

这一瞬间,她所受到的惊吓简直难以言表。

作为一个剑修,姚珍珍熟悉自己的身体就像熟悉自己的剑。

她无论何时,都没有过这么……这么傲人的胸围。

姚珍珍从来不是大众所欣赏的那种美人,她容貌远比不上底下几个师妹,又因为常年习剑而身形削瘦,全身上下唯一的一点丰腴都集中在了脸上——她是天生的圆脸蛋,不论何时,脸颊总是带点婴儿肥。

而眼下,虽然仅仅是从敞开的领口中惊鸿一瞥,但所见身姿之丰腴窈窕……

这绝不可能是她的身体!

这一惊吓让姚珍珍情不自禁的向后一挣,身下木椅在地板上磕出一声刺耳的锐响。

“醒了?”她的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粗哑的男声,“你们这些仙门子弟,可真是够娇贵的。”

伴随着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从身后绕至身前,借着屋内昏暗的光线,姚珍珍看清了来人的样子。

黑发褐眼,身材高大而肤色苍白,面容轮廓极深,一对浅褐色的眼瞳紧盯着她,目光中满是轻蔑与审视。

……眉骨高凸瞳色浅淡,这是相当典型的北域人特征。

在记忆中好一番搜索后,姚珍珍确认自己并未见过眼前的男子。

她生前甚少涉足北域,只是曾在浣金仙试时见过来自北边的修士……

心念电转间,眼前之人已再次踏前一步,径直向着姚珍珍伸出手来。

“噗嗤”一声轻响,胸口突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疼痛,姚珍珍猝不及防间受了这一下,忍不出从牙缝间溢出一声痛呼。

好在这疼痛来的突然,离去的也很迅速,或许是已经麻木的原因,胸前伤口传来空落落的钝痛,不再似方才一般锥心刺骨。

这让她得以喘息片刻,捱过这一段疼痛后,再次抬头望向造成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一枚细瘦的骨爪正被眼前之人单手抓住,雪白的骨质上还残留着血肉碎末,五指舒张间发出细碎的吱吱声响。

姚珍珍认出了他手里的东西。

食人钩,一种较为少见的邪物,喜食活人鲜血,会用指骨扎进人或动物的皮肉中采血。

食人钩的骨中含有能使人麻痹的毒素,取毒素最低的第二节尾指指骨研磨后可入药。

但因其炼制手法过于残忍,在姚珍珍的记忆里,绝大多数的门派都将此物视为邪物而非灵材,仙门子弟若被发现主动使用或炼制此物,必然是要受到门内的戒律惩罚。

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驱使此等邪物吸食活人心血,眼前男子定然不是什么正派子弟。

更何况刚刚的动作间,姚珍珍看见了男子脸颊边一点金色闪光。

那是一枚纯金的耳坠,六只手臂托举着六瓣莲花,熠熠流光,制作得极其精致。

姚珍珍认得这个符号。

昔年明砚宗清剿治下邪教魔修时,曾向南陆各仙门发出通缉文书,文书中记录了数十邪教外道的名称特征,其中为首的净莲教,其教众所常用的标志便是这个六臂捧莲的符号。

……只是,净莲教早在几年前便已全教伏诛,教中妖人连带信众都已被尽数绞杀,如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姚珍珍心里一时疑窦丛生。但她没有贸然开口,只是暗中努力,试图调动身体中的灵力脱困。

但或许是因为这具身体并不属于她,又或许是身体的主人受过什么内伤,无论她在内府中如何努力,体内灵脉依然空空荡荡,毫无反应。

那北域而来的魔修倒是没有发现她的异常,他已取走了扎在女子心口的食人钩。

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那邪物已经完全变成鲜红色的几节指骨后,男人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他小心地将仍在吱吱挣扎的食人钩拴进一个棕色绸袋中,转头看向仍被捆在木椅上的姚珍珍。

“你想怎么死?”他问道。

姚珍珍此时已经放弃了调用灵力的无用功,抬起了头。

“我不想死,”一开口,她才发现这具身体的年龄应该并算不大,女子声音婉转清脆,有如同雏鸟春鸣,“我与郎君并无仇怨……”

