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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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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两相凝视间,宁无歌的表情似乎有所松动,她似是不爱与祁念对视,立刻移开目光,再一次垂下手来,“我留着你还有用,不会杀你的。以后这种怪话,也最好是少说为好。我不爱听。”

祁念上前两步,“倘若我非要说呢?”

宁无歌不由一怔,再抬头时,她的神色突然变得极为严酷,袖间翻手扑出一道白光,犹如流星赶月般往祁念身上丢去。祁念咬紧牙关,丝毫不动。此处不能动用功法,人人在此处都是个普通人,不过就算是普通人,宁无歌也显然接受过极为严格的训练,并不会失了准头。只听风声猎猎,几乎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宁无歌掷出的刀剑已经飞到祁念跟前。原来她打的并不是他,而是站在他身后的什么人,匕首从祁念耳边飞过,带起几缕发丝,扑的一声,似乎已经准确打中了目标。无歌眉头紧锁,却半点没有放松,“好久不见,姜公子。”

走廊尽头,冒出道身着黑衣,高高大大的身影来。西山城主的义子姜云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两人身前,先是抱拳行礼,“今非昔比,倒是我怠慢了。”

“你来得好快!”宁无歌脸上一片铁青,已现怒容,但话语中却是赞美之意。姜云谦逊一笑,“事关我的身家性命,荣华富贵,实在是不能不上心。”

他先向祁念行完了礼,又转而向无歌道,“现如今这里只有我们三人,我还是当称您一声……”

“且慢。”宁无歌面无表情道,“前尘往事,不用再提。”

她在隐姓埋名之时,手头一时没有合适的□□,只当自己露真容的机会奇少无比,能认出自己的人整个魔界都不过五指之数。哪里料得到姜云不知从哪里得到了风声,知道她便是那个失踪良久,音讯全无的魔界左使。宁无歌虽然不愿自己身份被公之于众,但也知道这对于自己来说虽然是危机,也可以成为机遇,全看自己如何把控。当下走回到一间暗室之中,点燃灯烛,坐到了石桌边,“姜公子,请坐。这里没茶没点心,便算我待客无礼了。”

“我这个人一向不大看重那些虚名。”姜云说,也不客气,自己在石凳子上做了,“只看重诚意,却不知道宁姑娘你有几分诚意呢?”

这是在追问乔睨的所踪。

“过程虽然未必和姜公子想的一样,结果却的确是姜公子所想要的。”宁无歌道,姜云只以为她是嘴硬,实际上还是按照自己的意思取了乔睨的性命,脸上不由露出势在必得的微笑,“宁姑娘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追着他一个一辗就能碾死的小蝼蚁不放?”

“那必然是有缘由的。”宁无歌淡声说,兴致缺缺的样子。她自己在心里计数,一是确实为了无忧坊大火一事寻个替死鬼,而那大火背后必定又烧掉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二是为了乔睨跟在祁念身边,不方便再安插别的耳目,三是为了找个机会,压在她这个左使头上,使她稍稍训从,先给个巴掌,再递上合作的甜枣。

“这却也是为了宁姑娘自己好。”姜云见她脸色不好,也不敢欺压得太过。他是赌场里讨生活的人,眼尖,瞥见祁念这身白衣一角沾了个血点子,便心思一转,笑道,“祁琴师,你这样看着我,难道是心中愤恨,想替他报仇?”

他没等祁念接话,便继续向下说道,“难道这三个月朝夕相伴,祁琴师真将他当作知心好友?”

“各怀鬼胎,谈何交心?”

“那么祁琴师想必是很恨他了。”

“各为其主,有何可恨?”祁念又说。他两人这一问一答,语速都是极快,犹如已经对演过千百遍一般,姜云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摇头叹息,“到底是做魔尊的材料,我不如你,我认。”

宁无歌眉目一动,眼睛扬起,似有杀意在脸上转过一息,但又稍纵即逝。若说之前在暗室之中听到乔睨临死前的诉说,祁念还有几分疑虑,但姜云此语便将他的身份坐实了,再也没有作伪的可能。祁念暗自在心中摇摇头,只觉得这一切荒唐可笑,勉强露出几分喜色,道,“那些都是从前的事了,我如今一点也不记得,只能全听这位宁姑娘的安排就是了。”

