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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水月高悬,杯盏新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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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无声地推开一扇本就陈朽不堪的木门,需要十足的技巧,接笏显然是个中好手。迎着她惊讶的目光,接笏、辛西娅,还有许久未见的普特尼,一个个不由分说地鱼贯而入。顿时,原本就十分狭小的房间变得十分拥挤。

“这是……”

像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辛西娅朝她露出一个微笑,爽朗道:“吴瑕,今天是一年的最后一天,明年,可就是新年了。”

看她瞬间睁大眼睛的模样,连一贯毒舌的普特尼都难得没有打趣她,神色放松地将一杯酒塞进了她的手中。

——他们这个年纪?酒?

看着吴瑕一脸莫名的表情,接笏解释道:“渔舟之上生火不易,木柴又稀缺,难以煮水,唯有此粗酒乃清冽之物。”

“不会喝醉吗?”吴瑕看了看四周。

“乡野之间,若有如此精妙之技艺倒好了。”接笏付之一笑:“你试一试则知,与水又有何异?”

吴瑕低下头,注视着手中的酒杯。既然如此,反倒是这杯子更珍贵些,虽然也是泥土烧制,但上面多了些彩釉纹饰。

“杯子是跟船家借来的。这几日接笏帮着船家干了不少活,他们关系很不错,那位先生也是豪爽之人,明天就是新年了,他本就预计着明天将船靠岸回家看看,所以今天才能将这些东西借给我们。”一旁的辛西娅笑吟吟地说道。

吴瑕晃动着手中的酒杯,想了想说道:“现在夜深人静,我们在这里相聚,会不会惊动船家?”

“放心,他早已酣睡,如今此舟由我照管。我略使了法术,可保此舟航行无虞,外人亦不得闻此处之声。”

原来如此,难怪大家看起来都十分放松,辛西娅也没再刻意压低声音。

普特尼不无遗憾地将酒杯凑到唇前,浅浅啜饮了一口后,耸了耸肩,神色如常:“明天船靠岸,可惜我们没一个能下船的。吴瑕你和我一个生病一个装病,辛西娅下去风险太大,我们都不去,接笏自然也不会去。”

“正值节日,明日入港,人声鼎沸,还是安分些好。”接笏这下认真了不少,言简意赅:“此时河面空旷,又是深夜,还可赏月,小聚片刻想来无妨。”

说罢,他的余光扫过那窄小的案几上,本就只有薄薄几片的羊皮纸少了些,羽毛笔也有被使用过的痕迹。

吴瑕注意到他的目光,笑了笑举杯道:“总是一个人,闲来无事。”

“嗯,我就料想你会用到。”他点了点头。

葡萄发酵而成的酒味瞬间在口中弥散开来,虽说这酒入口干涩粗糙,没什么清润绵长的韵味,可除了些淡淡的发酵气息,也确实没什么酒味,她可不会觉得这是因为自己的酒量有了什么长进。

她点了点头,放下酒杯,打量四周,这才注意到几人都已经找到了位置。原本用来放墨水、纸笔的案几被普特尼霸占,辛西娅则在她的右手侧的床边轻轻坐下;接笏坐在辛西娅身后,正望着船窗外的月光出神。

“午夜过去了吗?”辛西娅抬眼,忽然问道。

“过了。”接笏点点头:“已是新的一年。”

辛西娅忽而转过头,朝着普特尼的方向甜甜一笑:“普特尼,生日快乐。”

普特尼表现得很是镇定,只是快速眨动的眼睛暴露了他的内心,随即转开了目光。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吴瑕自然能看出他在害羞。

她暗暗笑了笑。

普特尼没有回话,但毫无疑问是开心的,他本来想要说些什么,可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神色竟很快黯淡下来。

气氛有些尴尬,吴瑕笑着用酒杯轻轻碰了一下辛西娅:“这世上难得会有别人记得自己的生日,我猜他是高兴得说不出话了。”

“普特尼一贯不善于表达,每年都是这样嘛。”辛西娅仍是笑眯眯的,丝毫不以为忤。

看了看欲言又止的普特尼,又看了看辛西娅,吴瑕心想,在她卧床这段时间,这两人之间绝对发生了些什么,只是不适合在这样的场合提及。

虽然有些冒犯,但他们现下的处境可容不得这不上不下的微妙气氛,她冷静地想,得找个机会问问接笏。

这时,辛西娅目光一转,落到她身上,又忽然来了精神:“对了吴瑕,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刚刚还在沉思的吴瑕被这个问题打了个措手不及,她忍不住抖了一下,又仔细想了想:“早就过去了。”

“过去了?”辛西娅有些诧异。

“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只是深秋里很平常的一天。”吴瑕陷入回忆,辛西娅睁大眼睛,深秋时吴瑕已经跟着他们一起上路,却全然没有提起这件事的意思。

忽然,吴瑕余光瞟到一旁的接笏,他一贯沉静,她以为他一定还在眺望月光,却从未想过他竟然像是被她们这毫无营养一般的对话吸引了注意力,向她们的方向看了过来,只是那过于严肃的神情让她心底一怔。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又转开了目光。

“也许我们该庆祝一下。”像是鼓足勇气般,辛西娅主动说道。

吴瑕有些奇怪地看了辛西娅一眼。辛西娅虽然温柔,但总是会不时地害羞,尤其在这样的场合。当然,这丝毫不会减损她的美丽,可这反而让吴瑕更为纳闷,今天晚上的她,亢奋得有些不同寻常。