姚珍珍抬头望着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更加惶恐不安,眼角的余光却开始在屋内乱转,试图为自己找寻一丝生机。

“这艘船上的人一个也不能活,”男人却并不为她此刻情态所动,他的脸色冷了下来,硬梆梆地说道,“你可以选个痛快的死法。”

“……或者我帮你选。”见姚珍珍还是沉默,他不耐烦的将手伸向后腰,作势便要拔出系在腰间的长剑。

姚珍珍也看见了他腰间的剑。

太好了,是个剑修,她心想。

“唰——”的一声,随着男子的动作,长剑猝然出鞘,雪亮剑光映花了两人的眼眸。

女子素白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她张开嘴,仿佛无声地说了些什么。

“你……”手握长剑的男人顿时警觉,他的反应极快,抬手举剑便直刺向她的心口!

但,为时已晚。

长剑出鞘的瞬间,姚珍珍已经再次开了口。

“杀了他!”

她的声音依然娇软动人,但此刻却已成了催命的诅咒。

男人手中长剑几乎是应声而动,剑柄巨震间便已脱手!

紧接着便是剑锋倒转,锐利的锋刃对准了它的主人的脖颈——

“噗嗤——”一声,姚珍珍及时侧过了脸颊,但喷薄的热血依然溅了她满身。

随着男人倒地的一声巨响,雪亮长剑已穿颈而过,“噌”的一声,重重钉在了地面上,剑柄尤自震颤不止。

“呼——”姚珍珍甩了甩脸上的血珠,长长的松了口气。

半柱香后。

揉着酸麻的手腕,姚珍珍将挣开的绳索随手扔在了地上。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

强忍着羞耻,姚珍珍拉开了胸前的衣襟。

值得庆幸的是,被食人钩所刺出的伤口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严重,或许是这具身体本身有修习某些特殊功法的缘故,本应血流不止的可怕创口,不过短短时间便已止血结痂,速度之快远超寻常修士。

说起这具身体……姚珍珍再次环视起整间屋子。

这个房间整体结构比一般屋舍要低矮许多,且没有任何窗户,屋内光线昏暗,陈设装饰也极朴素,除了一桌一椅一床,便再无其他家具。

想起刚才男人话语中提到的“这艘船”。

姚珍珍心底已经有了猜想。

——她如今所在之处,应当是一艘云舟。

南陆六洲之间由无尽云海分隔,彼此通行依赖云舟——这种来自墨展宗的奇巧船只一次可载上百人,且外置防护法阵,可保云舟内不受云海罡风所扰,行船速度虽不快,但胜在平稳,是南陆修士们远行首选的代步工具。

但各洲间云舟航线数量繁多,一时间,姚珍珍也没法确认自己所处的位置。

她思忖片刻,还是决定先在屋内找找有没有镜子,好确认自己如今的身份。

姚珍珍的目光落在了地上的尸体旁。

那里如今躺着一把灵光黯淡的长剑,剑尖还残留着其旧主的血。

宝剑有灵,在被她强行驭使弑主后,这柄剑此刻已自行碎裂,染血的碎片反射着烛火的微光。

姚珍珍俯身捡起了一块较大的碎片,在男人衣襟上草草擦拭了下血迹,迫不及待地将它举起,对准了自己的脸颊。

她在碎片反射的镜像中,看见了自己如今的模样。

镜中女子未施粉黛,但仍可窥见十分颜色,脸颊削瘦,下颌尖尖,柳眉微蹙透出淡淡忧愁,即使遍身狼藉,却仍是楚楚动人。

姚珍珍扔下了手中碎片,不敢再看。

此女虽容貌不及她的师妹姚淼淼那般鲜妍明媚,但其姿容亦是不凡,纤纤弱质,令人见之生怜。

她是谁?我为什么会在她的身体里?需要解决的疑问还有很多,姚珍珍在原地稍作思索,迈步走向屋内唯一的床榻。

她当然不是要休息。

据已死去的这位净莲教余孽所言,来到这艘云舟的魔修显然不止他一人,姚珍珍若想查清自己此时的身份,必然得先想办法料理了船上剩余的歹人。

她的目标是斜倚在床边的长形深灰色包裹。

屋内可见,唯一能用的武器已经碎成了好几片,若要离开,总得先寻个趁手的兵器。

但包裹一入手,姚珍珍便有些不详的预感,这形状和分量……

果不其然,木匣打开,里面躺着的不是姚珍珍所期盼的兵刃,而是一台木料上等,做工精美的七弦古琴。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姚珍珍本人并不擅长音律,但她的小师妹姚淼淼曾是浣金仙试的文试魁首,尤擅音律格调,姚珍珍倒还记得她的一些习惯……

