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

第7章 第7章(1 / 1)

加入书签

待她梳洗打扮了一番,便让丰绿端着煮的姜汤,随她朝书房去了。

郑榆桑学着嬷嬷教她的样子放软身段,用那双柔若无骨的手把姜汤递给萧烛未,满腔柔情蜜意,“夫君若是有什么烦心事,其实可以同榆桑讲一讲的。”

萧烛未什么反应来着。

他好像是先愣了愣,然后蹙眉道:“你无需知道这些。”说完把姜汤一饮而尽,高声唤来了苏庄。

待苏庄走进来。

他厉声道:“送夫人回去。”

她走出房门的那一刻,听见萧烛未说:“以后莫要来此处了。”

也是忒无情了些。

郑榆桑苦笑出声。他又是怎样看待她那些矫揉造作的讨好的呢?

想来是同看耍猴戏一般别无二致。

她的心从那时就凉了半截。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怪过萧烛未不爱她。但萧烛未不应该这样,他堵死了任何她可能走向他的路。

她那样努力的学着怎样去爱一个人,可那个人说他不需要这个。那她又该怎么做呢?她又能怎么做呢?

她头一次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怀疑。她知道自己不像十三岁那样无畏了。郑榆桑不是一个菩萨,她爱一个人,自然也是希望他能够爱她。

后面几年,她活得像个怨妇,有些时候,郑榆桑甚至想拿起一把刀捅了他,边捅边问:“你为什么不爱我,你凭什么不爱我。”

也是忒可怜了些。

风儿吹起来,窗帷漏了一角,恰萧烛未骑着马走到车边,郑榆桑瞪他一眼,扯紧了帷幔。倘若现在外面的是上辈子的萧烛未,她就敢提着刀捅死他,也算痛快。

几日舟车劳顿,难得早至歇脚地。

萧烛未执笔撰写此次剿匪的奏疏,润色之后天色仍尚早,便起了闲心,命苏庄呈上宣纸砚台,练起字来。

今天下楷书盛行,其中以欧颜柳赵四体为最。

欧体法度森严、笔力劲险;颜体雄强圆厚,如金刚怒目壮士挥拳;柳体书贵瘦硬方通神;赵体讲究藏露结全。

这其中,柳体的笔画要求最为精准,章法、布局、结构近似苛刻。

故而萧烛未习它,用以磨练心神。

这两日郑四姑娘一改躲避之态,时常以眼神巡之。想来是生了疑心。但自己重生一事,他却并不想让她知晓。

杂念生,心神乱,下笔不稳。

字练得可谓一塌糊涂。

萧烛未将纸团成一团,随手丢了出去。他捏捏眉心,待心平气静,方执笔挥就。

……

那纸团滚到门外,停在路过的人的脚边。她委身蹲下。

湖水蓝的裙裾堆在地上,层层叠叠;成簇的棣棠花在其中攒动。

一只玉似的手伸出来,拾起了那团废纸。

墨迹透至纸背,还未展开,墨香便已侵入鼻腔。

郑榆桑想,笔迹,许是检验一个人是不是另一个人的好方法。她展开那张纸,手中动作一顿。

柳体?他何时习得柳体?

她只知道萧烛未狂草为佳,偶习行书。书写公文用的楷书,他平日里却是不常练的。

不过,她左右也没进过萧烛未几次书房,被他厉声告知之后更是再也没去过。对他,又有几分了解?

她欲转身离开之际,王漪出了房门。王漪望见她,走了过来,瞧两眼她手上的宣纸,又看向习字的萧烛未。见他心神俱已入境,便也没有开口。

此番路途波折,得他几日相护,王漪对这萧侯的看法也有了几分转变——却也未必是个全然的恶人,只是……

王漪虽无意打扰,可逢苏庄端着茶水上来,自是不能视而不见。

苏庄对二人行礼。

萧烛未听见动静,收了笔。

郑榆桑跟在郑夫人身后,朝他福了福身。

王漪想着在回京之前试探出他对承偀的口风,遂走进去,借他的字与他闲谈。

“圣上喜欧体之端正稳健,故坊间文人墨客多为追捧,想不到萧侯竟习柳体。”她道:“可是有何因由?”

