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红豆（1 / 1）

月色氤氲，凉风轻轻拂。

林芙与墨棋都听见了兰玄遥的声音，如此一来，墨棋便不再阻拦。

她这才款款入内，金丝雪色绸缎滑过了听雪阁的玉砖。

摇曳的裙摆，似暗夜中悄然绽放的花瓣，娇柔洁白。

一股幽幽的软香混着红豆的甜香，悄无声息地侵入了空气中，一声玉盘与书案相触的脆响回荡在安静的书房中。

兰玄遥抬眸，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白皙似柔月的手，十指纤纤，玉手轻移，将白瓷玉盘送到了他的面前。

鼻息间渐渐地笼上了林芙身上的香气，她修长似玉的手指捧着装着山药红豆糕的小碟送到兰玄遥的面前。

他才惊觉，呼吸间的那股甜香是这红豆散发出来的气息，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红豆性温，与山药相佐，有健脾养胃之效。”

“公子饮食不济已久，若不细细养着，恐长此以往，会伤了身子。”

她的性格温软，便是说着这样劝导的话，也是温温柔柔的，落入耳中，也半点不会惹人厌烦。

兰玄遥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雪色糕点，看着那花瓣状的雪白糕点缀着莹莹红润的红豆。

不知为何让他想起了林芙额前那一颗红润圆盈的朱砂痣。

林芙未料到他会伸手来接，两人的指尖有一刹相触，那双似含水的清眸，骤然漾起春波。

徐缓的夜风拂过，乌发似绸，被风吹地扬起，晶莹的面容被月光照着，恍若玉人。

兰玄遥忽地生出一个古怪的念头，他想看看，面前的女子长发未束，不施粉黛的模样。

林芙于人前自然都是端庄守礼的，若是发髻松散，乌发软垂的模样，是夫君方能见到的。

兰玄遥的心中渐渐荡漾起不悦。

“公子，尝一尝，这糕点是我亲手所做”

他这才拿起金勺刮下一小块的糕点送入唇中。

糕点入口即化，不仅没有半分甜腻，反而唇齿生香。

向来不喜红豆的兰玄遥，似乎也觉得这糕点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舌尖缓缓地清香徐徐绽开。

林芙有些神色紧张地看着兰玄遥。

“知道公子不喜甜食，我在这糕点中融入了些许果干，虽有些许甜意却不会令人发腻。”

金勺落入软糕之中，兰玄遥抬眸望向了她，忽然开口。

“我有一把扇子不见了，因是先师所赠，十分爱惜，不知能否劳烦姑娘替我寻一寻。”

林芙闻言微愣，却也没有多想。

“是。”

她侧脸，目光认真地在房中寻着兰玄遥所说之物，忽见书案上放着一柄纸扇，扇坠的样子十分别致。

那是一个由和田玉雕刻而成的大日如来的佛像，玉坠不过鸡蛋大小，玉坠上雕刻的佛像，眉眼俱全，慈眉善目，度化众生。

林芙瞧着这枚扇坠十分眼熟，忽记起是斗棋宴所见，便将扇子拿起送到兰玄遥的面前。

“公子要寻的，可是这个？”

兰玄遥的目光落到了玉扇的扇坠上，唇边浮现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他似正在打磨着手中一个白色的尖利物件。

林芙望了过去隐约觉得这东西像是牙齿。

尖利的齿尖触碰到他的手指，掌心间似漫出了血珠。

他似并没有感觉到疼痛，依旧慢悠悠地磨着那尖利的物件。

林芙这才发现兰玄遥的手边，已经有好几颗圆润雪白的珠子散在桌上。

她心中微惊，兰玄遥竟将尖利的狼牙，硬生生地磨成了圆润的珠子戴在手边。

原来，那她以为的佛珠竟是狼牙制成。

只是因为被打磨得太狠，太久，才似玉一般雪白剔透。

林芙的背脊渗出了一抹冷汗，

“你便这么确定，这是我所寻之物？”

听雪阁中便只剩下微风吹过烛火发出的轻微声响。

她感觉到兰玄遥冷沉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竟比寒夜的潮冷更加冰寒。

一抹不安，在她的心上凝结而出，隐隐觉得兰玄遥定是察觉了什么。

只是，她入兰府以来小心谨慎，就连惯常用的棋路都改了，生怕被人捉住破绽，可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忽然，她的目光落在扇坠上，瞳孔不由得微缩，意识到了什么。

短暂的沉默后，她低柔的声音缓缓响起。

“在书案上所寻，想来是公子诵经礼佛时，无意落下的。”

她来兰府也有些日子了，听闻，兰玄遥少时多病，后来送入佛门，记名在玉之下，身子才渐渐好转。

后来，虽兰玄遥不再久居禅院之中，诵经礼佛的习惯却一直保留着。

“可有觉得这扇子有何不妥？”

哗啦一声，扇卷被展开，修长的手指，看似无意地玩弄着竹骨精致的纸扇。

林芙心中的不安渐甚，哪里敢多看一眼，垂眸道

“并无不妥。”

兰玄遥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声音平淡。

“可要再看看？”

兰玄遥反复地询问，犹如无形的鞭刑，令她的背脊生出了冷汗。

她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与男子的目光相接。

林芙摇了摇头，嗓音有些不易察觉地颤抖。

“实在不知有何不妥，还望公子见谅。”

“这扇坠上乃是一尊玉佛，是多年前云游的圣僧亲手所赠，扇坠上的佛像栩栩如生，第一次见到的人，难免称奇，难不成姑娘不是第一次见？”

郎君的目光唇角含笑，目光看似无意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只这样轻轻一瞥，就让林芙通体生寒。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处，究竟何处。

