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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毒药(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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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要从邕州城内抵达鬼市,必经之处是花容胭脂铺。

傍晚时分,正是胭脂铺最为熙熙攘攘的时候,金丝楠木架前围着不少年轻娘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评价着新上的香膏、铅粉、胭脂。裴昭环顾四周,看到了坐在茶歇处的青年,正要从琳琅香奁间穿过,走到半路,一位穿着浅绿色襦裙的娘子忽然拉住她的胳臂,笑道:“袁娘子!好巧!”

正是邕州府的司仓薛嘉言。

裴昭应了一声,刚想说今日还有要事要先告辞,但热心的小娘子已经开口介绍起来:“袁娘子,这种琥珀色的眉笔是我们这儿的特产玉梨枝研磨成的,京城恐怕没有,袁娘子若是喜欢,不妨……”

“娘子让某等了好久。”

崔珩这时走了过来,看着那支眉笔。薛嘉言看向他,又垂下眼,低声问道:“袁娘子,这位是……”

崔珩笑着道:“某是袁娘子的表兄。”

薛嘉言看了眼崔珩的表情,会意道:“不打扰二位雅致。”说完,便走到了垂帘后继续挑选。

等走到里屋时,裴昭笑着问:“殿下刚才在说什么?”

“娘子,今日某不是什么殿下。”

这人微服私访时入戏还挺快。

“是是是。”裴昭轻笑着打趣,“表兄,嫂嫂今日怎么没来?”

崔珩淡声道:“某还没有成亲,娘子好健忘。”

刻着“天”的玄铁令牌被递到掌柜手中。掌柜施了一礼,又递给两人一人一副面具,接着,转动墙壁上的烛台。

一道暗门从墙上浮出来。

暗门阖上后,地道伸手不见五指。裴昭走了不知多久,才看见前面出现了隐隐约约的灯火。

鬼市的楼房商铺与邕州城内并无差别,但每屋的门楣前,都挂着一只红彤彤的灯笼。在幽暗的夜色中,红灯笼轻轻摇曳,甚是诡异,仿若阴曹地府。

“娘子,到了。”

医馆的门楣上挂着“逢生堂”的匾额。馆内挂着数十层深红色的纱幔。戴着面具的药童领着他们一路弯折穿行,走到最后一道纱幔时,停下了脚步,转身消失在了纱幔之中。

一个打扮奇异的俊美青年坐在条桌后。青年眼眸低垂,望着盘在膝上的黑蛇。见人来了,才慢悠悠地把翘着的腿沿着桌脚滑下去。

黑蛇顺势蜿蜒到他的肩上。

他赤足踩在丝绒地毯上,走动时,脚踝上的银环叮当作响。

“某是逢生堂堂主,林哀,见过晋王殿下,见过裴小姐。”青年懒洋洋地施礼。

崔珩轻笑了一声:“世子一离开花毗国,连自己的姓都忘得一干二净。”

“好啦好啦。某是逢生堂堂主,南荣哀,见过晋王殿下,见过裴小姐。”南荣哀又道。

数十年前,花毗国有一场极为血腥的政变。七个世子争夺国主之位,除却如今登基的南荣燕,五位身死族灭,一位不知所踪。不知所踪的世子,便叫做南荣哀。

但时间、年龄有些对不上。

裴昭摇头道:“殿下,他若真是世子南荣哀,应当已过不惑才是,但看上去却不像。”

崔珩解释道:“花毗国有的人会在身体里养蛊,让容颜停留在最满意的时候。”

“原来如此,难怪看上去比殿下还年轻。”裴昭若有所思。

他眼睫一颤,望向南荣哀。

南荣哀挑起眉,颇有挑衅之色:“晋王殿下连我们花毗宫里的秘术也知道,看上去想像某一样,在身体里养蛊,讨娘子欢心。”

“……本王又不需要以色侍人。”崔珩唇线一平,声音也漠然起来。

南荣哀笑着端详着二人,过了一会,慢悠悠地回到原位,笑容收敛:“殿下,某有话想单独和裴小姐说。还请殿下回避。”

裴昭愣了愣,压低声音:“殿下,这世子看上去,总觉得不像好人。我单独留着,恐怕……”

谁知南荣哀听力卓越,立刻一惊一乍起来,五官有些扭曲:“什么?裴小姐,某这么好看,还不像好人?裴小姐愿意信他是好人,不愿意相信某?”他缓了一口气,又道,“是是是,你们二人是一同来的,某是外人,裴小姐,既然这样不信某,那杨黛的事情,某也不必和裴小姐说了。”

听闻阿娘的名字,裴昭只好换了一副表情:“世子说笑,世子仪表不凡,一望便知心地善良……殿下,能不能去外面等我?”

