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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凯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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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堵在了朱武大街前头,鼓乐喧天,欢呼雀跃声不绝于耳。

车窗稍稍被推开一角。

不远处的街道上人山人海,只见人头攒动,密密麻麻,如群蚁回巢,看不见尽头。

朱武大街外围围一圈身穿甲胄的兵卒,见着马车似要往这边行来,立即有兵卒出列,上前盘查:“哪家的?车内何人?去往何处?”

一个模样俊俏的婢女撩开车帘,探出身笑着回道:“安仁坊林家,里面坐得是我们家少夫人。我们正赶去燕王府。”

兵卒听到了林家少夫人,态度柔和了不少:“上头下了令,朱武大街现在只进不出。”

林家是皇帝宠妃椒花夫人的母家,不过比起椒花夫人,兵卒们都更加熟悉林家少夫人秦泠。

秦泠略通医术,时不时在城门义诊,救了好些无钱医病之人,因此颇有贤名。据说她是为了给缠绵病榻的林家大公子冲喜,嫁入林家,婚后不过一年林家大公子便撒手人寰,令人唏嘘。

“前头出了什么事?”车内一道清越柔和的声音传出来。

“回夫人,今日淮扬侯回京,百姓夹道相迎,怕是一时半会还过不去,”兵卒神色恭敬道,“夫人若是急着赶路,不妨绕道走飞花小路。”

“怪不得呢,”婢女朝着朱武大街的方向望了望。

原来是淮扬侯凯旋归朝了。

当年祖帝亡,天下大乱,群雄逐鹿天下。淮扬侯横空出世,横扫各路诸侯,辅佐当今圣上一统天下。而后天下初定,中原多年征战,民生凋敝,匈奴伺机侵袭边境,淮扬侯又临危受命,远赴边疆,驱逐鞑虏。

如今百姓自发来迎接这位大业英雄,这才堵得朱武大街水泄不通,寸步难行。

车内半天没有任何回应。

“夫人?”士兵出声提醒。

半晌,车内人柔声道:“多谢指点。”

林府春归院的院门半开着,青玉左右踱步,听见门外的脚步声迎了出去,见云溪抱着一个漆木食盒走进来。

青玉忙问:“可有消息?”

云溪道:“我看二公子脸色好得很,应不是什么大事。二公子吩咐我将这盒糕点送给少夫人。”

青玉看了眼,食盒里摆得是桃花酥,她摇头道:“少夫人不吃这个,你随我直接送秦娘子屋里去。”

云溪羡慕道:“秦娘子可真是好福气。”

府上的婢女们都暗地里羡慕少夫人,原也不是什么高门贵女,竟一跃成为了林府少夫人。虽说夫婿早亡,但上无婆母刁难,在外还有深受眷宠的小姑撑腰。

这少夫人的妹妹秦娘子福气就更好了。大公子没过世的时候,就将秦娘子接到林府,和府中的公子们一起读书学礼。别说这糕点,因少夫人喜欢素净,府里首饰珠宝便流水般的送到秦娘子屋里。

两人一道出了院门。云溪见青玉愁眉不展,安慰道:“你别担心,我来得时候,看见祝二回了。”

祝二是林府的护卫,原是跟着大公子的,后来大公子走了,就由少夫人差遣了。青玉放心下来,少夫人出门都会带着祝二,那少夫人应该也平安回来了。

云溪笑道:“你跟着少夫人这么多年,哪次见过少夫人被人欺负去?”云溪一看见少夫人,就感到心安。少夫人看起来柔和,实际上是个极有手腕的人,次次都能化险为夷。

“你是不知道,这次不同往常,小公子招惹得是燕王太子,”青玉想想就头痛,“那可是诸侯国的储君。我听说那燕王太子前些日子当街打死人,给了银子就了事了,廷尉府都没管这事。”

云溪捂嘴惊呼道:“可是王皇后的亲侄。”

青玉点头。

当年王公慧眼识英雄,将王皇后嫁给了当今皇帝,举王家全族之力支持皇帝,三个儿子都跟随皇帝南征北战。后来皇帝果真问鼎至尊之位,王家也因此权倾朝野。

王皇后的三个兄长中有两个都战死沙场,因此皇帝心中对皇后多有亏欠,对王家的行事素来包容。

这燕王太子的母亲燕王妃便是王皇后的亲妹妹。

云溪拍着胸脯道:“真是老天保佑了。那小公子干嘛非得去海珠楼?幸得少夫人得了消息,去得及时。”

青玉知道原委:“海珠楼临着朱武大街,小公子必定是去海珠楼占位置看淮扬侯,结果冲撞了燕王太子。”

云溪想起小公子小心翼翼供在房中的淮扬侯用过的筷子,有些无语凝噎,只道:“也不知什么时候能长进些?”

