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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晴雨无凭(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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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节,湖面上虽还有几朵残荷,但早已无秋蝉和草虫鸣叫,夜晚的凉月下,除却人声,一片寂静。

一双隐匿在假山树影下的眼睛,默默看着手持灯笼朝那青丝散落的窈窕女郎走来的身影。

衣袍上的金线五爪金龙在烛火的映照下忽明忽暗,天子似有些醉意,见要寻找的贵妃独立在湖边,疾步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孟兰漪心跳还未平静下来,心里一边记挂着那人究竟走远了没,一边心不在焉应付着皇帝的醉话。

皇帝垂首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道,“兰漪,你还在生朕的气,”不等她再冷着心肠避开他的手,皇帝干脆撇开了手里的灯笼,将人搂在了怀里,借着三分醉意吐露心肠,“朕知道你怨朕,的确是朕做错了,兰漪,朕知道你从前过的苦,连皇后之位都给你了,还不够向你赔罪吗?”

他口中所说的“错事”已经过去一年之久了,孟兰漪听到这个词浑身一僵,心底升起浓浓的厌恶,原本为了维持表面平和而保持的沉默冷淡再也装不下去了,用力想推开他。

皇帝急忙道,“朕不提了,不提了……”

“陛下,若是天底下所有错事都能用赔罪来抹平,那便不会有错这个字了。”

因恼怒而轻颤的身躯逐渐冷静下来,孟兰漪清楚自己的处境,皇帝便是再有错,她想要安安稳稳做皇后、好好活下去,便不能彻底和他撕破脸。

更何况,方才见到的那个人,看样子对她的记恨不曾因为时间而减少半分。

今日中秋宫宴,明明应该在十几日后回京的人却悄无声息潜进宫中与人接应,孟兰漪细想方才之事,不禁有些后怕,若她失了势,祁召南又会如何报复她呢?

无论如何,她都得稳住自己的地位。

不知皇帝还有几分耐心肯折下身段来哄自己,孟兰漪心想,不如就今日吧,遂皇帝的愿,与他“和好”,只当是同舟之人,不去细想那些糟心过往。

月色下两道身影远远看去,似乎相拥在一起,辨不清二人的神色,只见贵妃原本抵在天子身前的纤纤素手慢慢垂下,似乎犹豫了片刻,环上了皇帝的腰腹。

祁召南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不时传来,听她从原本的气恼冷淡,到温声回应着皇帝,呢喃絮语,似还带了些娇嗔和低泣。

……

绕过喧闹的上京夜市,马车停在梁园隐在灯火背后的角门处,立刻有小厮迎了过来,引着来人朝着梁园深处的密室走去。

地上是酒楼纷繁,歌舞升平,地下阴冷潮湿,幽闭的密道中点着火把,火光将男子昳丽精致的面容笼罩下来。

宣平侯谢朗早已等在此处,见好友姗姗来迟,忍不住抱怨,“你提前回京不回家,大晚上不陪家人过节,跑这里来做什么?”

说着见这位多时未见的好友脸色沉郁,走到一扇屏风前,推开暗门,一言不发挑选趁手的问刑工具。

谢朗走近,忽在各色金属刀具散发的血腥味中闻到一股女子身上才有的熏香。

“好你个祁修礼,叫我在这里等那么久,是去见女人了!”

祁召南并未否认,挑了一把短刃匕首,认真擦拭着,没有回答谢朗的调侃,“人带来了?”

“带来了。”谢朗还颇有些疑惑,祁召南叫他带来的这个罪犯,按理说隔着血仇,早该在一年前从皇帝的私牢中劫出来后便处置了,他却吩咐人留着活口,待他从西疆回来后亲自处置。

“这些日子,我父亲可曾问过此人的下落?”推开另一道关押着犯人的暗门前,祁召南回头问道。

谢朗嗤笑一声,“这人头迟迟不落地,侯爷当然要过问,我可替你拖了一年,挨了不知多少眼刀子,你啊,等回去之后自求多福吧。”

一道暗门之后,靠墙半躺着一个被铁链禁锢住的异族男子,被黑布条蒙住眼睛,听见脚步声,警惕道:“谁?你是谁?”

祁召南站在他面前,缓缓蹲下身来,匕首敲击着铁链,声如寒潭道:“你哪只手碰过她?”

异族男子显然没能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挣扎着想起身,却被铁链绊倒,发出哗哗的金属声。

“我再问一遍,你哪只手碰过她?”祁召南陡然抬高了声音,厉声重复方才的问句。

异族男子正一头雾水之时,脑海里却突然回想起一年前的中秋夜,他作为北狄的大将受人陷害,被俘虏至上京,大晋皇帝李玄同欲劝降于他,他不肯相信狡猾的中原人,在狱中绝食。

本以为大晋皇帝已经放弃劝降,却没想到皇帝称那一日是中原的中秋节,设宴邀他饮酒。而等他被人押入宫中时,皇帝却没有露面,只有侍卫将他带到了一处偏僻的宫殿。

守在此处的小黄门告诉他,皇帝说,将军降还是不降,且等过了今晚再给陛下答案。

很快他便知道了大晋皇帝的意思,偏僻的宫殿中,锦帐香帷,艳香浮动,而在层叠的薄云红纱掩映下,榻上静静仰卧着一名年轻女子。

单薄的绸衣蔽体,隐约可见其身姿曼妙,一张熟睡的娇颜泛着异常的酡红,宛如落入花间的仙子。

若是能与这样的美人一度春宵……他还能坚持绝食,坚决不降吗?

