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入凡尘（二）（1 / 1）

似乎并没有过去多久，晴霜被一阵凄厉的嘶鸣吵醒。

她睁眼，眼前的树林中没有什么异常。

林外的远方天际被冲天的火光照得一片明亮，仿若白昼，叫喊怒斥的声音也源源不断地从那个方向传来，其中还夹杂着刀剑碰撞、血肉撕裂的声音。

这些声音似乎是引起了晴霜体内怨气的共鸣，令她心生反感，下意识地想要远离那纷繁嘈杂之地。

她站起身来，正要召唤一旁的聆铮离开，却未曾料到和她相伴而生数千年的神剑第一次违背了她的意志，直直地冲天而起，眼瞅着就是朝着那个混战的方向去了。

在聆铮离开的一瞬间，晴霜只觉得她的心脏被无形的双手猛地一攥，体内封印再度震荡。

如此一来，纵使她再不情愿，也不得不追着聆铮去那个地方看一看了。

归山族的本命神器与族人相伴而生，均由上古归山中的灵气聚集之地封源池中孕育生出，生来便是彼此依附的存在。

是以聆铮剑内也和晴霜一样被封印了无穷无尽的怨气，眼下她的伴生神剑受到了远方怨气的吸引，若是施加在剑鞘上的封印受损，亦会影响她本身。

晴霜定了定神，飞身而起。

她神力尚未恢复，在这灵气稀薄又有结界压制的人界也做不到什么瞬息千里，等她刚刚出了森林，遥遥望到那混战之地时，聆铮早已飞到了人群中，引起了数阵惊呼。

“哎呦格老子的，这哪儿冒出来的玩意儿？！”一名手持长刀的年轻男子反应迅速地向后一跃，躲开了急速飞过的聆铮，他眼睛追着聆铮飞走的方向，嘴里也不闲着，“他娘的那群死妖怪又多新花样了？”

“狄勇！你个瓜娃子别看了，还不赶紧着，拦住这些树藤！”

在他身后年纪，一名稍年长些的，看起来是领头人物的中年男子挥舞手中武器，击退了一条想向他二人身后窜去的藤蔓。

晴霜向那边看去，她虽然并不怎么熟悉人界风貌，但也可以看得出那二人身后是一片排列的不怎么整齐的民居，大概便是人界的村落。

远远望去，村中不论男女的青壮年皆手持武器护住了村庄的四周，其他老少聚集在村中空地上，并没有躲入屋内。

在村庄外围，有条环绕整个村落的壕沟，沟中燃着一人多高的烈火，照亮了这一方天空，也阻拦了大部分袭击村落的巨藤，但依然有数不清的藤妖不断攻来，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藤妖数量太多，哪怕有一大半都葬身火海，依然有着不少巨藤冲破防线，死死缠住阻挡它们的人，在凄厉的惨叫中将这些人们完全吞噬。

“去死啊啊啊——老子看不看那剑都会拼死拦住这些该死的东西！”那年轻男子狄勇回头一刀刺进从烈火中窜出来的树藤，恶狠狠地将其甩进火中，“他娘的这么大火都拦不住，这个月都第三次了，没完没了了啊！”

“月初青阳公大人前脚刚去了王都，后脚这些妖物就蠢蠢欲动，没过几天就都联合起来了，这些年可是给它们憋坏了吧！”

不远处一名女子浑身沾满鲜血，她高举锄头，用力锄断了地面上正匍匐前进的藤蔓，断口处喷涌出鲜红的血液。

“不知道它们又吞噬了多少村子……”那中年男子重重喘息着，眼中倒映着熊熊烈火，他紧紧握住了手中长枪，“看起来比上回来的时候更加凶猛了……阿锦！小心——”

名唤阿锦的女子听到他的呼喊，猛地低头一看，一根粗壮的树藤瞬间破土而出，把阿锦托至半空，紧紧缠绕上她的脚踝，沿着腿快速爬了满身。

眼看阿锦就要被树藤完全缠绕，先前那两名男子目眦欲裂，却怎么砍都砍不尽自己面前的藤蔓，更遑论去救援别人了。

正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剑风呼啸而来，聆铮轻轻划过了那将近一人粗的巨藤，那巨藤便发出一声凄厉哀鸣。

深埋在土壤中的根系也从大地中扭曲着挣扎而出，深绿色的妖光四射，眨眼间便崩碎的四分五裂，最终一整条巨藤都化作粉末消散。

阿锦随着血雨一起从半空中坠落，卧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她眼中有掩不住的惊骇，“程永哥，那剑……是什么？”