青玉也跟着感叹:“都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小公子和二公子差得也太多了。”

两人过了游廊曲桥,有个端着果盘的下等婢子路过,见了她们便站住行礼,等她们走远了,才动身往院子里去了。

云溪看四下无人,才压低声音道:“小公子比二公子可好多了,你进府晚了些,二公子以往可不是这样。”

青玉有些不解:“二公子那般和气。”

在青玉看来,二公子林靖温和有礼,清贵隽逸,刚刚及冠便被皇帝选为侍郎,随侍皇帝左右,可谓前途无量。小公子林清莘则淘气至极,少夫人三天两头为了小公子上门赔罪。

云溪瞧了她一眼:“二公子的性子最是荒诞刁钻,有人说了大公子的不是,他跑去把人祠堂给烧了。后来东平王打进都城,那家人逃难去了,这事才罢了。”

青玉捂住了嘴,惊讶道:“那后来又如何变成现在这样?”

“后来,”云溪叹气道,“大公子病了以后,二公子就转了性。”

两人正说着话,面前一个婢子从二公子的书阁急匆匆拐出来,云溪认出那婢子是打扫院子的云珠,连忙叫住她,结果云珠好似没听见,一个劲往前冲。

青玉觉着不对,将手中的药箱递给云溪就追了上去,抓住了云珠不放手,又唤来两个看家的护院将她给拿住。

那云珠眼神畏缩道:“你平白无故抓我做什么?”

“你是为谁做事的?鬼鬼祟祟,我能看错了?”青玉直接道。

云溪在一旁也疑惑道:“今日也不该你当值,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你这是冤枉好人,我就是走得快了些,”云珠被吓唬出泪珠来。

青玉冷笑道:“混账东西,少夫人治家极严,事有专执,不该你当值,进去是为何事?”

青玉见云珠不肯说实话,招来四个婢女道:“把书阁检查一遍。”

四个婢女当即应下。

“大家都是奴婢,你又何苦为难我?你原不是林家奴婢,怕是忘记了这林府姓林,可不姓秦,”云珠哭诉道,“就是到老夫人面前,我也是不怕的。”

“你别急,”青玉蹲下身看着脸色苍白的云珠道,“等我查完了,就带你去老夫人跟前。若是我冤枉了你,我自行领罚。”

这厢,林府冬伏院的主屋静得出奇,香炉里的烟袅袅升起。

一个鬓发如银的老太太,手拿佛珠,面目慈和地端坐在一个后置屏风的高榻上,屏风上画得是一幅雪山寒溪图。

她身前跪坐着一个着浅绿直裾的女子,姿容素淡,眉眼低垂,恭顺至极。

“少夫人,”婢女端茶递给女子道,“请喝茶。”

秦泠将茶水放到面前的食案上缓缓道:“北军中尉夫人将燕王太子的行事告到了王皇后跟前,这才引开了燕王太子。燕王太子不在,那王府管事只好放了人。”

“你行事向来稳妥,”老太太点头道,“回头你要亲自向中尉夫人道谢。”

老太太正是林老夫人邓氏。虽说林府内一应事务都交由秦泠,但今日之事毕竟涉及燕王太子。秦泠不得不仔细说与老夫人知晓。

老夫人已至花甲之年,却双目清明,丝毫不见疲态:“人平安就好。”

林老夫人生有两子,二房早就分家,少有来往,长房育有三子一女。她早年丧夫,后长子长孙又相继而去,但仍强打精神,教养孙辈,将家业打理井井有条。

如今林老夫人的次孙林靖官袍加身,小孙子林清莘在太学中读书,孙女林晴被圣上封为椒花夫人,家里上下又有秦泠操持,她才真正熬出了头,可以享受天伦之乐。

“他去海珠楼去做什么?”老夫人问道。

秦泠平静道:“淮扬侯回京,他在海珠楼订了包厢看热闹。”

老夫人抬眸看向面前秦泠,目光中有审视的意味。秦泠沉静至极,端起面前的茶水,好似这件事跟她毫无关系。

老夫人转着手中的佛珠问道:“当年的事,可还有人知道?”

当年之事,自然指得是,秦泠被迫改嫁之事。

往事如云烟。

秦泠本是淮扬侯李潦生的发妻。

那时李潦生还未封侯,只是一个家徒四壁的破落户。

秦泠的父母都死于战乱,秦泠不得已带着妹妹秦溪儿投奔于母亲的娘家萧家。后她嫁给李潦生,两人算是琴瑟和鸣,日子也渐渐过得好起来。未曾想萧家舅母用年幼的妹妹逼秦泠改嫁。

若她不改嫁,就找人去打断李潦生的腿,再欺辱了她妹妹。

她知道倘若她告知了李潦生,以他的性子,必不会应允此事,定会为她出头。但萧家也是地方豪强,李潦生无权无势,哪里能够抗衡?