“唔,宁姑娘是聪明的,属下也觉得很好。”姜云低头应和,知道祁念已经选择与宁无歌站在一处。他心中暗恨,想,你在孔雀楼足足住了三个月,却只见了这宁姑娘一面,到头来还是要和她拧做一股绳!他混迹孔雀楼中,再怎么不醉心于时事,对于八卦总是听闻了一些,知道人人都说不管魔尊和左使到底是爱是恨,总归要纠缠在一起,未料到如今时过境迁,竟还是如此。可见世事无常,倒显得有几分天注定的味道。

宁无歌神色稍定,手指在腰间佩刀上虚按着,一下下弹着刀身,“我们二人各有各的念想,不妨一一说出来,也好互相帮助。通力合作,也好成事么。”

“小弟现下倒真有一件烦恼,想要向两位倾诉。”姜云从善如流,他看面目虽然要比祁念和宁无歌大上几岁,但两人纵横魔界的时候,姜云还只是个只会摸着骰子咯咯直笑的小娃娃,所以这声小弟叫出来也没有什么不适。

“我早年出身微寒,承蒙我义父看重我的才华,收我做义子,这才有了今日的荣华富贵。我原本应该缬草结环,五体投地地报答义父的恩德。只不过现如今义父人到老年,难免昏庸,做出来的事情常常让人心里打嘀咕。我以自身声望强压了几次,但民怨更沸,再这样下去,我真怕义父晚节不保!”

“你要替父保全清名,打算倒是不错啊。”宁无歌不动声色道,此刻,她心中却已经了然,这西山城主渐渐势弱,却又不肯让权,姜云等不及他百年之后,便想要提前篡权夺位了!

“如果只是这样的小事,那也倒只是我自己的家事,不应当拿出来麻烦两位。”姜云道,“可是,前些天我刚刚得知消息,义父不知被什么人所蛊惑,竟把主意打到魔尊……魔尊大人的魂魄和身体上,还说要在百岁寿辰那天,使点什么怪奇法术,将魔尊的魂魄尽数吞吃。我一听,真是唬得魂飞魄散,不得不连夜和您二位来商讨此事。至于那乔睨,亦是我义父派来监视魔尊的卧底,我只能想这个法子来铲除他。”

“他身上的这失魂症,总不是你义父也有参与吧!”宁无歌意味深长道。

“这……按常理说应当是不敢的,但义父如今老了……”姜云心中一凛,险些有站起来回话的冲动,魔尊被杀的事是魔界之中最汹涌暗黑的漩涡,谁沾上那可都是一片腥风血雨。他又素来听闻左使对魔尊那叫一个此情不渝忠心耿耿,眼下看她话语里直指自己义父参与杀死祁念,抢夺他的身躯和魂魄一事,十分担心她为情发狂,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情来,但又不肯放弃在无歌面前给他义父上眼药的大好机会,因而答得十分似有还无,模棱两可。

“哼。”宁无歌摇了摇头,示意此事略过不提,“先前之事我自会查明,但你义父想要以魔尊身躯为引,吞吃他的魂魄,竟将他当一剂灵丹妙药来养,这种事我也是绝不会允许的。”

“是,是,我义父还有三天就要到百岁。”

宁无歌也是近来才发现,旁人都以为自己对祁念情深无二,所以一提起和祁念相关的事都是十二万分的小心,即使自己勃然变色,开始说些不怎么客气的话,旁人也都只是讷讷作声,对于此是十足十的宽容。这番情状若被利用的好,实在是大有文章所做。果然,姜云立刻说道,“是……那是当然的。”言语较之前更要多出几分恭敬。

宁无歌觉得好笑,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一丝微笑的神气,“他打算拿祁念做什么?”

“具体如何,我也不知道。义父只对我说,要我准备一个完全不通修行之事的人在当夜伺候。我当下就觉得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只是义父的感知力天下无双,不管什么样的高手,再费心费力掩盖自己的气息,都不能逃脱了他的眼睛,可若是真的派一个不通修行的常人进去,那又实在没法阻拦。其实我也不是有意要惊扰您,但是事到如今,眼看日子一天天逼近了,我又没有别的法子,只好斗胆来求一求您……”

这停顿意味深长,宁无歌一愣之间,已经知道他需要自己脖颈上的遮蔽之石,好叫一名高手冒充常人,隐没气息,一击即中。她摇摇头,“不可,此物是我喜爱的法宝,百年以来从未离开我身,从不外借。”

“宁姑娘何必如此小气,难道是怕我借物不还?”