她伸手摸向古琴底部,果然在光滑的木料表面摸到了一个凹陷的入口。

随着咔哒一声轻响,琴背中空的暗匣弹开,露出了里面流光溢彩的一柄短剑。

——真正意义上的流光溢彩,短剑的剑柄与剑鞘上镶嵌着大量雕花与宝石,一时光芒之盛,让屋内都仿佛明亮了几分。

姚珍珍伸手取出了它,拇指按住短剑的剑柄,轻轻用力——

值得庆幸的是,短剑出鞘后,剑锋依然凶光铮亮,并不像它的外表那样华而不实。

姚珍珍将短剑拿在手上掂量了一番,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她抬脚迈过地面上的尸体,步履轻快地向外走去。

***

郑仁总觉得有些不安。

劫掠这支云舟并非临时起意,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们提前用蛊控制了船上的厨娘,在饮食中下了足量的涣灵散,以确保船上众修士无法使用灵力抵抗。

计划也的确进行的十分顺利,这些忠心的仆从还想着保护他们那孱弱的主子,被郑仁依次轻松料理。

虽然那所谓的宗子逃向了船舱深处,但云海无边,他总不能真跳下去……不过是瓮中之鳖,垂死挣扎而已。

波留斯已去右舱搜索那些躲藏起来的女眷与仆妇,其余人则进了左舱搜索那躲起来的漏网之鱼。

一切计划都进行的完美无缺。

但郑仁依然觉得不安,右眼皮止不住的狂跳。

这感觉来得十分莫名,但他曾靠着直觉躲过不少大劫,自觉灵感有几分特殊,因此并不敢怠慢,而是起身再次沿着云舟甲板巡视了一圈。

不远处的舱室内传来翻箱倒柜的声响,郑仁知道,那是新入教的从众正忙着搜刮财物。

他看不上这偏门小派的微末积蓄,但也不会阻止手下人敛财。

微微皱了皱眉,郑仁转过身,打算再去主舱巡视一番。

“咚咚”的脚步声忽然从另一边传来。

郑仁看见了一角浅蓝的裙装。

拐角处,身形单薄的女人身上带着大片淋漓的血迹,慌不择路般向着他奔来。

她的脚步趔趄,苍白面孔上五官格外秀美,身形纤弱,看上去仿佛随时就要跌倒。

任谁见了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美人跌跌撞撞向自己奔来,不免都会起些恻隐之心。

但郑仁的右眼皮却突然开始狂跳。

他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条件反射般向后退去,一边抬手捏决,唤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器。

……他的动作不可谓不快。

瞬息间,漆黑长鞭已出现在男人手中,垂下的鞭尾分叉散开,末端泛着恶毒的深蓝色。

但没等他再次抬手,几乎只是眨眼功夫,刚刚还在不远处的人影竟然已欺至身前——

好快的身法!

这是郑仁留在世界上的最后一个念头。

女子抬手的动作轻柔,仿佛只是要为眼前之人理一理衣襟。

郑仁甚至闻到了来自她衣袖底甜腻的熏香气息。

“咚!”重物落地的声响惊动了船舱内两名忙着翻箱倒柜搜刮财务的魔修。

他们转过头,看见了随着“咕咚”声,逐渐滚落到跟前那样东西。

——那是郑仁的人头。

这个令他们畏惧的大魔修在瞬息之间已被人斩了首,那人头脸上还残留着他死前惊骇的表情。

两人惊惧万分地向门外看去。

姚珍珍一抖手腕,低头与舱内二人对视。

“啪嗒”一声,剑身上甩出的血迹随着她的动作被甩出,顺着惯性在木质地板上划出了一道温柔又残忍的弧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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