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1 / 1）

姜黎在福利院的日子不算太糟，她渐渐掌握了笼络人心的技巧。院里的大孩子自愿爱护她，小一点的崇拜她，和她同龄的不敢惹她。她成为小小院落里一只特别的小百合，独自坐在一角，明明是慵懒的神情，背脊却挺得笔直，清冷优雅。她偶尔和孩子玩闹在一起时，娇柔可爱，纯粹的天真浮现在她的一举一动里，福利院每个大人小孩都会不自觉地关注她。

奇怪的是，这样受欢迎的姜黎却不愿意离开福利院。她对院长说：“我舍不得离开这里，我不要。”

一个个条件优渥的家庭都没法带走姜黎。

时间跑地飞快，黑白昼夜轮换，一下就过去数不清的日夜，春寒酷暑交替，眨眼竟流逝了六年。

姜黎14岁了。

她的日子平淡，却还算有些乐趣。王虎他们都长大了，难改幼稚，在赵西京不在的日子里，还是用老招数引起她的注意，在她面前欺负小孩来显示自己“英勇”，放学时组队接她表现自己的体贴，写作业的时候骚扰她增强自己的存在感。

姜黎轻轻抬起眼帘，一个轻飘飘的眼风让他们讪讪松手：“虎哥哥，我还要写作业，你打扰到我了。”

王虎收回手，趴在他桌子对面：“你还要写多久，我等你。”

姜黎：“那你等吧，别吵到我。”爱等多久等多久。

王虎闭嘴，一等就是一个上午。

姜黎把周末两天的作业全部写完，直起身转了转脖子。王虎睡得像只猪。

姜黎无视了他，把笔和尺子收进铅笔盒，摊在桌上的书和册子一本一本地叠起来，整齐得码好，在桌子上敲了敲。取出身后的书包，动作熟练地放进去，这两天都可以不用打开它了。

她刚刚一敲，敲醒了熟睡中的王虎。他迷蒙的肿眼抬起：“你......写完了？”

姜黎低着头拉上拉链，没看他，嗯了一声，冷淡中也带着少女的软糯。

“那......我带你去网吧玩吧。”王虎觉得网吧是最好玩的地方。

姜黎轻笑一声：“我可不感兴趣，又黑又无聊，还都是男生。”没意思，而且：“你哪来的钱？”福利院可没有零花钱这一说。

王虎挠了挠圆圆的脑袋，语塞了，自然......是收的保护费。

姜黎静静看着他，觉得王虎很像一个苍蝇，让她觉得很烦。希望周末快点过去，她不想一直和苍蝇呆在一起。

王虎最后落荒而逃，随着年龄的增长，姜黎清纯温柔的外表下隐隐有丝震慑他的威势。这是心虚流氓生在女神好学生坦荡的视线里天然的狼狈，被姜黎清透的目光一扫，他除了梗着脖子强撑只能掩面而走。因为姜黎是真的优秀，不论是外表还是内里，没有人不喜欢她，没有人敢欺负她，她渐渐地和他们分隔到两个世界。

她在院里吃完饭，慢悠悠地走出小院，临近夏日，清风和煦，她的裙摆在走动间轻摇。她去了图书馆，读了几本不错的书，却没有钱买，等到日暮差不多垂落，她在一家名叫“达达网吧”的破旧网吧外。

一会站着一会蹲着，无聊的等了一个小时，才看到熟悉的身影从破旧网吧出来。

那人一件黑色的短袖，头发比以前长，面色苍白，眼下青黑。赵西京看到门口蹲着的小小身影，抓了抓头发，抬起一只脚不客气地轻轻踢了姜黎一下。

“蹲在这儿像什么样子啊？”

姜黎转身看了一眼，站起来。她的眼里带着不和年龄的纵容，不知看的究竟是弟弟还是儿子。

“你平时都没事干吗？好喜欢来网吧。”姜黎说。

“你管不着。”

赵西京穿着拖鞋，少年年纪轻轻身上已经带着颓丧的气息，放纵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只有14岁，眼里只有小小的平城。他进隔壁小店买了1块钱的雪糕，递给姜黎。

“拿着。”

姜黎腼腆的伸手接过，在她小时候只有跟着赵西京才有好吃的。

两人走到菜市场，赵西京熟练地买了点鸡蛋和青菜，又来了两根玉米。姜黎跟着他，一手抱着鸡蛋，一手舔着雪糕。

走到一个小胡同里，一个有点长得像老鼠的少年正等着，看到赵西京晃回来，马上跑了过来：“你怎么没在家？松哥在召集人手呢。”

哦，赵西京在一个高年级的手下当小弟，时不时就被叫去充场子，必要的时候需要动动手，打架得出一份力。

赵西京皱起眉头：“什么事儿？”

老鼠少年染着一缕红毛：“能有什么事儿？堵人呗，上次跟咱们说的城外初中的小白脸。”

赵西京回忆了一下，是有这么回事儿：“搞屁啊，饭点呢，我得回家给我妹做饭，少我一个不少。”