“柳公讲‘用笔在心,心正则笔正’,我喜欢这个说法。”他说完指了指桌案上的字,“郑夫人以为如何?”

“萧侯之作,自是上乘。”

王漪掀掀眼皮,拿眼风瞄了眼屋里的苏庄。萧烛未眉头轻挑。

得了示意的苏庄去了门外。

王漪直言道:“萧侯可知我弟王夔之心?”

“王刺史心系万民——”

王漪无意与他绕弯子,遂单刀直入:“萧侯对承偀可有意否?”

萧烛未怔愣:“承偀?”

“便是我弟王夔之女。怎么?萧侯还未曾见过?”

萧烛未倏地想起南湖,他那日本是乘兴游湖,却也误打误撞,救了郑四姑娘一命。如此去想,他重活一世,也许本就是为护她而来。

余光里的郑四姑娘在认真瞧他,萧烛未看过去,她便垂下了眼睛。

他道:“有幸见过两面。只是,郑夫人之意……”

“王夔在官场沉浮这些年,有私交的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对你,他倒是另眼相看。”王漪乜一眼萧烛未,道:“我恐他借承偀与你结姻亲之好。只是,现下看来,倒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了。”

“郑夫人说笑了。”萧侯神色淡淡,确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

王漪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便要离去。

郑榆桑脑中思绪纷杂,慢了半步。

这一番,她心中对萧烛未的五分怀疑,已然消了两分。而让她彻底打消这个念头的,却是在此之后一日所发生的事情。

那日距京都还有两三天的路程,晌午本要留歇的官驿因着去年的地动而崩塌,至今仍未有人来修缮。

同行的官差已快马加鞭,赴京述职。

余了两个闲差跟着萧侯,同郑家母女慢悠悠地赶路。

这般连日赶路,坐马车也算得上一种酷刑。行至半路,郑榆桑实在是有些受不住,她像是被拦腰截断了一般,腰疼臀麻,双腿也不听使唤。

王漪差人朝萧侯说明因由,又吩咐丫鬟丰绿扶着她下去缓走片刻,“前些日子也算大病一场,到底是没能好个利索,回府之后须得好好养养才是。”

郑榆桑点头称是。

她在路边活动筋骨,萧烛未在远处抱着双臂倚在树上,苏庄正同他说着些什么。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郑榆桑回头,不知从哪儿冲出来一匹惊马,直直地朝她奔来。

一旁的丰绿猛地推开她。

郑榆桑躲开了马匹,可丰绿却没能站稳,扑在她的身上。

两人摔倒在地。

道路崎岖,顽石密布,倒地时着力不慎,左脚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郑榆桑额头上冷汗顿出。

丰绿一骨碌爬起来,忙去扶她。见自家姑娘面色惨白,又望着她虚挨在地面的左脚,竟吓出泪来。

郑榆桑拍拍她的手,示意无碍。

她四下里看去,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怎有人骑马骑得如此不顾及行人。

方才那匹马横冲直撞,到了萧侯处。苏庄上前将其制服,却发现并非人骑马,而是马驮人。

那人是被绑在了马背上。他伸手去摸此人的脖颈,皮肤微凉,早已没了血脉跳动。他唤人把这尸体扯下来。

谁料那两个闲差齐声惊呼,随后便听见重重的落地声——那具尸体竟是被割去了面皮!

王漪听见动静,往这边来。

萧侯冲苏庄扬头,苏庄寻着块烂布盖在尸体的脸上。

又对一旁的二人道:“你两人带着他前去最近的常山县报官。”

那两位官差吞吞口水,却不见行动。那惊马虽被制服,却无法再次上路,他两人都不愿与尸体同乘。

萧烛未沉了声音,“还不速去。”

“是。”也不知他二人如何做出了抉择,最终瘦高的那个坐上了驮着尸体的马。两人一尸便先行离去。

“这是?”

