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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原来如此(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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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灯晃动,冷风过境,吹熄烛火。

月光与雪色,梅香与酒香。

楚寒知接过花灯,另一只手则向上,稳稳扶住越微霜的手臂,担忧不已。

“你可知你现下是何人?”楚寒知低声询问。

越微霜揉按额角,拧眉想了许久,有些用力地拍了下额头。

“哦……本宫不在慈宁殿了。不对,是我不在宫里了。”

“我现在是越家的小娘子,长姊在河东,我还有二兄和三兄,我行四。”

“此处是何地?三娘呢?”

她的记忆,和越四娘子的记忆混杂成团,她仿佛又回到了刚刚醒来的那段时日。

额角抽疼不已,她简直想将自个的脑袋切开,放在这月光底下晾晾。

楚寒知松口气,总算想明白了,“你是越家四娘,你如今在楚家梅园,贴身女婢不唤季秋,而是菊月玄月。”

“三娘回屋歇息了。”楚寒知耐心哄劝,“你可要回去歇息?”

越微霜抬头看了眼天色,皱眉颔首,“近亥时了,是该歇息来了。”

“你若随越家女婢回去,可莫要再唤‘季秋’了。”楚寒知柔声叮嘱。

越家女婢不知“季秋”是何人,但越家娘子定知晓慈宁殿掌事女官的名讳。

楚寒知委实放心不下,奈何此时实在寻不到可靠妇人,看护她整夜。

楚寒知忧心忡忡,静立在原地,愁眉紧锁。

越微霜偏头,疑惑不解,“既要回去歇息,为何不扶本宫回殿?”

楚寒知默然,怎的又成“本宫”了,他微微低头,看着越微霜的眼睛,严肃郑重。

“你是越家四娘,阿耶是户部主事越皓,万不可再自称本宫,可记清楚了?”

当年参加殿试,他仍游刃有余,从容不迫。

眼下遇到这般境地,他简直六神无主,束手无策,不在该如何是好。

她不知他的心意,他亦不知她对他是否有意。

他们并非血缘至亲,亦无婚约,共处一室有损她的闺誉,但如今知晓她身份者,仅他一人。

当初,兰陵万俟氏愿为家族兴盛,将年幼的她送入宫中,如今知晓她成为越家四娘子,背后牵扯晋阳越氏,甚至丰州蔡氏、江陵楚氏。

以万俟家主的为人品性,如何会轻易放过她。

“你回去后,莫要多言。”楚寒知再三叮嘱,“万万不可唤季秋。”

“不知你熟睡后可会说梦话……”楚寒知无声叹气,叮嘱几番仍不放心,“还是另寻个院子,让旁的仆妇照料你。”

家中仆妇或是阿娘陪嫁,或自江陵族地而来,口风甚严,即便听到些不该听的,亦不敢四处传播。

除了阿娘院中的仆妇外,寻常仆妇不知“季秋”是何人,定不会将她梦魇时的梦话,放在心上。

“将她送去我的院子。”有声音自他们身后传来。

楚寒知神色一凛,立即转身,展开左手,将越微霜护在身后,厉声呵斥,“何人?!”

月光下,蔡夫人从廊柱后出来,微微低头,看着阶下的两人。

楚寒知愣怔,有一瞬的无措,左手却未收回,他嘴唇微动,出声唤人,“阿娘。”

蔡夫人走下石阶,身后并无仆妇女婢跟随,她缓步走到楚寒知的近前,看了看睡眼朦胧的越微霜。

随即视线稍偏,她定定地看着楚寒知,了然道:“原来如此。”

楚寒知侧首,盯着不远处的梅树幼苗,抿唇不语。

蔡夫人转身,看向不远处的菊月玄月和瑞叶,抬手招了招,示意他们过来。

菊月疾步走来,屈膝行礼。

蔡夫人面色如常,嘴角带笑,“三娘是个喝醉了便闹腾的性子,四娘今夜若宿在她的院中,定无法安心歇息。”

“扶四娘去我的院子。”蔡夫人柔声道。

菊月玄月满脸欢喜,连忙上前,一左一右扶住自家小娘子。

手臂从他的手心抽出,楚寒知愣怔片刻,垂下右手。

蔡夫人看了眼楚寒知,无声叹气,“你也来吧。”

因有旁人在,蔡夫人并未多言,万幸越微霜亦未说醉话。

众人沿长廊而行,至蔡夫人的院外。

立于院门的仆妇迎上前来,蔡夫人直接道:“扶四娘去主屋。”