自己便是凭着扇坠认出此物乃兰玄遥所有，正是因为当日在十九楼阁见过，她便记住了。

可如今为了瞒住此事，她故意装作不识，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而让兰玄遥抓住了把柄。

啪的一声，烛火结起了一朵莹亮的灯花，在这样寂静的夜色中，竟然有了一丝恼人的刺耳。

兰玄遥站在书房中，窗外的月光披在他的身上，清冷似霜。

“小女曾见墨棋收拾过这把纸扇，因此记得。”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

看着周身被冰冷的月光所笼罩的兰玄遥，她只觉得，兰玄遥犹如天上的一轮冷月，遥不可攀，不可攀折。

许久之后，兰玄遥收起了手中的折扇，目光从她的身上扫过。

“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歇息。”

她仰起脸望向了兰玄遥，却无法从他为温和疏离的脸上看出半分的情绪。

也不知他究竟有几分相信。

忽然兰玄遥露出了笑容，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糕点做得不错，若有机会，在下还想尝尝姑娘的手艺。”

林芙眼中的慌乱渐渐地平静下去，站起身，行礼后款款退下，兰玄遥的目光一直目送着林芙而去。

见她身姿纤纤，步调盈盈，渐渐远去的身影，犹如赴月而去。

时光无声流淌，转眼已是阳春三月，兰府庭院中的玉簪已亭亭玉立。

这日正是三月初七，是兰府老夫人的寿辰。

兰老夫人曾经是先皇后的闺中密友，当年先皇后已另有婚约，却不想在斗棋宴上被皇帝看见，皇帝对她一见倾心，不顾众人的阻拦，强夺臣妻入宫，更是封为了皇后。

皇后本就体弱，入宫后便缠绵病榻，皇帝本是个多疑之人便以为皇后是忘不掉宫外的竹马郎君。

更有一次被皇帝撞见皇后与竹马郎君在御花园中私会。

竟下旨将竹马一族灭门，皇后不满皇帝暴行，自请去了冷宫。

两人之间的关系彻底到了冰点，只是皇帝一朝醉酒，便与冷宫中的皇后发生关系。

只是酒醒之时，先皇后乃名门贵女不堪其辱，便离开了。

皇帝酒醒后身边无人，便也忘了此事。

本以为这件事便这样过去了，却没有想到没多久，皇后便怀有身孕。

皇帝因此大怒，认为这个孩子是皇后与竹马郎君的孽种。

先皇后也不愿解释，日日便在冷宫之中度日，

皇帝虽厌恶皇后腹中之子，却依旧心疼皇后，便准许皇后的好友，当时的新婚不久的兰夫人入宫相陪。

两人产期临近，便一同在宫中照顾，却不想冷宫之中突逢大火。

皇后与兰夫人相继胎动，只是后来，先皇后难产，连孩子都保不住。

兰老夫人的孩子却无事，只是在那之后，兰夫人的性情大变。

后来，兰玄遥年岁渐长，却有传言说他眉目清丽似霜，竟有几分像是先皇后之姿。

今日因为兰老夫人的寿宴，兰府上下皆忙碌不已，林芙自知身份，怕四处乱走冲撞了贵人，在大日子里，就乖巧地在书房内，摆棋打谱。

玉手执棋，姿态优雅，正下得入迷，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侧耳听去，似还有酒盏碎裂的声音，她心中暗惊，兰玄遥御下规矩极严，绝容不得如此冒失之事。

忽见远处身着红色锦服宾客，跌跌撞撞地朝这里走来，脸颊通红，似早已醉酒。

兰玄遥素来喜洁，自然不喜自己的书房被人擅闯，虽不欲多事，但还是壮着胆子上前。

“公子，这里是兰府家主的书房，不可擅闯，还望公子见谅。”

原来他远远地便看见书房的窗户边望见一雪衣女子凭窗执棋，容颜清丽，冰肌玉骨。

若是旁人定不敢再擅闯，可他是家中独子，自小骄纵惯了，见到美人便想要贴上去，这才借着酒意闯了进来。

如今见林芙主动与他说话，更觉女子心仪于他，脸上的笑意满是轻浮放肆。

目光流连在女子身上，感受到陌生男子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只觉浑身不适，正欲避开却听男子开了口。

“我有些醉酒了，还望姑娘替我沏一盏茶，我饮过了便走了。”

林芙知道今日府中来了不少的贵客，若是慢待了对方，也是兰府失了礼数。

她自然不想给兰玄遥丢人，也不敢将她引到了书房内去喝茶。

只另外拿了一套茶具出来，送到了男子所坐的红木雕花椅旁，煮水烹茶。

林芙十根手指修长如水葱，挑茶入水，投茶坠盏。

动作行云流水，优雅端庄。

轻盈氤氲的水雾渐渐凝起，笼罩在林芙白洁如玉的美丽面容之上。

他一时看得失神，不由自主地伸手想要抓住林芙的素手。

林芙的面色苍白，转身欲走，哪知那人握手不成，竟伸手抽去了女子乌发间的玉簪。

没有发簪束缚住的乌发倾泻而下，青丝如乌瀑，安静地垂下。

发髻松散的林芙越发地显得楚楚可怜，勾起了男子心中的邪念。

他快步向前便想要将林芙抱入怀里。

“都发不束簪来勾引我，还装什么装。”

“是谁敢妄动我的人。”

她慌乱之下，转眸望去便见，兰玄遥一身月袍，若玉树临风前。

他似乎刚刚从酒宴回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气。

“尚书家的儿子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竟然擅闯我的书房。”

尚书之子刘阳听了这话脸色难看了几分。

兰玄遥，手指间漫不经心地拨弄着佛珠。

“是活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