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虚假受宠（1 / 1）

自己小女儿拜师典礼这天出了事，天尊南宫聿明便在天虞多呆了几日，亲自裁断薛莹被伤一事。

昭阳殿内，南宫聿明端坐主位，天虞掌门坐其下首，再下面两侧分别坐着慕沉、谭毓轩、谭林等长老仙尊。

叶淮桑到时，薛莹等人已经在大殿中央等候审问，两侧分别站着天虞和飞仙门的其他弟子，以及几个特意留下看热闹的其他门派的弟子。

薛莹看到叶淮桑后，立即露出害怕的神情，瑟缩着退了一步。这小小的举动看在众人眼里，无疑是叶淮桑伤人的佐证。薛莹面上戴了半透明薄纱，依稀可见下面可怖的伤痕，更叫人对已毁容的她心生怜悯。

反观叶淮桑，身子骨柔弱纤细，眼神澄澈分明，却也不像个性子狠厉的人。但到底是她毫发无伤，人总是习惯同情弱者。

“薛莹，你先说。”

“回禀天尊，我与几位师弟师妹偶遇叶淮桑，就上前问好。可谁知她因五十年前的那场误会，竟对我仍心怀怨恨。她先假意同我聊天，主动提起飞仙门冰丝箭，说想见识见识。我不疑有它，原本打算射向旁边空地，还特意叮嘱她离远一些。可谁知她在我出手后竟自己挡了上来。我们阻拦不及，不小心伤到了她。她在受伤后跑上石阶，故意引来神兽驺虞。驺虞分辨不出前因后果，只当我故意伤害天虞弟子，不由分说地将我打伤。若非师尊赶来及时，我怕是已经死了。”

好一招借刀杀人，一切听起来十分合理。

薛莹身为飞仙门弟子，经常在外历练，同各门派皆有联系，众人对她褒扬居多。而叶淮桑被困在天虞，有过接触的人不多。众人对她的印象，不过是一个名字和“慕沉仙尊的亲传弟子”这一个身份而已。

“五十年前你们有何误会？”

“回禀天尊，五十年前，我们和叶淮桑玩捉迷藏时不小心弄疼了她。她那时年幼，分不清是非，只当我们故意为之，便到慕沉仙尊面前哭诉。后来听说慕沉仙尊关了她几日，想必她因此才记恨我们。”

还不忘用“年幼”一词给叶淮桑“洗脱”五十年前的“罪过”，在众人眼里，薛莹宽厚仁慈的形象又加了几分。

“薛莹的话有另外四人作证，叶淮桑，你还有何话说？”

驺虞神智未开，无法像人一样出来作证。叶淮桑看了眼自己的师尊，他脸色有些苍白，应是为救治薛莹耗费了不少灵力。

“叶淮桑，看在慕沉仙尊费心救治薛莹的份上，你坦然承认错误，我们或可从轻处罚。”见她没有回答，谭林仙尊好意出声提醒。

连对她最为熟悉的师尊都不信任她，无疑是已经给她定下了罪责。

真是可笑，难怪师尊一直待她比他人苛责，原是他打从心里就觉得她是个容易走上歪路的坏孩子。

明明，她已经很听话了啊。不管他说的是对是错，她都很认真地记在了心里。

叶淮桑禁不住自嘲地笑了笑。她本以为有驺虞在，此事已经是非分明。是她还不够聪明，看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想不到薛莹还有能力颠倒是非。

“天尊，师尊，桑儿不会说谎，此事可能有别的误会。”出乎叶淮桑意料的，她的二师姐白楚湘竟站出来维护了她。

“你可有证据？”

“桑儿是我看着长大的，五十年前她可能年纪小不懂事。现在她绝不可能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情。”说着白楚湘又看向慕沉：“师尊，您是知道的，桑儿她一直听你的话，从不会说谎骗人。”