谁知崔珩冷冰冰地反问道:“裴小姐,本王是什么挥之即来,招之即去的人吗?”

裴昭左右为难,只好道:“韫晖,求你去外面等我。”

崔珩唇角溢出冷笑。

对王萼一直称字,对他却只有在求人的时候,才愿叫一声韫晖。

等看着他消失在纱幔后时,裴昭才坐下,收敛容色道:“世子是怎么认识阿娘的?”

南荣哀收了轻佻的笑意,目光柔和起来:“二十五年前,岭南水患,杨黛是来赈灾的官员之一。某被南荣燕的刺客追杀,迫不得已到邕州府藏身,却被府里的小厮发现,当作乱窜的流民,挨了阵毒打,是杨黛救了某。”

裴昭看着南荣哀温和的脸色,预料到了之后的故事,直白道:“看上去,世子因此爱上了阿娘。不过这些事,世子没必要告诉我……阿娘和阿父的关系很好。”

南荣哀怔了片刻,淡笑道:“裴小姐,你真会多想。接下来的事,或许和你们家的惨案密切相关。赈灾结束后,杨黛离开了岭南。某原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见,但七年前,某却与她在鬼市相逢。”

“只是没有想到,那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南荣哀停顿了半晌,才继续说下去,“杨黛给了某一个药瓶,让某辨认里面的毒药。某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弄清楚这种毒药,叫做雪融春。”

雪融春是前朝宫廷专门控制死士的毒。服毒的死士,每月需服解药才可维持性命。毒发时,中毒者会感到春日雪融时般刺骨的寒意,是以才有这样一个娓娓动听的名字。

裴昭凝眉道:“雪融春……阿娘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南荣哀亦是面露不解:“某也很疑惑,但杨黛没有多说。裴小姐,雪融春失传多年,据某所知,只有岭南最有名的两位毒师芳、菲娘子才会调配。但芳娘子那时已下落无踪,菲娘子则在苍梧山隐居许久。某和杨黛好不容易找上门时,菲娘子只说,那瓶的确是雪融春,其余的事情却不肯透露。此后不过半年,某便听闻了抄斩的事情。……后来,菲娘子也再无踪迹。”

裴昭皱眉苦思。

南荣哀说的故事,时间对的上,不像是在撒谎。

过了一会,南荣哀道:“裴小姐看上去,和晋王关系不错?”接着,他薄唇微动,下一句话极是惊人,“难不成,裴小姐便是晋王的未婚妻?”

裴昭手腕一颤,险些撞倒一旁的茶盏,连忙道:“世子,我,我只是为他办事。”

南荣哀眯起眼,惋惜道:“不是的话,倒有些糟糕。裴小姐竟没发现,晋王也中了毒么,还是同一种毒。”

如五雷轰顶般,裴昭怔在原地,良久,才缓过神:“那殿下他还能活多久?”

“或许一两年,或许三五年——看他面色,某不好说。况且,某也不知道他服解药的频率如何。”

原来他在藏香阁说的短寿,竟是这个原因。

裴昭感觉有些难受,又问:“世子能否看出,殿下是何时中的毒?”

南荣哀沉思道:“至少有五六年,具体多久,某的医术还没到那种地步。裴小姐,若他中毒当真和杨黛有关。你不如早些想想该如何保全自己。”

“阿娘的毒药,当真是雪融春?”裴昭又问。

南荣哀有些错愕:“裴小姐说这话,是不信某?”

“世子,我们才刚刚见面。”

南荣哀一时静默,屋内只能听到药童的捣药声。良久,他挑眉笑道:“某能说的都已经说了,若是裴小姐不信,某也没有办法。”

医馆外,红灯笼幽幽地晃着,为青年玉白的皮肤渡上暗红。崔珩走上前道:“娘子的脸色不大好看,南荣哀他说了什么?”

裴昭扬起脸,细细看着崔珩的面容,轻声道:“世子说了‘雪融春’。韫晖听过么?”

素来古井无波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没有,那是什么?”

看上去崔珩并不了解这个毒药。不知是南荣哀诓骗了自己,还是崔珩装得太像。

裴昭继续道:“雪融春,就是阿娘香奁中的那瓶毒药。毒发时,会四肢冰冷,如坠雪间,前朝宫廷会借此控制死士。殿下竟然真的不知道?”

崔珩微微一愣,如是症状,倒与毒发时的感受很像。可方觉夏说,那种毒药叫做“奚落古”,也不知二者之间有何联系。

看他似有所动,裴昭心里一坠,又试探道:“韫晖看上去,像是想到了什么。”

崔珩垂下眸,低声道:“某在想……鬼市不好进,娘子有其他想看看的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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