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喂食（1 / 1）

日头升起得很快，很快就到了中午，高高的太阳悬挂于天上，越是接近边境界地，海拔也逐渐高了起来。

尽管四月的温度算不上太高，但是阳光却相当刺眼，顶着日头走了不久，这群人很快便叫苦不迭了。

差役们嘴上说着责骂，心里也想着是时候休息了。

眼看到了饭点，也同前面的役头商榷了一会儿。

很快，队伍窸窸窣窣地慢下了步伐，最后停在了路边。

附近恰巧有个小溪，整个队列便顺理成章地驻扎在不远处。

珞宁将自己的胳膊抽离出来，只不过依旧带着几分流连不舍，扯着周青璟的袖子，手臂摇摇晃晃的。

只不过，这么一系列动作下来，珞宁好像看到向来波澜不惊的人嘴角抽了一抽。

珞宁瘪了瘪嘴，不情不愿地放下扯着袖子的手。

待到差役们在河边架起锅架，开始准备生火做饭后，剩下几个差役便开始将一大袋杂粮饼子分发给不远处席地而坐的人们。

还有一些自己出钱打点过的，甚至待会还能有上一碗算不上好喝、但至少是热的梗米粥。

珞宁看着有些眼热。

只是这些吃食到底轮不到她，于是不如待在别处，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她径直跟着周青璟选了一处有树荫遮蔽的地方坐下，这里远离人群，算的上能够看到队伍的大半人群，但又算得上僻静。

珞宁屈腿靠坐在树旁，显得有些乖巧。她干脆安安静静地就在原地，等着周青璟给她捎吃食过来。

看着便宜姐姐缓缓离去的背影，不知怎么的，珞宁就突然有一种雏鸟等着家长归巢、很安心地被投喂的满足感。

珞宁晃了晃两人的水囊，一上午下来已经几乎见底。

还有将近半日的行程，如果没水可行不通。

她干脆起身，想要去河边取水。

对于时家人，看管没有那么严制，由于朝中上下的求情，又加上出发前和路途之中的打点。

在白日里，只要是差役默认许可的情况下，在视线可见的范围里略微行动并不是什么不可行的事情。

她在河边一边漫不经心的装着水囊，又一边继续向着河边张望着，居然又让她有了意外的发现。

——几乎是很快就察觉到了来人，一只母野鸭看到珞宁的身影，几乎是受惊一般，很快扑腾着翅膀、大惊失色地离开了。

她撩起裙摆，俯身下去，向着河边倒下来的枯木凹陷处望去。

刚刚她果然没看错！

这处居然真的是野鸭的窝。

简易却又看起来十分舒适的巢穴被野鸭的绒毛、干草以及蒲苇茎叶杂乱地围住。

她放轻动作，轻轻地剥开这些遮挡，很快，内里的东西显现出了真面目。

视线里一抹记忆里熟悉的灰绿色出现，却让珞宁仿佛久违地感受到了欣喜。

几枚孤零零地野鸭蛋就安安静静地躺在其中。

这具身体许是很久没有沾到荤腥的味道了，看到的第一眼，珞宁在脑海里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烤鸭蛋热气腾腾的滋味。

几乎来不及思考，手的动作甚至下意识更快，珞宁便果断出手，在鸭妈妈还没有察觉回来之前，选择拿走了两颗。

顺便，她再看向河滩上湿润的黑色泥土，小心翼翼地用泥将手中的野鸭蛋包裹起来。

很快，已经同真正的泥团看不出区别。

珞宁想得很好。

生的野鸭蛋，当然吃不了，所以只能另外想办法。

她抬头望向不远处，差役们已经几乎是草草烹饪好了食物，约莫□□人已经分好了餐围坐在树荫附近。

只有一个差役还守在火堆附近，锅中烧着满满一大盆的热水。

她很快下定了注意，干脆抓起自己身上的裙摆，将两枚野鸭蛋裹在自己的下摆里。

悄悄地躲过大部分的人的注意，珞宁只安安静静地来到唯一留在此处的差役身边。

差役正手撑着脸颊、半眯着眼睛打盹，突然少女语气恳切的声音就倏地在他耳边响起：“大人，可否行行好，给点热水？”

水算不上稀罕物品，珞宁也并非真心想要热水，只是借此借口让差役稍不留神些许。

那差役似乎是被这谨小慎微的少女的突然出现给吓到，暗暗地咒骂了几句。

不过好在并未故意为难她，只语气不耐地道：“要盛快点盛！”

珞宁低头，讷讷道：“是，谢谢大人。”

但乘着对面的人不注意，珞宁便手快地将下摆里裹着的两个泥团丢入火堆中。

这一去只不过约莫半柱香的时间，等她再次远远望向原来的位置时，她居然看到时珞仪就站在她们刚刚休憩的位置，两个人此前似乎在心平气和地交谈。

再凑近些，她便听到看到似乎是起了些许争执，周青璟向来对着时珞仪没有什么反应的脸上，居然此时此刻也带上了一丝有些诡异的笑容。

珞宁：……

该怎么说这两人呢。

时珞仪是个暴脾气，周青璟也不是好惹的、不会还手的类型。如果正面相遇，她是不是应该庆幸，好在两个人还没有吵起来……也没有互扯头花、大打出手。

莫名带着有些避战的心思，珞宁放慢了脚步。

等她慢吞吞踱步回到周青璟的身边，此刻时珞仪早就面色铁青的离开了她们这处的范畴。

她没有问，便宜姐姐似乎并不会主动去满足她的好奇心。

但她依旧是憋不住心思的性格，只不过刚要张嘴，肚子里便传来了细微的声响。

“……”

沉默了一瞬，珞宁原本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嘴里的话就转了一圈，转变成了一句理直气壮的“我饿了”。