“郑夫人。”萧烛未道:“莫要担心,许是发生了桩命案。”

王漪一惊。

郑榆桑被丰绿搀着过来。

萧烛未回头,见她主仆二人神色各异,转过身来,问那小丫鬟,“你家姑娘可有碍?”

丰绿闻言抽噎起来:“我家姑娘的脚——”

王漪急声道:“怎么了?”

郑榆桑摇摇头:“无事。只是方才躲马时折了下,许是崴着了。”

“快扶她到车上。”王漪吩咐丰绿。到了车厢里,她道:“我瞧瞧。”

郑榆桑挽了裤腿,又褪去鞋袜,如她所料,踝骨错了位,连带着半个脚背都红肿起来,样子十分可怖。

丫鬟丰绿见此,又掉起眼泪,“是我没护好姑娘。”

郑榆桑给她擦掉眼泪,“莫要哭了。倒也没那么疼。”

王漪看得直皱眉,她伸手触碰,惹得郑榆桑短促地吸气。“没那么疼?哼——我怕等你知道说疼了,半截腿便也没了。”又差使丰绿:“你去问问,随行的丫鬟嬷嬷里可有人会正骨?”

丰绿弱弱道:“我便是会的。”又怕夫人不信自己,解释道:“我阿爹便是治跌打损伤的大夫,我自幼随他行医。只是还未学成,他便死了。”她声音越来越低,“之后我才入得府。”

王漪见她神情郁郁,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让她为郑榆桑正骨。

“姑娘,我便要使劲了,你且忍着些。”

嘴上虽这样说,可到底是年纪小,见姑娘疼得满头大汗,手上便丢了力气。可越这样,郑榆桑就越发疼得死去活来。

眼见着王漪要动怒,郑榆桑忙道:“你这般学艺不精,还是为我寻个旁人吧。”

丰绿吸吸鼻子,道:“是。”

一行人里本就没几个会正骨,会的那两个听见方才的动静,此刻也不敢言语。她们不知姑娘的伤势如何,万一有个闪失,把姑娘治成一个跛脚,再给她们十条腿也是不够赔的。

两厢为难之际,萧烛未到了车边,他唤了声郑夫人,道:“正骨之事,我倒也算有几分把握,可容一试?”

王漪本不愿过多地承他的人情,但现下也别无他法,这正骨并不是随便哪个人就能上手的。方才的丰绿便是个例子。

虽说他是外男,但本朝对女子的规束倒也没那么严苛。只需管着手下的丫鬟嬷嬷不乱嚼舌根,寻常正个骨,也算合乎礼法。

王漪点了头。

往常这车里只坐着她母女二人,便也不觉得,现下又进了个萧烛未,才发觉出车厢的狭小。王漪见他确实不好施展,又恐再如方才那般让郑榆桑遭罪,遂出了马车,留丰绿在车门处守着。

车里的郑榆桑不自在极了。

她的眼神无处安放。

似乎无论怎样,她都免不了注意着萧烛未的一举一动。

他蹲在那儿,小心地抚开了她的罗袜,仔细观看着伤势。

冷气从丰绿特意留的缝隙里钻进来,激得那片裸露在外的皮肤寒毛直竖。

萧烛未换了姿势,半跪在地上,把她的左腿架在膝头。

郑榆桑又回忆起方才的痛楚,心里泛起几分害怕,于是乎默默咬紧了牙关。可谁知他却迟迟没有动作,直等得她泄了劲。

萧烛未抬起头来,直直地望进她的眼睛里。榆桑听见他问:“郑四姑娘,是在看谁?”

“什么?”

不等她分辨出话中意味,萧烛未便猛地用力一掰,郑榆桑只听见清脆一声,随即眼前一白,脑中嗡鸣不止。

待她从疼痛中缓过来,萧烛未正隔着罗袜摸她的骨头。

那句话最终被迟缓地接收。

她是在看谁?

作者有话要说:楷书四体的特点源自百度。

本人回来更新了●)o(●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