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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挑刺手段(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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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无歌深深地吸了口气,发力上挑。她的着力点挑的很准确,时机也不错,正是方举灿握在刀柄上的力道松弛下来的那一刻。只听一声极为干脆的响,木屑飞扬起来,他的木刀被斜拽着打飞了,挑上了天,落到了一边的树荫之下。

离离上前两步,把那深深插进沙砾地里的木刀拔了出来,抖去上面的尘土。那刀上已经崩了一个缺口,眼看又被劈坏了。

校场上,方举灿仍嚷嚷着“下属该让着上司,”“你到底懂不懂”之类的话,喊声遥遥地在风中回响着,而宁无歌却抱着手臂,任骂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神色中到底显得有几分无辜。离离有些生气,提着木刀略微对准了一下,就向他们抛了过去,正砸在方举灿的脚边,溅起一大片沙土。方举灿往旁边跳了一下,转头怒视着她。离离假装没看见,若无其事地笼着手走开了,心里很高兴不用再听他骂无歌了。

她在白羽卫中担得是文职,平日里几乎不用跑东跑西,只需要处理几封往来的文书,几乎没有什么事干。令人高兴的是,离离的上司也是个不大管事的,整日里抓鸟种花,乐得清闲,任由她一天天地往宁无歌这里跑。

“多谢你了。”

离离抬起头,正看到宁无歌拖着一把木刀向自己走过来。阳光很是猛烈,无歌用井水抹了把脸,任凭冰冷剔透的水珠一串串地滚下额头。她的皮肤在烈日之下,焕发出一种玉似的通透光泽,离离赶忙往旁边让了让,分了一小半树荫给无歌,“结束了?”

“大概吧。”无歌说,将头发甩开了,重新扎成一束。“平日里打一会,他便已经喊苦喊累了,恨不得要趴在地上打滚。我今日已经将他的刀劈裂了十八次,他倒好像是越挫越勇。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左右他要到右使手下去任职了。”离离的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之色,“我听说,右使为了拉拢方家,许给了他一个高位。”

“旁人的事,不必再提了。”无歌无所谓地摆摆手,她的声音突然变低了,“要你查的事,都查明白了么?”

“是。”离离应道,“他来孔雀楼弹琴,是三个月以前的事。平时十分的安静,每日只是弹琴,其余也不做什么多余的事。他几乎完全不和外人说话,之前还有人以为他是个哑巴。”

“他叫什么名字?”

这次停顿的时间更长了。离离看了她一眼,才用很小的声音说道,“祁念。”

“哼。”无歌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冷哼,“魔尊叫祁念,他也叫祁念;魔尊是三个月前死的,他是三个月前来孔雀楼的;魔尊长成这副样子,他也长成这副样子——世上竟然有这么巧的事!”

离离倒退一步,似乎也被她言语中冰冷的杀意所撼,“只是,他好像什么也不记得了。自然也不认识……您。”

她顿一顿,小心地问道,“您觉得,真的是他回来了么?”

言语之中,多少带着几分狐疑的味道。离离是在魔界之中长大的孩子,自幼便笃信魔界中人信奉的那一套——命灯灭了,人便死了,死后魂灵飘飘荡荡,要入幽冥河,喝孟婆汤,来生再缔结因缘线,又是一个全新的人生。或许那个白衣琴师只是天生相貌像他,又或许只是什么阴谋家做出来的木偶,用来做别的谋算。

“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那套风物牌。”宁无歌说,她的模样甚至是嫣然的,叙述的时候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除了他。除非是一笔一划亲手雕刻而成,不然又怎么能光听声音便分辨出牌面的次序呢?你和姜云都输给他,这不冤枉。他并不会赌,但凡换了任何一套普通的牌,都不会有那日的事发生。”

离离不由沉默,犹有些难以置信,“其实,属下还有一事不明。”

“讲。”

“您当时说,左使牌是姜云右面的那一张,答案毫不犹豫,这到底是您故意骗他的,还是您也像我一样,觉得左使牌在他右面呢?”离离犹豫了很久,才低低问道,“在您心中,真正的左使牌究竟是在左面,还是在右面呢?”

