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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毒酒(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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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深秋,一连下了好几天的冷雨。

黄管事举着伞,远远看见了驶来的马车,小跑着迎上前去。几个身披蓑衣的男子骑马围在马车旁,面若冰霜,就像没有看见黄管事一般。

黄管事不经意间,看见了其中一人蓑衣之下,是靡丽繁复的花纹。

马车上下来了一人,青色衣衫半干不干。黄管事连忙上前,将伞举至那人头顶道:“二公子,怎么都湿透了?这可如何是好?”

林靖温和道:“无事,嫂嫂可回来了。”

“早回来了,现下在老夫人房中,等着二公子一同用膳,”黄管事望着那几位绣衣使者道,“这几位可要在林府歇息?”

林靖回头道:“诸位也忙活几天了,今晚就歇息吧。”

几个绣衣使者得了令,向林靖拱了拱手,便驰马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林靖先回房换了身干衣裳,就往老夫人房中去了。

秦泠跪在老夫人旁边,为老夫人布菜。老夫人正在问她燕王妃寿宴之事。

“先前西域使者给椒花夫人送了坛西域的一种珍酒,听说是石像的眼泪所制,叫倩女之泪,”秦泠轻声道,“妾身想着将这酒献给燕王妃,做贺寿礼。”

“倩女之泪,”老夫人喃喃道。

“说是那石像模样肖似少女,饮者可保容颜常驻,”秦泠笑道,“估计是编出来的?若这酒真能让人容颜不老,那西域的商贩怎么不自己喝?”

“有理,”老夫人笑着点头,忽想起什么道,“青玉你可安置好了?给她家里人多送些钱去。”

秦泠的笑容淡了些许:“青玉没有家人,不过老夫人放心,我已将她妥善安置了。只是我心中始终觉得有些难安,那日的事分明是有预谋的。”

“不过是没影的事,何必多想?”老夫人轻描淡写道。

秦泠差点就要说出印玺之事,老夫人忽然拍了拍她的肩:“你能亲自去燕王府为王妃贺寿,让我很是欣慰。”

秦泠的身子僵住,半晌才道:“都是妾身份内之事。”

林家不可能明面上与王家撕破脸,更不可能为了一个婢女的性命去燕王府讨公道。

这些秦泠都是清楚的。

青玉的死如同草芥落入深不见底的潭水,掀不起一点涟漪。

林靖从外头进来,先给老夫人行了礼,婢女们上前给他盛水净口。

“你这是忘记有家了?”老夫人眼中隐有埋怨之意,实际心里也高兴孙儿如今越发得皇帝信任。

林靖坐到了老夫人身边,叹了口气道:“若我说辞官回家陪您,您定是第一个不愿意。嫂嫂,你说是也不是?”

他的目光柔和地落在秦泠身上,但秦泠并未看他,面朝着老夫人道:“祖母是又想要二公子成就一番事业,又心疼二公子劳累,不都是出于对二公子的疼爱之心吗?”

“还是泠儿懂我,”老夫人笑着道。

夜里有些微风,将雨带进廊下来,婢女手中的灯烛随风摇曳着。

秦泠感觉到丝丝凉意,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外袍,沿着回廊慢慢往春归院走。

“嫂嫂,” 秦泠听到声音转过身来,只见林靖站长廊尽头,青丝未束,身上也沾了些雨,但浑不在意。

他说了些什么,但是声音被雨声吞去大半,于是走得更近了些,到秦泠跟前来。

秦泠刚来林家的时候,林靖还是林清莘一般的年纪。

她与林辞成婚那日,婢女将她引错了房间,掀开红盖头来见着的是一个清俊少年。那个少年的轮廓渐渐长开,眉眼中的稚气乖张隐去,变得沉稳温和,成了面前这个能担大任的天子近臣。

林靖见她的目光停在他的额上些许,问道:“可是我额上有印?”

“不是,”秦泠微微歪头笑了起来,“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你同清莘一般大。”

林靖脸上的表情忽然僵住。

秦泠也察觉到自己失言,他该是不喜欢这种玩笑话,岔开话头道:“你来找我是做什么?”

林靖道:“我与嫂嫂一同去燕王妃寿宴。”

秦泠垂下眼帘问道:“你这些时日不是有公务在身?”

她本来已经算好林靖不会去,这样就算事发,也能更好与林家撇清干系。

林靖道:“皇帝特意过问了此事。”

皇帝扶持林家是为了牵制王家,平衡朝中势力,绝不是为了让两家争斗,所以表面上是得维持和气。王皇后深谙此道,逢年过节林府的赏赐是一点也不少的。

秦泠不再多言,与林靖告辞离去。

林靖并没有急着走,他侧过身看着廊外,院子的烛火都灭了,只剩一片漆黑。

直到脚步声渐远,他才转过身来,凝视着那青色裙裾随着摇曳的亮光在长廊的尽头隐去。

燕王妃寿宴声势极大,给大半个都城的勋贵们都递了帖子,逢管平日是王党、皇党,全都请来捧场。只因碰上了宫中祭祖的日子,皇子公主们是不能来了,只早早送来了贺礼。

等日子近了,忽然有消息说,淮扬侯要赴宴。

大多数人听后,不过一笑了之,这淮扬侯平日甚少交际,上次去丞相府,全因丞相对他有照拂之恩。他怎么可能去燕王妃的寿宴呢?也有人说,这淮扬侯上次得罪了王家,被皇帝怒批了一顿,于是今日便来赴燕王妃寿宴,也算是给王家赔罪,以示交好之心。