况且她知他本有鸿鹄之志。如何能够折在这里?

秦泠选择隐去缘由,就说自己爱慕虚荣,逼李潦生与自己和离。

秦泠再次回想起来,只觉恍若隔世。

她平静道:“除萧家长辈,无人知晓。溪儿也只知道我与他和离,不知其中缘由。”

老夫人点头,她牵过秦泠的手,柔声道:“你向来是最让我省心的。你能嫁入林家,是林家的福分。”

“都是我那昏了头的媳妇听信方士所言,非要强娶他人妇来给辞儿冲喜,”老夫人问道,“若当年你非受人所迫,如何会沦落至此?”

“那你便是受人敬仰的淮扬侯夫人,不会在我们林家当寡妇。”

“你可曾后悔?”

后悔?

秦泠微微勾唇,自她离开他那日起,就知道他们之间再无可能。

秦泠清楚老夫人并非要与她闲聊,而是存了试探之心。虽说当年秦泠是被她舅母所逼,但林大夫人也有不可推脱的责任。

大家族中出事,哪个不是拼命遮掩?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倘若事发,林家两位公子和宫中的娘娘又当如何自处?

林大夫人毕竟是他们的生母。

更何况淮扬侯位极人臣,若得知了当年真相,必定要林家给出说法来。

林家在京中已受王氏一族排挤打压,若是再得罪淮扬侯,怕是处境更加艰难。

秦泠垂眸,神色淡然道:“祖母,孙媳已是林家妇,往事不必再提。”

老夫人垂眸看着秦泠,拨动手中的佛珠,似乎在分辨她这话的真假。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拒绝那泼天的富贵和权势。

“孙媳刚进林家时,要说心中无怨,那便是假的了,”秦泠道,“但祖母得知真相后,已处置了婆母,令她回祖宅思过,将家中中馈全交由妾身。辞之也待妾身极好,教妾身医术,将溪儿接入林府教养。妾身断然没有背弃之理。”

老夫人缓缓道:“淮扬侯这么多年都未娶妻。”

秦泠愣了愣,勾起唇角,似乎老夫人跟她开了个玩笑。

“妾身与李潦生,”秦泠顿了顿,继续说道,“妾身与李将军和离之日,他曾起誓说,若妾身弃他而去,他就当妾身辞世,此生绝不回头。”

老夫人拨动佛珠的手停住,点头道:“圣上也说,淮扬侯还是无名之辈时,便心性极高,这像是他会说得话。”

她看着秦泠,眉眼和顺,确实没有不平之意。秦泠进门给她奉茶之时,她便知道这孙媳比她那儿媳要强上百倍不止,只可惜她那孙子命薄,让她早早做了寡妇。

老夫人想到此处,叹了口气道:“情都讲究个缘法,你和他无缘罢。”

外头婢女通报道:“老夫人,青玉、云珠在外求见。”

“进来,”老夫人道。

云珠一进来就跪在地上直磕头道:“老夫人,云珠是被冤枉的。”

青玉跟在后面跟老夫人和秦泠行了礼道:“老夫人,少夫人,我见她鬼鬼祟祟,便让人去搜,在二公子书阁里搜出这个来。”

青玉呈上一个香囊放到老夫人和秦泠的面前。二公子及冠,但还未婚配,不少人动了心思。时下男女大防不算严苛,只是一向开明的老夫人,唯独在这事上,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已经赶走了好几个不安分的婢女。

果然,老夫人看见那香囊就皱起眉头,眼神沉了下来。

“我真是被冤枉的,”云珠伏在地上道,“这香囊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青玉提声问道,“那你去书阁做什么?快说。”

云珠看了眼秦泠,眼神畏缩,迟迟不敢开口。

秦泠静静地看着云珠,半晌后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论是谁,只要行为不轨,我自会处置,绝不偏袒。你如实招来,便是将功补过。”

云珠这才怯生生道:“真不是我的,是秦娘子吩咐我这么做得。”

“你胡说,”青玉又惊又怒道,“你不是秦娘子的婢女,怎么会听秦娘子差遣?”

“秦娘子,秦娘子给我了一个金簪子,”云珠结巴道,“我才答应。”

“怎么可能?那簪子定是你偷得,秦娘子如何会使这手段?”青玉厉声道。

秦泠看了眼青玉,青玉才不甘地住了嘴。

秦泠面色不变,柔声道:“不要怕,你好好说。”

云珠擦干脸上的泪,小声道:“还请少夫人明鉴,就算金簪是我偷得,那香囊也作不了假。”

秦泠拿起香囊来,那针法确实是秦溪儿的手笔,细细摸过,香囊底部的字竟有一个字。

是一个“靖”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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