风又起,将花瓣纷纷扰扰地吹在无歌的裙子和头发上,无歌低下头,将最后一缕发丝挽到耳后,她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他有很多秘密没有告诉我。祁念就是这样一个人啊。”

“……包括会死而复生的事么?”

“不奇怪,祸害一千年,他这种人总不会轻易死的。狡兔三窟,以他的心智,指不定有多少后手铺在后面。”

“既然如此,要从姜云手底下把他抢回来么?”离离提议道,“倘若那真是……魔尊,不管姜云知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落在别人手里,总不放心,怕是某一天会成为别人用来妨碍我们的棋子。还是寻个由头带回来吧,左右您不会害他。”

“不。”无歌断然道,这一声拒绝说的极为干脆,“敌人都藏在暗处,我们尚且不知道他们的打算,万万不可贸然行事。若姜云真的在试探我是否是左使,那便正中了他的圈套。倘若祁念被人所惑,反过来要和我们为敌,那也是大大的不妙。”

说到这里,她又不免心思一动,想起离离之前说的那些关于西山城主的传言来,“从不落败么……这个后手留的倒是有趣。我不接招,他心里究竟在打什么算盘,我们再等等看就知道了。”

声气虽然是平静的,可是心跳却渐渐地快了。无歌觉得有些兴奋起来,好像战鼓被重重擂响,一声声地催促着她重回战场。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这种知道危险近在咫尺,需要用最小心的姿态将其一一避过的感觉。

“接下来,你便去……”

这句话并没有说完。话说到一半,她便快步向前,用力把离离朝身后一推。迎面而来的是一团拳头大小的火球,事出突然,无歌只得捏了右掌成拳,一拳击出,方抵消干净了这火焰的冲击力。然而那火球却是余威不减,一碰见无歌的五指指节,便如同凉水滴尽了油锅,轰然暴沸起来。

冲天火光间,离离脸上才浮现出些许茫然来,像是刚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被人攻击了。无歌屈掌,再次握拳,这一次,火焰才被堪堪地压制住了,渐渐地火势小了下去,再没有声息了。

无歌把那团燃烧殆尽的烈焰信手往外一抛,揉了揉自己的指关节。离离方才背对着她说话,背后没长眼睛,她却看的十分清楚。眼前的火球分明是来自校场的方向,而此时的校场中央只站了两个人,一个是气急败坏的方举灿,正急慌慌地拖着步子像自己这边来,另有一红衣少女,眉眼明艳恰如今日的烈日阳光。

“宁无歌!宁无歌!”方举灿平时见了她就讨厌的不行,这回倒是迅速地迎了上来,他气急败坏,脸都变形了,“你瞧瞧,这下都被人家打上门来了,你不管么?”

“你不会真以为我是你雇的打手了吧?”无歌说道,以她的功力,自然可以看出那个火球并不是故意对着自己二人所发,而是斗法时不慎突破结界出现的漏网之鱼。她料想以方举灿的功力,怕是斗不过那突然出现的红衣少女,分明是他自己力有不逮,现在倒来撺掇别人。

“你……你……”方举灿指着她,你了两声,“左右你是我下属,你还认不认账?”

“无可否认。那要属下如何?”无歌说,她抱臂在身前,一点没有想要插手的意思,“打她一顿么?”

“你也有这个意思么?”此言一出,方举灿的神色顿时产生了数番变化,最后停留在一个兴奋的状态上,不过声音还是很小声的,“你去揍她一顿,就像……就像揍我一样,不,比揍我还要狠,少说也得劈断她二十根木刀,你看这样如何?”