中年男子程永摆脱了纠缠住他的藤蔓，跑到阿锦身前，查看她的伤势，看她并没有收到重伤，便也抬眼追随上了聆铮的剑影。

神剑依旧欢快地穿梭于交战的人妖双方之间，剑身看似随意的划过巨藤，便将那令此间凡人头疼无比的妖物瞬间摧毁。

“这妖藤在都广之野上肆虐了数百年，死而复生……”程永也无比吃惊，“就连仙门离火决的焚毁都不能彻底根除这种草木妖物，这剑又是何方神圣？”

那些剩余的妖藤灵智已开，看着无数同伴在那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剑下无一幸免，终是窸窸窣窣退去了，留下一地狼藉。

大地被翻出一个个土坑，壕沟中的火焰还未燃尽，东方已是微微亮起。

经过大半夜的折腾，外出抵抗妖物的村民亦有死伤，如今妖物退去，多数人都面色沉重地清理着战场，清点伤亡情况。

程永将阿锦交给村中大夫，自己目不转睛地盯着还在村口盘旋的聆铮，心中警惕，他不知道这剑对他们来说到底是福还是祸。

还没有等他靠近，不过眨眼的瞬间，一道赤金色的光芒闪过，半空中的剑突然消失了。

程永下意识向森林方向看去，他总觉得刚才那边同样闪过了一道金光，可是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

晴霜紧握着聆铮一路向村庄的反方向飞去，直到不再能听到那边的声响才停下。

她有些微喘，在站稳脚步后缓缓闭上了眼睛，在寂静的森林中，将一切嘈杂都驱逐出自己的脑海。

死亡和寂灭的气息，令她无比排斥。

好在体内封印还算稳固，虽然怨气在一天之内屡次被勾起，但还是没有办法冲破用晴霜大部分神力塑造的牢笼。

晴霜瞥了一眼在她手中安分的神剑，它自作主张剿灭了不少妖物，把那些妖物体内积攒的所有怨气都吸收的干干净净，算是吃饱喝足了，便不再折腾。

晴霜觉得一阵头疼，自己的剑不听话这种事情，她是从来没有料到的。

她沉吟片刻，将聆铮悬浮在自己面前，双手快速地结了一个略微复杂的手印，手印完成的瞬间，赤金色光芒在她手中绽放，化作无数流星将她面前的神剑层层笼罩。

聆铮微微颤抖，轻声剑鸣传入晴霜的耳中，她却保持着面无表情维持自己手中封印，直到神剑彻底黯淡无光，才将它收回了体内。

做完这一切 ，晴霜叹了口气，她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了，早点适应人界的环境，办完事回到神界去，才不会再出现刚才的情况。

晴霜正要抬脚去寻一处灵力充沛之地，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一声怒吼直直地撞入她的脑海。

“尔等蝼蚁竟敢背弃誓言！”

“愿献吾魂以祭神木，代天敕令，命汝之国邦，帝王崩殂，君臣离心，万民反叛，群妖过境，内忧无解，外患纷来，不出百年，国祚崩亡——”

伴随着这声怒吼，有许多破碎的画面如浮光掠影般闪过晴霜的眼前。

在一株通天巨木前，有一个翠绿的虚影高抬自己的双臂，呼喊着什么，仿佛是在向神木献上自己的一切。

那虚影逐渐消散，巨木四周的大地上有无数草木藤蔓破土而出，瞬间长至半空，遮天蔽日。

然而下一刻，烈火猛地燃起，将巨木周围一切都变作焦土，可草木生生不息，在火中依旧不断滋长。

无数草木死去又生长，烈火复燃的画面一一在晴霜眼前划过，最终，火中走出一个持剑的人影，那人手中的剑形状扭曲怪异，但见他踏火而行，草木也纷纷避让。

他一剑刺入了那通天的巨木之中，大地轰鸣，紧接着时间都好像停滞了一瞬，高大的草木在那一瞬过后快速萎靡倒塌，在烈火中烧尽化为齑粉。

旭日初升，春风吹拂而过，吹散了一地粉尘，露出了一道宽阔却已经干涸的河床……

画面到此结束，晴霜猛地转身望向森林深处，已经是白天了，可那里还是一片漆黑，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东西。

四周都是高大遮天的巨树，晴霜缓缓抬起了头，透过层层枝叶，看到了高空中的云层深处，有着若隐若现的绿芒。

只一眼，脑海中一阵刺痛，她立刻后悔了刚才那一眼。

“大意了……”意识消散前，晴霜挥手为自己划了一道结界，“没想到此地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