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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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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识他的时候,大家就都叫他二哥。

别说他家如今平步青云的幼弟傅恒,理应如此叫他,连他自己上头那位大哥广成,也这么叫他,

动辄便是,我家二哥儿,是个厉害人物,

一般这种夸赞都发生在人后,为二哥的家中顶梁柱传说添砖加瓦,但决计不能在二哥眼前发生,因为若是发生了,他铁定会认真归拢一下他那不甚规整的络腮胡子,立起他那时常迷离之态的凤眼,尽量明显的露出嘲笑的面部表情,讥讽广成,

是啊,我哪像大哥您那么好命啊,要饭都得有人给您端着破碗!

据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二哥养家,广成被他噎个半死,更何况家里其他人,所以富察家李荣保这一门的老老少少,子子侄侄,外男外女,似乎都很怕他。

哦不对,他自己没有儿子。

而我,是当今皇帝陛下,按亲缘关系我还得叫一声堂叔的人,选中了去给他生儿子的人。

我是皇族,他是外戚,按理来说,本应该他怕我,但事实上,我更怕他。

但和他家人,怕得又敬又爱得,还不太一样,

因为京城里家家户户沾亲带故,说到底也就这么大,每个叫得上名字的人,几乎都会有个为大众所知的刻板印象,虽真假难辨,却也大差不差,

比方说他家出的那位富察皇后,听说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且性情柔和,持家了得,毕竟在个兄弟众多的家族里,没让一群男孩子们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姑且面上兄友弟恭,那么便确实算得个女观音似的人物了,

虽然我从来没有被允许过参加宫里举办的宴席,也根本没见过作为皇后的她,但我却莫名觉得这个事肯定是真的,

毕竟普天皆知,当今皇帝陛下信佛,

那他一定对观音的感情不一般。

按照我玛法耳提面命的讲法,做文章需得首尾呼应,环环相扣,我想我似乎找到了今朝帝后那般恩爱的确切原因了。

所以,我怕二哥,因为他广为流传的刻板印象是,

二哥小时候,打死过一只四川官员进贡的猴儿。

那可是峨眉山的猴儿,虽然闹是闹了点,但猴儿只是想点了暂时饲养它的驿站,而这位哥,把猴儿给点了。

那时他们富察家,还是妥妥的八爷党,四川的官儿和猴儿也都是八爷党,就像当年得罪了康熙帝的那两只老鹰,这只猴儿也死得蹊跷,后来富察一脉各显神通,有的靠能力,有的靠交情,而早死了阿玛的二哥家,可能靠的就是二哥点猴子天灯的莽撞,纷纷得了雍正帝的青眼,全家完美转身。

环环相扣。

玛法诚不欺我。

可惜事发当年,世人难解深意,我玛法还在我们自家的熙春园里笑,笑这娃有辱斯文,

那时我才两三岁大,不知斯文为何物,更不识二哥是谁,尤其也不懂怎会有人与峨眉山的猴儿结了仇,

我只知道,玛法跟阿玛说,鹬蚌相争,渔翁才会得利,

可惜,最后事实证明我们诚亲王府并不是渔翁,甚至连鹬蚌都算不上,

是浮世尘埃,是初心辜负,是不得不蛰伏的蛇,卷入不得不争抢的磨盘,最后,□□盘手撵得粉碎,还得被啐一句,死得粘手!

所以当高高在上的皇帝堂叔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二哥的时候,

我一丝犹豫都没有地点了头,

因为我玛法和我阿玛都已经死了很多年,那么熙春园的斯文,就已经不再重要了,

而且比起二哥三十大几还没有儿子而丢失的斯文,我年过二十还说不上婆家的斯文,已经丢的只多不少。

作为一个于家族中众多弟妹有养育之恩,且其中之一贵为国母的二哥,他很完美,

除了大我十五岁,

除了杀过峨眉山的猴儿,

但我又不是那讨嫌的猴儿,

按照环环相扣法则,他应该不会一不高兴就杀了我。

皇帝堂叔问我,可有什么中意的嫁妆?