这校场中的红衣少女算的上是他半个青梅竹马,名字叫做秦遥。当然,魔界之中,还是她的另一重身份更为如雷贯耳——她是魔界那个很可能即将登上魔尊之位的右使的女儿。方举灿从小和秦遥不对付,互相都瞧不起对方,如今不敢得罪自己的这位青梅竹马,又不甘心被揍。是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开,焦头烂额之际,就连看到宁无歌都觉得面目可亲了,“你若打赢了她,我立刻送你锦旗酒席,连开十日。”

“我看这样不怎么的。”宁无歌似笑非笑,“这女子非富即贵,若是我把她打死打残了,你会为我说话么?我不过是一个一羽的小小白羽卫,人微言轻,身处在屋檐下面,是不得不低头的。拳头都没法捏得硬了。你该不会是故意说这种话诱我与之相斗,暗害我吧。”

方举灿傻愣愣地盯着她,好像没有反应过来她究竟在说什么。

“算了,以你的脑子,怕是也想不到这一层。”无歌无奈地道,她远远望见那少女已经颇不耐烦地走了过来,一副兴师问罪的摸样,当即把方举灿往身前一推,懒懒道,“打手都有月钱拿,你又不给我钱,还是另请高明吧。”

近看之下,秦遥更显得容颜美好,眉眼潋滟,像一支怒放的朝天瑰,只是一开口就是质问的味道,“做什么和别人拉来扯去的,姓方的,我问你,我这样打你,你不服么?”

方举灿咬牙,“我凭什么服?”

“凭什么?就凭你爹爹去求我爹爹,三请四请,才给你谋了个高位,过去尸位素餐。我还以为你多有骨气,在这里说什么服不服的话,原来还是要跟在我家后头,拾点残羹冷炙吃啊。”秦遥的眼珠转了转,笑得很是高兴的样子。她的声气提的高高的,倒像故意要让校场上的人都听到一样,“我看,说来说去,调来调去,是你自己不成器,而不是白羽卫不成器吧?”

方举灿气地浑身发抖,然而一时间却又不敢和她动手,只听秦遥继续说道,“我说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我想去白羽卫,我爹还不让,你倒好,在里面挑三拣四兴风作浪的。这样的人也配做白羽卫么?只怕左使一回来就要把你踢出去吧。”

“我爹说了,左使不会回来了。”方举灿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年轻气盛,忍不下去了,他知道秦遥虽然是右使之女,却一心崇拜那位远居冰雪城的魔界左使,觉得那样的人才是真英雄,真豪杰,别的都是一帮乌合之众,所以一心往对方痛点上戳,“他说左使就是死在外面了。你这辈子再怎么努力练功,都见她不着了!况且,就算她还活着,见了你这副恶毒样子,八成也会倒足胃口的!”

他这几句话说的小声,却一下子把秦遥点着了,对方双目圆睁,柳眉倒竖,喝道,“你说什么!”

“我说——”方举灿也顾不上无歌在场了,正欲把刚刚那番话添油加醋的重复一遍,却见一道红光扑面而来,灼热的气浪几乎要烧到他的鼻尖上。竟是秦遥激怒之下,直接用校场上练习的木刀对着他出手了。

这一刀无论是火势还是杀意,都是攀到顶峰的做法,竟是一招毫不留情面的杀招。方举灿一惊之余,已是面色惨白,脸上又滚下热汗来。不过,刀尖始终悬停在他的鼻尖处,没有像秦遥料想的那样,给他彻彻底底地来一击狠的,叫他漂亮的脸蛋上生起一连串的燎泡。她以为是自己施力不够,当下又加了几分力,但那木刀却依旧完全不动,力道竟如同泥牛入海一般,完全失去了踪影。

秦遥又惊又怒,却见无歌在最后关头抽刀顶住了她的劈砍。她的力道是由上而下使得,再加上木刀本身沉重的重量,已经可以算是声势骇人,然而宁无歌在仓促之间抽刀迎敌,自下而上逆着发力,竟然也能稳稳顶住她的刀锋,使她的火焰刀不能在前进一分一毫。秦遥惊愕之下,心中更是升起无与伦比的烦躁之意,“你是什么人?快给我让开。”

“校场之中,还是不要出杀招的为好。”宁无歌后退了一步,收刀回鞘,她完全无意替方举灿出这个风头,只是看秦遥一生气下手就没有分寸,担心这位小方公子真的血溅当场,他爹爹妈妈哀痛之余拿人顶包,所以才擅自出手。

“你挡了我的刀?”秦遥却不收手,大声喝道,“那你来替他可好?”