祁召南盯着他的脸色,见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强忍住一刀了结了此人的念头,紧握着刀柄的手背上青筋凸起,隐隐颤抖。

明知道此人没来得及侵犯她便被谢朗手下的人劫走,伪造了北狄细作的行踪作为掩盖,他却忍不住怒火,叫谢朗将此人秘密囚押,等他回来亲手了结。

她入宫为妃是为了身份地位,可凭什么,眼前这种人也敢和她扯上关系。

那他算什么?也只是她曾经的裙下之臣而已吗?

谢朗等在门外,只听得里面有持续了近半个时辰的嚎叫声,密室阴冷昏暗,不由得叫人脊背生寒。

等祁召南提着木盒子从里面出来时,谢朗朝暗室中看了一眼,满地的血污……

任是见多了这样的血腥场面,都有些不适,谢朗觑了一眼他手中的盒子,知道里面是那人的头颅,大抵是要带给定安侯过目,于是问道,“剩下的怎么处置?”

“扔到乱葬岗,喂狗。”

此番秘密回京,知道他行踪之人少之又少,祁召南本想等十几日后到他明面上的“归期”再回定安侯府,但想了想这样的中秋佳节,母亲膝下只有他一子,孤单寂寞,便只身悄悄回府,打算看一眼母亲。

“站住!”

他原本只是顺路将装有那北狄将军头颅的盒子放到家祠,转身出来,却见廊下乘着轮椅的父亲早已等候他多时。

他自小与脾气严苛冷漠的父亲不亲近,除了商量要事,父子俩平日里几乎不怎么说话,算起来在西疆这么多年,也未曾和父亲通过信件。

有些陌生的父子俩站在廊下相对无言,定安侯沉默了片刻,自己转动着轮椅,进了祠堂。

祁召南跟在父亲身后,走到供奉着列祖列宗的的香案旁,点燃了两炷香,分别插在了祖父和大伯的牌位前,敛眸沉声道:

“人我已经带来了,就在这盒子里,父亲可亲自查验。”

这人当年曾重伤过祖父一箭,才导致祖父毫无准备,死在了二十年前先帝的阴谋中。

定安侯看着他与妻子如出一辙的精致眉眼,想起长子年幼时性格也随了他母亲,极为活泼爱笑,只不过后来独他一人背负着整个祁家,长大后如同换了一个人,寡言冷淡,对谁都疏离。

“你耽搁一年,才将仇人手刃,我不过问你的缘由,也不过问你为何提前回京,”定安侯冷声道,“可你扪心自问,今日才把人带来,对得起你祖父吗?”

“今夜便在这里好好跪着,向你祖父和伯父赔罪!”

香案上烛火摇曳,不知跪了多久,祠堂的大门处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祁召南睁开眼,转头望去,只见母亲长平郡主笑嘻嘻朝他摆了摆手。

他起身将门打开,长平郡主端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小声抱怨,“你爹爹就是那个臭脾气,跪什么跪,不用听他的。”

祁召南难得笑笑,温声对母亲道,“只是跪一晚祠堂罢了,儿子习惯了。”

长平郡主闻言呸了一声,拉着多年没见的儿子左打量右打量,“你爹爹那个糟老头子,除了会罚你跪祠堂还会什么,修礼,为娘怎么看着你比五年前还瘦了许多……”

母子俩说了会儿话,长平郡主忽然笑道,“你与娘说实话,是不是有心仪的小娘子了?”

祁召南顿时蹙眉,想起今晚谢朗调侃他的话,不禁头疼,这人就是看不得自己过一天安生日子,大晚上还特意给母亲递信传话。

知子莫若母,长平郡主一眼就知道儿子在腹诽什么,打开食盒递给他糕饼,笑眯眯道,“你别怪谢朗跟娘告密,他娶了我们兆王府的女儿,就得好好巴结我这个姑母,更何况,谢朗和你差不了两岁,如今和你表姐成亲都六七年了,生的女娃娃都这么高了,你还独身一人,谁不替你着急!”

祁召南摇头,“此事不急……”

“不急什么不急,难道你还要等着事成之后才考虑终身大事?”长平郡主恨铁不成钢,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唯独在男女之事上让做母亲的操碎了心。

旁人不知道,她却知道,五年前儿子出了趟远门,右手上多了一道女子留下的咬痕,不知路上邂逅了什么来历的女人,回来便生了一场大病。

“莫不是……”长平郡主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试探道,“你若心里还惦记着之前那个,不用担心你爹爹阻拦,有娘替你撑腰,不管什么来历,你中意便好——”

“母亲!”他忽然打断母亲的话,眸光冷了下来,嗤笑一声,“没有什么放不下的。”

他惦记着孟兰漪?可笑。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人设:每天怨念被坏女人始乱终弃的嘴硬流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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