秦泠也听说了这消息,心里期盼着李潦生不要来,但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等她与秦溪儿一同下了马车,就看见了两排重甲士兵骑马前来,出示令牌,清空道路,世家贵族们只得避让至道路两边。四匹高大骏马拉着一驾青铜马车从远处驰来,马车缓缓停住,重甲士兵整列齐喝出声。

整条街巷忽然听不见一点人声,压迫感扑面而来。

李潦生掀开车帘,屈身下了马车。他身穿宝蓝色的曲裾深衣,腰系白玉镶金带,更显他唇红齿白,俊美不似凡人。

秦泠看着他,没想到李潦生也朝她看了过来。

两人目光一触即离,人潮向李潦生簇拥而去,将两人隔离开来。

他们相距不过几尺,却好似隔了山海。

周围众人也都议论纷纷。

“听闻李潦生因不喜拘束,出门从不坐马车。今日居然弄出这么大的排场来,实在匪夷所思。”

“淮扬侯如此做,是不是来找燕王妃不痛快的?”

“我看不是,”有个蓝衣的妇人说道,“你们没听说吗?韩国四翁主今日也来给燕王妃贺寿呢。韩王和淮扬侯本就亲近,说不定好事将近。淮扬侯这是孔雀开屏了。”

“嫂嫂。”

秦泠好似在发怔,并没有听见林靖的声音,林靖不得走到她面前,他顺着秦泠的目光看向李潦生,若有所思。

“你来了,”秦泠缓缓看向他。

林靖温和道:“公务在身,晚到了一些。”

这次宴席安排和丞相府乔迁宴大有不同。丞相府乔迁宴分为男女席,让夫人们带着各家女眷入座,为的是方便丞相夫人相看新妇。燕王妃寿宴则将未婚女娘单独置席,贵妇们则与王公勋贵同席宴饮。

燕王妃作为王家女眷,自小便与男子同席。从前还有礼官上奏说,女子不该与男子同席宴饮。王皇后勃然大怒,质问那礼官,当初皇帝起事,诸将士喝的都是她亲手酿得酒,怎么不吐出来?何况朝中文臣武将哪个没有敬过她酒,是不是都不懂礼了?再者,这男儿也不定厉害些,她还没见过有人的酒品能比过她去?

几句话驳斥得礼官无言以对,而后京中宴席多有男女同席。

秦溪儿只得跟着付家女娘们去了燕王府的偏殿。秦泠和林靖则同往正殿去了。林靖途中又遇有诸多同袍、同僚,秦泠便一人先去了筵厅。

不过这次与上次丞相府乔迁宴的情状大不相同,她一露面,便有好几位夫人来和她打招呼。

其一是丞相府乔迁宴请的都是家有适龄女眷的夫人,且大多倾向王家。而燕王妃寿宴为显排场,宴请了半个都城的高门显贵,也有中立或者与王家不太对付的人家。

其二是,林靖给皇帝献策分化南蛮之地,被皇帝采纳,提拔为奉车都尉,可谓前途不可限量。他又未婚嫁,模样名声都极好,这些夫人都想与秦泠结交,以探口风。

秦泠也在有心留意着,老夫人之前时常念叨林靖的婚事,自从陈小娘子一事后,也不再催促,只说要细细观察,不可再马虎。

“不知林都尉喜好做什么?”博阳侯夫人拉着秦泠的手问道。

听说这博阳侯长子有与王月瑚订亲的意向,这博阳侯夫人竟想自己二女儿嫁给林靖,妄图两头下注。秦泠浅笑道:“妾身也不知。”

“我听说林都尉喜欢吃糕点,”一旁的城门校尉夫人乔氏道,“这海珠楼新出的糕点总被林家二公子买去。”

“这可好,我家舒儿最会做糕点了,”博阳侯夫人道。

秦泠微笑点头,也不否认,只她清楚,林靖是半点甜也不吃的,那糕点都是送到春归院,悉数进了她和林清莘的嘴里。

“嫂嫂,”林靖站在几步之外,面若冠玉,身如玉树,向诸位贵妇们点头行礼。贵妇们见他这般身段和仪度,越发想要坚定了心思。

秦泠随林靖入座,他们的位置被安置在了宴席的末尾,还在后排。

“方才她们与嫂嫂说了什么?”林靖问道。

秦泠道:“说些家常话罢了。”

“你不必管这些,”林靖的语气似带了些冷意,但秦泠看过去,他脸上却是极柔和的笑意,好似方才不过是她的错觉。

秦泠觉察到有人在看她,抬头看去,竟看见了一位满脸白胡须的老者缓缓走入大殿,他白袍飘飘,有种仙风道骨的感觉。这让秦泠不禁联想到那日士兵所说的长孙先生。

秦泠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因为老者上前给李潦生行了礼,便陪坐在李潦生的身边,应是李潦生的幕僚。

没过一会,一个侍者入内,敲动大殿外的锣鼓,殿内渐渐安静下来。

“燕王妃到。”

燕王妃被一群婢女簇拥着进入大殿,两个婢女在前举着鹊羽金丝伞,两个婢女手捧销金提炉,身后两个婢女躬身为她提着大红织金曳地的裙裾。

燕王太子紧随她身后,在进门的时候就东张西望,半天才寻觅到坐在角落的秦泠。秦泠也对他微微点了一下头,他脸上立即显出受用的得意之色。

秦泠摸了摸自己衣袖的内侧,衣袖的夹层里便是毒粉。

只要她用指头勾住旁边的线头,毒粉就会洒到她亲手给燕王太子呈上的美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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