“你从我这取走的爱物,又岂止这遮蔽之石一件?”宁无歌朗声道,眼睛往祁念那里一瞥,“这也给你,那也给你,我自己是什么也不剩下,姜公子又能给我什么?”

她这话虽然暧昧,但神态大大方方,毫不扭捏,没有丝毫矫揉造作的成分,反而显出分风情来。姜云一愣,随后道,“你二位吉人天相,必然有一天重回尊位,使天下山川草木都为之鞠躬低头……倘若真有那么一天,我自心悦诚服,倾力为二位提供助力。”

“这可做不得数。”宁无歌摇头道,竟对他所勾勒的权倾天下的景象毫不动心,“未来的事,谁也不知道会如何。再者说来,若是真得了什么尊位,你便成了有功之臣,地位自然水涨船高,获得的好处更是数不胜数,算起来,我还是亏。”

姜云没有料到心中所想被她直接说破,脸上不由露出些许尴尬的神色,宁无歌沉思片刻,示意他附耳过来,对他低低地说了句什么,姜云听完之后,面色大变,“这,这怎么使得?”

他自进入到这牢狱中来,一直进退有度,谈笑风生,如今却好像要拔腿就走一样,祁念觉得惊奇,脸上却一点不显,跟着激将道,“姜公子什么场面没见过,又何必惺惺作态?难道是买卖人惯用的压价手段?欺我们不常去市集么?再多的筹码我们也给不出了,只能用你说的这些换她说的这些,做一锤子买卖,再讨价还价却是不可能的。”

姜云闻声望去,却见祁念笑容笃定,毫无心虚之意,暗暗思索道,“难道宁无歌已经事先和他通过了气?”又想到,“这两个大人物都觉得此事无碍,我一个小虾般的人物又何必替他们想这么许多!”当即说道,“既然如此,我愿意应诺。”

“好。”宁无歌冷冷说道,“你也不用再备什么高手,三日之后,我亲至百岁寿宴,还真想看看你义父打算怎么对他!只是其余的细枝末节,还希望姜公子好好安排了。”

姜云未料到她竟然能许诺亲自出手。左使昔年胭脂刀的威名,更要在他找来的一众好手总和之上,不要说偷袭偷打,就算名正言顺地公平决斗,西山城主也决计在她手上支撑不到第一百招。姜云一时狂喜,哪里料到她虽然答应的如此爽快,功力却是大有水分,大打折扣,他不由一揖到底,道,“我先多谢宁姑娘出手相助!”

二人又借着此处隐蔽,将一些细节商量定了,姜云方匆匆离去。他来时风雨欲来,走的时候却难掩喜色,祁念注目看他的背影,若有所思,“此人虽一口一个义父义父,极为尊崇的样子,但若要看他的所作所为,又有哪有半分感恩之心呢。“

“世上本就没有什么长存不灭的感情。”宁无歌道,“就算是男女爱侣,爱到情深,便也会生出恨意。我以前曾听过什么‘久病床前无孝子’的话,大约不是骗人的。”

她显然对西山城主和姜云的这一笔糊涂账毫无兴趣,返身欲走,想了想,又从怀中擎出一物,“乔睨的事情一出,孔雀楼是不能再回去了,你先和我走吧。”

说着,虚晃一招,五指缓缓往祁念脸上按落,她在等他避让,魔界零零总总快百万人口,哪怕是三岁小儿都知道,不要叫人随随便便地把什么东西按在你的脸上。但祁念没有避让,一闪念间,那张□□已经严丝合缝地贴在他的脸上,像水波一样轻轻一荡,她转过身,殊无情意,“我还有要事,你先到我房里去。遇到有人查问,就说是我宁无歌叫你来的,他们便一定会放你进去。”

“你还要去办什么事?”祁念问道,吕秋泓给的□□果然不是凡物,神族的做工也的确精良,现在,他看起来只与从前有五分相似了,但说话做表情,竟然一点破绽都没有。

“和你没多大关系。”宁无歌避而不答,将腰牌递给他,转身向外行去,“那个面具你一会先取下来,等过了守门人那关再带上。别让他计算进出人数,瞧出什么不对来。”