“好。”出乎意料,竟然是接笏率先响应了辛西娅的举杯。吴瑕也举起了酒杯,反倒是一贯积极响应的普特尼这次落了下风。

直到普特尼迟疑地举起酒杯,辛西娅清了清嗓子,脸色羞怯,眼睛却是亮的。

“虽,虽然我一向不善言辞,但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我真的很想表达对大家的感谢之情。如果没有接笏先生时时刻刻对路途的留意,吴瑕一路上的支持保护,以及普特尼对我的留心观察,我真的没有信心能抵达这里……”

她的声音有些发抖,视线更是不安,为此,吴瑕睁大眼睛朝她鼓励着微笑点头。这动作的幅度就她一贯的行为来说略显夸张,可对羞怯不已的辛西娅来说,又恰到好处。

“其实,仅仅是语言不足以表现出我心中对于大家的感谢,可是我也觉得,如果仅仅是因为害羞,因为害怕而错失了这样一个表达的机会,我一定会为此抱憾终身的。”辛西娅的语调渐渐平稳:“呃,虽然大家的目标各有不同,也许之后也会因为不同的目标而各奔东西,但我想,我们之间的这份友谊,一定是有意义的。”

“当然。”

接笏回答得过于坦然,让之前受过他“谆谆告诫”的吴瑕不由侧目。但很快辛西娅的目光,就让她暂时把疑问抛在了脑后,她露出真心的笑容,维持着卧床的姿势给了辛西娅一个大大的拥抱。

普特尼先是怔住,尔后仓促点了点头,表情放松不少。他在辛西娅注意不到他的时候,深深凝视着她的侧脸,犹如在凝视自己的命运。

他们聚在一处,举杯同饮,直到酒杯见底,只剩一个吴瑕作为“病人”被限制饮酒。接笏眺望远方,吟诵着“月升明兮”之类,抒发着他晦涩难懂的璃月情志。

辛西娅和普特尼一头雾水,吴瑕无奈地看他一眼,心想这人看来是真的醉了。

只是辛西娅和普特尼听不懂,却也并不妨碍他们非要挤过来一起赏月,吴瑕狭小的床铺一时更加拥挤不堪。两人凑上前也学着接笏赏月。

只是两人到底少了仙人仙风道骨的胸怀,只能从月亮的外观上进行一些点评,但从人数上,两人无疑具有优势,没一会儿就把“赏月活动”的发起人接笏挤到了一边。

接笏看似平静,额角却青筋暴起,吴瑕看着这样的场面,不禁大笑出声。

多年后,吴瑕从一本枫丹传来的,翻译过的诗集中,读到了一篇这样的诗歌“月影婆娑夜色凉,银辉洒落水中央,年少不知风雨来,徒留无尽夏夜时。”

那时,她脑海中立刻浮现了这个月夜里的景象,连她自己都震惊于自己竟记得那样清楚,又有些伤感地好奇于这位诗人,这世上竟然会有全然不同也不曾相识之人,却和自己有着如此相似的经历。

小小的景象,那样的快乐,构成了名为友谊的纽带,无论之前经历了多少的困苦,以及之后即将经历的一切,都比不上这个冬夜的笑容。但一切都会消失,她的珍贵的一部分,也随着那冬夜的笑声远去而迷失,再也寻不回了。

不管怎样,此时,他们哄哄闹闹地过了一阵子,直到微醺过去,都觉得有些疲倦,于是大家纷纷离开。辛西娅一直黏在吴瑕身边,直到被普特尼敲了一下脑壳,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在离开时,吴瑕专程叫住了接笏,对他说:“明天见。”

接笏静静看了她一眼,也回了一句:“嗯,明天见。”

半夜时分,远处的灯塔穿过黑夜中的浓雾,照亮了渔船前行的方向,船头调转,向着光明而去。吴瑕披着兽皮衣裳斜倚在船窗边,直到天蒙蒙亮时,她敏锐察觉到宽阔的河道上隐隐现出不少其他渔船的身影,想来也是赶着新年想要靠岸回家。

以他们的身份,实在不宜过多暴露,于是她匆匆合上窗户,四周瞬间变暗,又无事可做,只能默默躺下。

辗转反侧,直到外面天光大亮,阳光透过紧闭的窗板缝隙洒入,吴瑕睁开眼睛,轻柔的波浪声逐渐被岸边喧嚷的人声取代。船家小心地将渔船靠岸,靠岸时,船头轻轻撞击岸边发出沉闷的响声,舱内一阵晃动。

船家是个粗中有细之人,将船舱整个从外面上了锁,又将钥匙装作不经意地从另一侧的船窗中扔给了接笏,以防有变。接笏得了钥匙,脚步踩在船舱中,不一会,吴瑕听到吱呀作响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她躺在床上翻了个身。

接笏走了进来,将门从里面又关上。微弱的阳光下,吴瑕只能隐约看清他的轮廓,接笏坐在床边,离她极近:“叫我来,有什么事?”

“嗯,是有些事,昨天不方便问出口。”

人是她请来的,就这么躺着总归不礼貌。她想起身,又被接笏赶忙一把拦下:“你还是以休养为重比较好。”

“先说最重要的吧。”她叹了口气:“这话我憋在心里几天了,总是有些问不出口,但这……又实在不是能够含糊过去的事情。”

接笏静静听着。

“我心里清楚,这次我伤得极重。”她深吸了口气:“如果说上次遇到刺客坠崖一事,还能用仙药什么的搪塞过去。但此次我重伤的程度前所未闻,若是凡人,早该当场命绝,我不觉得上次的借口还能有效。可这次我醒来后,无论是辛西娅还是普特尼都默契地没有谈论此事,他们都是聪明人,我思来想去,只有一个解释——你之前便已打消他们的疑惑。”

她默默抬头:“我想知道你是怎么说的,说了多少,这对我们接下来的旅途而言,十分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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