老鼠还不知道他，除了一个酒鬼老爹：“你哪来的什么妹妹？”转头一看，赵西京后面一个白裙子的女孩，安静地站着，默默听他们对话也不出声。见他看她，从赵西京背后出来，笑起来打招呼：“你好，我就是他妹妹。”

老鼠被姜黎的笑晃了一下眼睛，早知道赵西京有这样的妹妹，老大还去跟小白脸抢什么城外的女学生啊。这不就有现成的。

姜黎看他眼珠子一转就知道他憋什么心眼，赵西京的朋友，每一个好东西，从小到大都一样。

赵西京自己也知道，他身形一动，挡住了老鼠的视线：“看什么看，回去吧，没空。”

老鼠讪讪走了。同时也把姜黎记在了心里。

赵西京拉过姜黎的手，凶她：“你对个不认识的做什么自我介绍啊？”

姜黎不生气，嘟着嘴“她不是你朋友吗？”

赵西京的眼神闪过不屑：“狐朋狗友，拉帮结派而已。”他用手指顶住姜黎的额头，轻轻推了一下：“说了你也不懂。”

姜黎奇了：原来你也知道只是狐朋狗友呢？

赵西京把她拉到家门口，站了会，对她说：“在这儿等着。”他进屋去看熊百山在不在家。

看样子，他那个爹不在家，赵西京叫她进去。至今为止，赵西京每次带她回家都没遇到过他爹，姜黎知道原因，却假装懵懂，当个跟屁虫一样，赵西京让干嘛就干嘛。

她觉得，7岁的赵西京和14岁的赵西京都比西装革履的赵西京有意思，她喜欢这样的赵西京。

赵西京去做饭，姜黎会做饭，但不愿意帮忙，她把赵西京家当自己家一样，随手就打开了他房间。

赵西京的房间不太整洁。桌子烂了一个脚，拿书垫着勉强支撑。桌上乱七八糟的一堆书，讲什么的都有，赵西京说过：他无聊的时候，要么去网吧要么看书。这点姜黎也很奇怪，这么爱看书，成绩却一塌糊涂。

床底下有几双鞋，摆的也是东一只西一只的，桌边的椅子上挂着一件外套，也不知道放了多久。房间里没有衣柜，他的衣服都收在几个巨大的行李袋里，行李袋又堆在角落。夏天的衣服倒是都整理出来了，衣服统一归在一张凳子上，裤子统一归放在另一张凳子上，就这么也叠靠在墙边。床是花布床单和花布被套，还不是一套的，组合奇奇怪怪的，有几件衣服和裤子散落在床上被子上。

姜黎手痒，把衣服叠了一下，被子也叠了起来，这是福利院的习惯。不过看起来赵西京完全没有这个习惯了。她还想把书整一整，但是想起长大的赵西京不论文件多乱，都不许人碰。她去厨房找到赵西京。

赵西京正在颠勺，很熟练的架势。姜黎问他：“你的书桌好乱，我给你整整？”

赵西京眼都没瞟她，他这菜好像快糊了，忙死了，随口应付：“随你。”

姜黎退出了厨房，撕下废弃的本子当书签，散开的书就用书签夹着，一本一本地码在一起，叠得很高。她叠着叠着笑起来：果然还是小时候的赵西京可爱。她还喜欢他。

姜黎珍惜年少的赵西京，希望时间的洪流来的慢一点。

他俩一个在厨房忙活一个在房间忙活，谁也注意到屋里进来个跌跌撞撞的男人。

夕阳垂坠，酒意朦胧的男人眯着眼回来，见屋里没人就独自在沙发上坐了会儿。金黄色的太阳还带着余温，照射在男人脸上，他不适地晃了晃脑袋。

赵西京从厨房端着菜出来，见到熊百山，把菜放在桌子上，招呼了一声：“吃了吗？”

熊百山眯着眼，神志不清：“小兔崽子......”

赵西京挪到房间门口，不动声色地拉上房门。姜黎见赵西京出现在门口，以为来喊自己吃饭，欢喜上前，门却被赵西京关上，她上前拉了一下，拉不开。门外隐约有两个人的说话声。

随后，很快就响起劈里啪啦的声音，有东西倒在地方，有男人的怒喝，有脚踏地板的声音，交织起来，姜黎意识到门外正在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

赵西京的房间安静下来，空气里的浮尘缓缓流动漂移。姜黎的耳畔，少年起初闷哼了一声，之后就不怎么有声音了，偶尔似乎是疼得恨了，仔细听就还能听到。其他声响还在继续，姜黎抬起头，棕色的瞳仁穿透了时空，眼前就出现了许多各式各样的赵西京。羞涩的，倔强的，温暖的，可怜的，颓丧的，帅气的，玩世不恭的，无情的，冷淡的。最后是温暖的赵西京和她对视了一眼，积聚成珠了液体便滚过脸颊，挂在下颚。

不知过了多久，门里门外都安静了，姜黎将门打开一条缝，门外只有赵西京一个人安静地躺着。桌子椅子早就倒了，刚做好的炒鸡蛋散在角落，黑黄黑黄的，不知是赵西京炒糊了还是被踩黑的。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