祁念依言行事,他做事一向仔细谨慎,就算宁无歌没有提点这几句话,也决计不会露出什么破绽来。他出了魔界地牢,寻了一个偏僻之处将□□贴着脸带上,心里想着宁无歌忽冷忽热,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然而正是因为这份忽冷忽热,她才显得魅力非常。他一面笑话自己竟被如此简单的若即若离所诱,一面却不由自主地想着她去了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能回来,这般分心二用,竟然一点也不费力气,反倒轻车熟路。这样想着,已经穿过灯火繁华的长街,走到了白羽卫分部门前。

此刻天色已近黄昏,天边金边火红的火烧云低垂,压着蓝紫色的天幕,夕阳乘着最后时刻在黑山上放着光芒,此处的白羽卫们已经点燃了火把,开始商量晚上交班的事宜了。祁念向守卫打了个招呼,递上了宁无歌的腰牌,便自然而然地进到了院子里。他也不急着直接去找宁无歌的房间,只是若无其事地四下转了转,在心中勾勒出一张院子的平面图,又算了算此处分局的居住人数和交班时间。

这一切都非他刻意为之,而是脑中自然而然地便这样想了,这样做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都差不多已经要算完了。祁念忍不住在心中一叹,想道,“我从前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他走到了一段长廊的末尾,却突然听见哎哟一声,撞上一名紫衣少女。祁念认得,这是总是跟在宁无歌身后,像条小尾巴似的离离。他见过离离一次,对她的印象主要在于她对除宁无歌以外的人冷若冰霜,默不作声,祁念于是便也目不斜视,说了一声抱歉,决心同她擦肩而过。

“等等!”这回,却是离离先叫住了他,她返身转步,眼睛上下打量了祁念一番,“你是什么人?我从没在这里见过你。”

若要因为离离寡言,便以为她只是个跟班型人物,那可是大错特错了。她年纪轻轻便同宁无歌一道奔赴冰雪城,每天都要处理数以千计的文书,记性那是一等一的好。祁念未料到她竟能将上百号人的面孔统统记住,一有不对便发现端倪,只好说道,“是你们宁统领让我来这里宿一晚上的。”随后,又取出腰牌递到她眼前。

离离一时竟默然无言,但一双眼睛已震惊地瞪大了,“是今夜?”随后,一个可耻的想法竟然浮上心头,使她恨不得狠狠打自己一耳光:不过看他长成这样,也是难怪。

“不错,正是今夜。”祁念没有觉察到什么不对,反而耐心和她解释,“宁统领还说,自己不过子时便可以回来,所以不用特地给他留门。”

离离狐疑地瞪着他,话语中带上了几分审问的意思,“你这人,你这人……同宁统领很要好么?”

“要好倒是说不上,不过我倒是想与她多说说话的。”

“这怎么可以!”这句“要好倒是说不上”不知道哪里捅了马蜂窝,离离立刻高叫起来,随后,她似乎也觉得自己声调奇怪,连忙压下惊叹,竭力平静地说道,“若要说话,有什么是白天说不了的,非要黄昏之后,子夜之时,两个人在房里说么?”

“这一点我也不是很清楚。”祁念沉吟道,“不过左右是宁统领邀约的,不来好像不大礼貌。”

离离后退一步,没有再说话,面上显出纷乱的神色,显然正在苦苦挣扎。少顷,她突然眼睛一亮,好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那么,或许……你其实是个女人么?”

祁念觉得这话问的十分好笑,倒不介意自己被狠狠冒犯了,“当然不是,我是个男人。”

离离低声叫了一声,祁念没听清楚她到底说了什么,她便用双手掩着面孔噔噔蹬地从他身边蹿出去,逃走了,他不由提高了声音叫道,“姑娘,姑娘,你还没给我开门呢!”

离离如提线木偶一般,咯吱咯吱地回转过身来,从怀里取出符咒,往房门上按。这时候,她倒真的应了自己的名字,神色迷离的好像中了什么法术。开完门之后,她也不动了,就站在原地木呆呆地看着祁念登堂入室,对方还平静地转过头来,问道,“请问,你在这里,还有什么事?”

离离抬起双手,揉了揉脸,这才把一脸木楞揉回冷漠的神情,她的表情忽而显出几分凝重,道,“这位先生,虽然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我见今天这副情景,是不得不劝你一声了。我这话大街小巷,人人都听说过,然而未必放在心上,如今再提点你一遍,你需得记得:活人是斗不过死人的!”