慕沉神情未变，只是瞧着脸色更白了几分。手藏在衣袖下握得紧紧的，信任叶淮桑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白楚湘，现在不是你心疼师妹的时候。”天虞长老魏文献打断白楚湘的话，叹息道：“我早就说过叶淮桑天性顽劣，生性邪恶，不可收为天虞弟子。掌门师兄，慕沉师弟，叶淮桑利用驺虞神兽伤人，有辱天虞声誉，应从重处罚，给飞仙门一个交代。”

天性顽劣，生性邪恶。

叶淮桑不记得自己来天虞之前的事，自是不知道自己身世。这一句话提醒了她，自己之所以会被血祭，恐怕和自己的身世有关。

连最亲近的师尊都不站在她这一边，叶淮桑此时可谓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

慕沉起身走到她身前站定，微垂的眼眸中一片清冷决绝之意，大约是已经打定了心思要亲自处罚她。

“师尊，我有证据。”叶淮桑环视四周，提高音量，对着众人又重复了一遍：“我有证据证明是薛莹辱我伤我在先。”

她摊开掌心，一颗小小的碧蓝色珠子呈现在众人面前，散发出淡淡的白色光晕。

这是天虞的留声珠，虽小小一颗，但能录下五天内发生的事情。这东西每个石牢里都有，用来记下审问犯人的经过，叶淮桑也不知道它是怎么跑进自己随身携带的香囊里的。

三天前她被关进自己的小院后，夜里四下无人之时，这东西忽然发出了声音。

里面有卓云仙君刑讯陆镜渊的对话，虽没有画面呈现，但能听到鞭笞的声音以及卓云仙君意图叫陆镜渊屈打成招的问询。卓云走后，另外两名外门弟子又奉命继续给陆镜渊用刑，空旷的石牢里只余一声声鞭响。

他们二人离开后不久，便是叶淮桑自己和陆镜渊的对话。但明显有过删减，只剩了短短几句交谈。

“陆镜渊，你抓回了赢鱼，他们不是该奖励你么，为什么还要罚你？”

“你知道我？”

“我刚从那两个弟子口中听说的。”

紧接着，远处似有似无的声音在叫叶淮桑的名字，打断了二人的对话。叶淮桑跑出石牢的声音听起来很急，显然外面的喊声叫她感到惊慌。急匆匆的跑步声过后，便是她被薛莹一行人围住后的经过了。

那晚听完留声珠里的录音后，叶淮桑就猜到这是陆镜渊给她的、另外的证据。按理来说，留声珠里的声音做不得假，但陆镜渊就是有能力删去对他不利的信息，就像他能在禁用法术的石牢骗过卓云仙君一样。

昭阳殿上的众人显然没有料到叶淮桑还留了一手，俱都愣了一下。而随着留声珠里的声音原原本本的呈现出来，本在观摩的卓云仙君先有些坐不住了。

他审讯陆镜渊时存了私心，刑讯逼迫来的认罪难以服众。本来他以为五天后这记录自己就没了，没想到竟和叶淮桑的事扯到一起，在消除前被当着掌门和天尊的面放了出来。

偏偏为了还原事件全貌，他还不能叫慕沉直接从薛莹那开始放声音。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薛莹等人沉默着，脸上的汗越流越多。等到终于放到他们对叶淮桑说的话时，众人俱都更加沉默了。

“呀，不好意思射到你了。小桑儿啊，姐姐不是‘故意’弄疼你的，姐姐跟你说声对不起，你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师弟你懂什么啊，要是不跟她道歉，万一捅到她师尊那，她师尊还以为我故意欺负她呢。”

“哈哈，都说她是天虞最受宠的弟子，我看都是胡扯。谁知道天虞留着她，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

薛莹他们知道叶淮桑不会任何法术，就算将留声珠、留影珠给她，她也没办法用。但他们没想到，她身上竟真有留声珠，而那石牢中的留声珠，竟是早就开启了的。

肆无忌惮的话语，高高在上的语气，如若不是认定叶淮桑无人撑腰，怕是不敢如此欺负天虞的亲传弟子。

众人既惊讶于薛莹人前人后两副面孔的心机，又惊讶于他们对天虞的调侃嘲讽。

而留声珠出现前天虞对叶淮桑的态度，也无疑是对薛莹话语的佐证。

叶淮桑这个在传言中备受宠爱的天虞弟子，可真是当的够惨的。

而天虞众人脸上神色各异，总之都不太好看。尤其是前面说叶淮桑“生性邪恶”的魏文献长老，可谓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对天虞不抱任何期待的叶淮桑本是不想伤心的，可当这些话公之于众后，她想起自己被欺骗的这么些年，竟情不自禁地落了几滴眼泪。