对方依旧面不改色，像是没看到她脸上隐隐带着的探寻，甚至十分自然地将拿来的食物同她平分。

珞宁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不说便不说吧，目前她心里更惦记着的，还刚刚丢进火堆里的两团鸭蛋。

如今思考的，是想到等最后收拾离开的时候，再偷偷溜过去，趁着不注意将泥团给再次掏出。

如今只能一边食不知味地掰下来饼上面的一小块，一边脸上带着不明显的探究，暗暗抬眼看向周青璟的侧脸。

对面的少女刚刚的波动也仿佛是错觉，早已经恢复了平静，从她的脸上几乎看不出刚刚的对话里发生了什么。

珞宁只好顺着自己的记忆来回想。

时珞仪向来威逼折磨人的套路，无非还是那老一套。

原在府中的时候，便会惯用长房的权利，日常吩嘱下人刻意克扣她两人的吃食。

再者，就是在众人面前故意为难她们这些出身背景不太好的庶出女子，最后便就是挑拨离间她们之间的关系。

只是，最后这一条，是不是她把她们的关系想得太亲近了。

原主原在府中的时候，便和这个寄人篱下的表小姐没有什么过多的接触。

而周青璟原在京城的时候就似乎经常避人耳目，由于存在感不高，便时常自顾自地早出晚归，几乎是同原主在府里遇见了，也不过仅仅是轻飘飘打个照面、问个好的关系。

但时珞仪似乎笃定了她们俩个的关系匪浅，对于原主来说，实在是无妄之灾。

即便解释过几次，时珞仪也铁了心要折腾她，便只好顺着她的意思来。

……时珞仪这么想也没错。

提起这一茬，珞宁无端联想到了火堆里那两枚不知道烤的怎么样的野鸭蛋。

现在的她们也不算全然是陌生人。

可是不吃独食、会帮忙带饭的饭搭子关系！

在一路上这么辛苦的情况下还记得互相分享，也算是关系不错了吧？

待到短暂地休整结束，珞宁又鬼鬼祟祟地看向不远处的差役们，看他们已经再收拾起炊具，将火堆扑灭遗忘在角落的时候。

蹑手蹑脚地跑过去将里面的两个泥团子给掏了出来。

回到周青璟的身边，珞宁几乎是献宝一般地将两个泥团一字排开，展示在美人面前邀功。

“当当！”

周青璟那双向来如同山石般沉静的眸子也似乎有了波动，镇定自若的表情也开始松动。

她扯开嘴角，垂眸问她，“这是什么？”

珞宁露出一种“你是土包子怎么不识货”的眼神看着她，轻咳了一声，“烤鸭蛋呀！”

周青璟这个木头美人十指不沾阳春水，她知道。

她又想起来，路上那一天约莫一个两个还偶尔只能两人分食粗粮饼。

周青璟向来都是面无表情地就着水吃下去，似乎从没有过口腹之欲。

若是她货真价实地吃上两个月，便早就受不住了。

而像其余时家人，也有早就会时常同差役塞些银钱，讨要一些热粥或一两块面饼，改善一下一路上的伙食。

但是再和她纠结，就不能保证食物趁热的口感了，于是珞宁干脆自己动手。

几乎是十分利落地将外面已经烤得硬起来的泥壳给剥开，露出里面已经烤得有些金黄的野鸭蛋，轻轻一敲，属于食物的热气腾腾的气味便扑面而来。

随后像是熟练得做过许多次一样，珞宁自然地将食物递到面前少女的嘴边，咕哝了一句，“大小姐！我伺候你，可以吃了吧？”

周青璟：“……我不吃。”

可食物已经递到了嘴边，鬼使神差地，她就这么就着递到嘴边的食物轻轻咬了一口。

珞宁笑意盈盈地看着她，问道：“怎么样？好吃吧。”

没有什么调料、食材也没有腌制过，其实算不上有多美味，只是简单的属于食材的味道。

生鸭蛋只是略微经过烤制，蛋白已经被烤得有些略微金黄发焦，内里又并未全熟地露出部分溏心。

不过因为时难得的食物，在此时此刻已经算得上是珍馐。

看着那张轻轻扬起、又带着小小得意的脸，周青璟的眸子里划过一丝疑惑，很快又消失不见。

“——时珞宁？”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便宜姐姐突然出声念道她的名字，珞宁还是无意识又带着一点期待地回应她，“怎么了？”

她缓缓敛下眼，还算中肯地评价，“……味道不错。”

短暂地休整过后，很快一行人再次上路，等到日落时分，天色以及全然被黑幕遮盖。

再次停下时，珞宁才又从差役们的随意的聊天中得知，如今已是到了中冶边缘的小镇上。

这个小镇已经是中冶同晋西交界的最近的地带，人口不多，几乎是因为中转而生、拔地而起的小镇。说是小镇，其实叫做临时的中转站也不为过。

像他们这样短暂停留于此的人繁多，多是在这里贸易交换物品以及歇脚的人才在此稍作停留休息。

差役们也不是第一次到来了，没费多少周折，便直接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此处的驿站作为歇脚处。

一路上，珞宁试图张望和打探周围的情况，只可惜如今天色已晚，已看不清多少建筑与风物。

晚上，珞宁又从周围只言片语里得知，再有一日行程，也就是明日傍晚时分，便能够到达她们这次要到达差役们所说的的洛河镇上了。

如今的她们，只能等到最后的时候，才能具体知晓最后落脚的地点是何处。

很快，珞宁便在周围人细细碎碎地讨论中得知了明日将抵达的目的地的地名。

洛河。

一个远离中冶城中心、人烟稀少，以矿产开采和冶炼的边陲小镇。

而再有一日的路程，便能够进入洛河县的地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