说完,又噔噔蹬地跑远了,这次肢体语言十分坚决,再也没有回头。祁念琢磨了一番这话,还是不解其意,他见宁无歌的房间大而寂寥,又不好去乱翻别人的东西,便规规矩矩地在桌边坐着,连茶都没有一盏,几乎都要闭上眼睛睡着了,宁无歌才微笑着推开自己的房门,从昏黄的灯影里走出来。她看起来虽然疲惫,神情却很满足。祁念把离离的话同她一五一十地复述一遍,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活人死人的,好大不吉利,以后别说了。”无歌说,她伸出五指到祁念脸上,将那张□□取了下来,对着它微笑了一下,好像心底正压抑着什么爆笑难言的话语,片刻之后,又抬头笑了一下,这回是看着祁念的正脸。

祁念好大不自在,总觉得她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但是又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他有些困意上头,环顾室内,却只发现一张仅供单人睡的小床,当即站起身来,“我去拿一套新的被子,在地上铺一铺。”

“有这个必要么?”宁无歌说,灯影下,她的脖子更显得线条修长,此刻正坐在床边,将枕头摁在怀里,用力地拍了拍。她抬起头来,故意抿起唇角,又是那种非常冷淡,但又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去攀谈观赏的表情,“从前倒也没有这样拘束罢,魔尊大人。”

祁念不由一呆,“我……没有想到,我竟是这种人。”

宁无歌哼了一声,那种脉脉的神态突然从她脸上消失了,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只见她袖风一卷,文物架边放着的长剑连剑带鞘地跳了起来。她全程没有向那柄宝剑投去一眼,但剑身呛啷跳起的高度,却是如同算计好了一般,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宁无歌看也不看,信手一按,手腕直贯而下,长剑已经斜斜地飞到床头,直挺挺地立在被子上。她使得力道恰到好处,既没有割破被子,长剑也不至于弹跳起来,倒在地上,“你不是那样的人!你我之间清清白白,没有一丝一毫的越轨。”

她想起少年时候的事情来,想到那时候他们二人被神族人追捕,只能像丧家之犬一样用一点点钱在神族触角伸不到地方流窜。恨不得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掰做两半花,也恨不得从天而降一个有钱且恶的人,好叫他们劫富济贫。然而终究什么都没有,只能龟缩在一间狭小的屋子里,两个人一个人睡床,一个睡地板,一天天地轮换,轮流在地上睡,到了冬天最寒冷的一个月底,寒气入骨,两人都觉得膝盖酸痛,几不可抑,宁无歌的手指更是接连三天都没有一丝暖意,只有那种从指尖盘旋而上的冷。那时候,祁念就是取了自己的剑过来,发狠般刺在床上,“好,若是我有一分不该有的心思,便让我死于万刃穿心,死后魂魄流荡,都不得安宁!你过来罢!”

可是如今,时过境迁,这房里有暖炉,室内有熏香,那个人却又回到她跟前来,以他少年的神态模样诚心发问,真是像,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恶毒的法术,叫一个人可以越过那些算计,伤害和冷言冷语,摇身一变回到他眼眸清亮的从前呢?“床上放剑,是什么意思呢?”

宁无歌道,“是一句誓言:苍天可鉴,你我二人,清清白白。倘若我心中有一分不该有的绮念,行出任何不妥之事,便叫此剑将我劈成十七八块。”

祁念眼中显出了然的神色,又道,“原来我是这种人。”

宁无歌哼哼道,“是啊,该夸你一声正人君子了。”

她这一句话虽然是夸奖的语调,但脸上殊无笑意,祁念凝视她半晌,小声说,“我不如还是出去吧。”

“不。”无歌摇头,“这个姜云,我不放心,你若出去,他要派人暗杀你,这里废材叠成堆,整个白羽卫分部都没有人能护的住你。”

“那你这样做,是为了保护我喽?”

“不错。”

简单的几句谈话过后,她屈起指节,用力地敲了敲桌面,“过来吧,今夜烦劳你睡桌子。”

宁无歌翻身上床,随手打灭了灯烛,祁念仍呆呆地望着她,心中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本来就是多思多虑的性子,此刻不由想到,若是她依然爱我,为什么又冷言冷语,并不热络?若是她还在怨我,又为什么要救我性命?

但是偌大一个居室之中安静无声。宁无歌卧成了一壁安静的影子,枕席之上,她的头发如千丝万缕的黑色流水,徜徉而下。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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