慕沉心中烦闷异常，他意识到五十年前，也是他错怪了叶淮桑。他本不该有情绪波动，但叶淮桑无声的眼泪叫他心下一沉，不受控地想要抬手拂去她的泪水，甚至想把人护在怀里安抚。

可不待他有动作，叶淮桑便自己抹去泪水，再睁眼时，目光坚定而又冷漠。她略过他的身影望向最高处的天尊，声音不大，但叫昭阳殿内众人皆可听得一清二楚。

“天尊，掌门，五十年前，我没有证据，所以这次，我特意拿了留声珠。你们若还是不信，要打要罚，我都无所谓。”

一句话点醒了怔楞的众人，也无意间将她自己和陆镜渊的关系撇开来。这样众人只会当她是在被薛莹追赶时，有先见之明地去石牢拿了留声珠以备不时之需，而非故意去石牢见陆镜渊，更没有受过他的协助。

本是板上钉钉的事忽然前后反转，天尊也有些后悔自己一开始对叶淮桑过于苛刻，有辱自己威严。

“教不严，师之过。”在天尊开口前，谭毓轩走到薛莹跟前，失望地看了她一眼。但转过身面向天尊时，他眼中有明显的不忍。“天尊，天虞掌门，慕沉仙尊，薛莹是我徒儿，她犯下此等大错，是我这个师尊管教不严。我愿替她受罚，只求饶她一命。”

“谭毓轩，不可为孽徒求情！”脸上无光的谭林大声呵斥：“薛莹她人面兽心，枉为我飞仙门弟子。”

前面骂叶淮桑，后面骂薛莹，谭林这口风转的极快，就是这暴脾气，始终如一。

谭毓轩不顾谭林阻止，竟不惜跪地请求：“恳请天尊和天虞众仙尊绕薛莹一命。我只有她一个亲传弟子，这么些年没察觉到她背后的心思，是我没教好她。我愿替她受过，恳请留她性命。”

慕沉来到叶淮桑面前，是为了罚她，谭毓轩来到薛莹面前，却是代徒受过。

叶淮桑不知道一直面无表情的师尊是何感想，但她心里，这时候是有几分羡慕薛莹的。至少谭毓轩，是真心爱护薛莹这个弟子。

但薛莹似乎不这么想，原本一脸绝望的她忽然对着谭毓轩的背影哈哈大笑起来。

“师尊啊，你的确是该替我受罚。我变成今天这样，都是因为你！这么多年来，我做什么都必须做到最好，稍有不如意，你就责罚我，你就说我辜负了飞仙门的期待。凭什么啊，就因为我灵根上上乘，就必须承受这些压力？！你有没有问过我想不想当你弟子，有没有问过我想不想继承飞仙门？！你没有，你们都没有！”

“莹儿……”谭毓轩被薛莹的话惊到，一脸沉痛。“我只是……”

“你想说什么？说为我好？呸！你知不知道第一次见到叶淮桑时，我有多羡慕她。同为亲传弟子，她没有灵根，什么都不会，却每天都能无忧无虑的玩乐。凭什么我连侍弄仙草都被你说成是浪费时间？我就是故意的，故意欺负她，故意叫她看清，她的受宠，和我一样，都是假的。你们只是为了宗门的利益，为了你们自己的利益！”

带着面具生活久了，是会累的。

叶淮桑只是无意间成了薛莹压抑生活里的一个“玩乐”。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了大家评论区的小爪爪，比心~

我们女主之前是个被整个宗门PUA的小可怜，狠狠怜爱了。大家放心，女主已经在慢慢成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