我想他大概并不是为了同族的我面上好看,只是想变相给富察家赐点东西,不得不说,在做女婿这个领域,他还是蛮合格的。

我答他,绵纸印的《古今图书集成》。

绵纸很贵。

古今图书集成是我玛法十余年的心血。

可到了最后,他老人家也没能拿到一卷,所以既然你问我,那我就要带着它,去嫁人。

从兴起指婚的念头,到在玉碟里选人,到宣旨让其觐见,最后都到敲定婚期了,乾隆皇帝终于真切感受到始终低着头,跪得谦卑的女子,原来竟也是个活人,而不是个关在笼子里只会学舌的八哥儿,

很好,像二哥一样的活人。

当然这些事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皇帝堂叔只是稍微楞了一下,而后就像没听出弦外之音一样,笑着点点头,大方地允了我的要求,还笑着啐了一句,二哥是该好好读读书,练练字,

看来有个玉女观音做皇后就是好,这又多出个大佛皇帝来,

不像他的皇阿玛,因为一个不高兴,就收走了我家的熙春园,关闭了我家的亲王府,圈禁了我阿玛,囚禁了我玛法,若不是六岁以前,我在玉碟上还是个无名氏,只用世子幼女来记载,不知道的以为将养不活,快死了似的,故而才没有跟着阿玛去宗人府,也没有陪着玛法上景山。

我能在我七叔家平平安安长到二十岁,实在得感谢年幼无名之故。

对了,卿格格这名字谁给起的?

旁人哄的一声笑开了,也不管皇帝就在当场,故而这笑,实则就是皇帝允许的,

毕竟这种一拍脑门按玉碟寻人拉红线,竟寻出个同音名字的皇室格格,且相看一番各方面都很合适,活像是个八卦笑话一样引人开心,

我听着别人笑,自己却笑不出。

我自己取的。

哦?

长辈们忙,来不及。

我总不能说,先帝爷看上我阿玛的名字弘晟,在我阿玛二十大几的时候就把他名字拿去,送给了年妃娘娘的小儿子,后来那孩子没保住,倒竟反过来怪起了这名字不好,搞得我阿玛年纪轻轻便做起了无名氏,所以我玛法只管我叫大丫头,从没给我取过正式的名字,

取了又怎样,抢的,就是你的。

那索性不取了,是避难,亦是反抗。

在杠先帝爷这方面,我玛法实在是软中带硬,怂里包奸,属实气人有一套章法的。

只是后来,我去景山给我玛法拣完骨头,又回去宗人府报备的时候,宗人府值班的小吏冷着脸问我,

你们全家又不是死绝了,让你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娃牵头去领尸骨?

话说得难听极了,但面冷心热,我还小,但我听得懂。

其实我更听得懂,收养了我的七叔,让我前去的用意,就让诚亲王府的梦魇,罩在我阿玛一脉之上算了,阿玛人还在宗人府圈禁,他仅有我一女,大伙能活活,不能活就死,也算个干净利索,所以来信儿让去景山的时候,我听话得站了出去,我知道七叔养我,不容易。

那小吏敢可怜我,也不容易。

弘晟彼时已经被卸了黄带子,那么就不存在先世子嫡女之说,落到底下人手里,很多事情便有了操作的空间,比方说,宗人府完全可以不给你发月例银粮,因为你阿玛都不是皇族了,那你更不是了,

在原有名册上确认个名字,归类到你七叔的固山贝子府,这样一来,总人数没变,名字也都有,就不会被人操作了,你寄养在旁人家,能吃自己的就吃自己的,别平白讨嫌!

小吏的嘴巴可真毒,但不得不说,很有道理。

我却怕他因此获罪,可他跟我说,今日本该他堂兄坐班,他只是来帮忙的,而且,据他所说,他伯父很宠爱他,就算发现了也不会有事的,再说这一招也不违规,纯属防小人,不防君子。

小吏他说他刚生了个女儿,也没有名字,于是我们俩研究了大半天,最后研究出两个字,

一个卿,一个晴。

都跟他的名字颇有点沾亲带故,前者意义好,后者书写易。

他当然选了后者给他女儿,然后把前者送给了我。

我总不能跟皇帝堂叔讲,

嗯嗯,你笑吧,大大方方地笑吧,

二哥给我取名,我给二哥生子。

猴儿都要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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