她收回了刀势,暗念口诀,刀身之上烈焰流转,已是又蓄满了力道。她冲宁无歌招了招手,“既然如此,你便来替他和我打吧。”

还没等宁无歌退走,她已经一声轻叱,连人带刀地冲上了前来。刀意如同一团迎面而来的火焰风暴,蛮不讲理地将无歌迎头罩住了,这样烈的日光,这样热的太阳,反倒是增添了几分她的攻势,刀锋舞动间,闪烁的光芒几乎叫人完全睁不开眼。

“秦遥你疯了吧。”方举灿大喝道,双腿发软地跌坐在地上,在这一片极为耀眼的火焰色光芒里,他几乎已经看不见宁无歌的样子了,只能见到一团虚影在火焰中不断地腾挪躲闪,两刀相撞,发出沉闷的相击声。

宁无歌悄无声息,即使被迎头卷进这场无妄之灾中,她也没有出言发表过一句不满,只是快速地躲闪着迎面而来,源源不断地火球,在场地四下游走。她料定秦遥这大小姐从小娇生惯养,脾气火爆,所以刀如其人,攻势虽然凌厉,但估计只能撑上一时半刻,等到力用竭,刀势使老之时,必定难以为继,露出破绽。

她又将一颗飞到自己身前的流星火雨轻轻一拨,让它从自己肋下穿去。从这颗火雨的状态上来判断,秦遥的状态已然大不如前,攻势也远远不如之前严密,宁无歌寻了个空挡,就地一滚,已然欺近秦遥身前,刀尖如一条灵蛇般悄无声息地顺着她的手臂缠绕上去,待到几乎要触及到她的脉门时,便翻转了刀背,猛地在她手腕上一拍,“还要继续打么?”

这倒不是她故意显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态度,她是在刀光剑影,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所学的招数不是用来杀人的,就是用来刺穿脉门,截断经脉的,偏偏此刻隐姓埋名,动不得这个骄纵异常的大小姐,只能用拍击的方式来吓唬她,希望她好自为之。

秦遥的脸却猛地涨红了,不知为何,她突然被激怒到发狂,漫天火光都受刺激似的爆闪了一瞬。宁无歌刀面还贴着她的手臂,她也不顾了,只是举臂向前一格,贴着刀身轻轻巧巧将手臂翻了个囫囵,她的刀也同样的像蛇了,一条不顾一切,愤怒咆哮的红蛇,对准宁无歌的木刀就是一挑。

刀术之中,劈,砍,扫都是极为常见的招数,直接用刀尖上最尖利的部分去刺去挑,稍有不慎,就会落得刀身崩坏,武器报废的下场。宁无歌一愣之下,竟也调转了刀尖,同样地一记攒刺。

刀尖对刀尖。

明明是木刀的尖,是钝的,是沉重的,也是几乎不能伤到人的,但在这一刻激起的气流却强到了无与伦比的程度,像一阵尖利如钢刺的风。秦遥明明是先发,攻势却逐渐沉凝了下来,竟然难以在前进一步,片刻之后,她的手指痛苦地颤动起来,几乎握不住刀把,木刺横飞,一把极长极沉重,甚至寻常人连举起都费力的木刀,竟然就在掌中寸寸炸成了粉末。

宁无歌倒退了几步,右腿在沙地上一撑,用力站起身来。

“事到如今,可以罢休了吧?”她问道,脸笼在瀑布般的黑色长发下面,看不清楚神色。只是轻轻一抖手臂,血一滴滴地漏在了沙地上,渗进沙土里,留下一个个圆形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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