话音落下,蔡夫人瞥了眼菊月玄月,对仆妇使了个眼色。

仆妇察言观色,微微点头,笑眯眯地走到玄月身侧,不动声色地将越微霜接了过来。

仆妇将越微霜扶进主屋,蔡夫人看着她们服侍越微霜歇下,她偏头叮嘱仆妇,“去煮碗醒酒汤,哄四娘喝下。”

仆妇点头,“奴知晓。”

蔡夫人又瞧了片刻,见越微霜睡得安稳,这才转身离开主屋。

踏出院门,她一眼瞧见庭院中的少年郎君,直身而立,背脊挺直,难掩傲骨。

“你随我来。”蔡夫人转身走进旁边的小书房。

房门紧闭,唯有窗牖开了条缝隙。

屋内寂静无声,仅有红炭燃烧时的哔啵轻响。

蔡夫人坐在软塌上,看着立在不远处的儿郎,语气和缓。

“你何时发现的?”

越家四娘子落水,命悬一线,并非秘闻。且越四娘子落水的日子,正是宫中那位崩逝之日。

无需细想,便知她于何时成为越四娘子。

“儿大病初愈后设宴,她病愈后初次登门。”

事已至此,无需再瞒着阿娘,楚寒知实话实说。

蔡夫人缓缓点头,再次叹道:“原来如此。”

知子莫若母,她怎会不知自家儿郎的心思,奈何宫中那位已是太后,此情注定镜花水月,不可能有结果。

但她与他父亲皆是痴情人,他的性子又执拗,明知这份情意乃他一厢情愿,终将无疾而终,却依然不管不顾地自困于此情中。

贵人骤然崩逝,他气急攻心,元气大伤,缠绵病榻,不愿苟活。

若不是她日日坐于他床边,用母子之情吊住他的一口气,恐怕如今江陵楚氏祖地,便多了两座新坟。

儿郎大病初愈,她设答谢宴,那日过后,他的气色渐好,她亦渐渐放下心。

斯人已逝,他的年岁渐长,她便想让他相看女郎,早日放下那段情意,娶个心仪的女郎。

谁知,她将将拟定好名单,他便寻了过来,直言要娶越家四娘为妻。

她当即大喜,越家四娘乃三娘好友,亦是她看着长大的女郎,性子活泼爽朗,大病一场后,更是添了份稳重沉着。

虽说越家不愿四娘嫁予宗子,成为宗妇,并未多教宗妇应习之事,但四娘并非蠢笨之人,娶进门后,她自会细细教导四娘。

她本打算过完年关,寻机试探越家娘子与四娘,若越家点头,她便写信传回江陵,春暖花开便能定下这门婚事。

熟料,今夜她见月色甚好,便独自前往梅园赏花,却听到这般惊天秘闻。

原来,他自始至终都未放下这段情意。

原来,他由始至终都是心仪同一个女郎。

那人是宫中贵人时,自然高不可攀,亦不能攀。

如今,那人借越四娘子之身还魂,便不再是宫中贵人,男欢女爱乃人之常情。

或许,这便是上苍给儿郎的机缘,让他有个得偿所愿的机会。

若是那人始终对他无意,或许,他便会彻底放下了。

思及至此,蔡夫人嘴角微弯,“她可知晓你已猜到她的身份?”

楚寒知沉思许久,这些时日,借查案之便,他已暗中试探多次,以她的聪慧,应当已经知晓。

楚寒知点了点头。

蔡夫人莞尔,眼含笑意,追问:“那你可曾表明心迹,她可知你倾心她多年?”

楚寒知愣怔,耳尖泛红,自进门便毫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浮起些许不自在。

他抿了抿唇,偏头看向炭盆,闷声道:“不曾,不知。”

“她在宫中时,你还敢趁着宫宴,悄然离席去见她。”

蔡夫人顿了顿,揶揄道:“怎的如今竟变得这般胆小?着实不像我家儿郎,你阿耶若知晓你这般畏畏缩缩,定入梦笑话你。”

楚寒知嘴唇微动,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方启唇道:“她、她似乎不懂情爱之事。”

蔡夫人委实忍不住,轻笑出声,缓缓摇了摇头,“怎会不知?”

兰陵万俟氏贵女,十二岁便送入宫中为后,能被封为一国之母,定然不仅仅因她是万俟氏的大娘子。

她既熟读四书五经,亦谙熟世家谱系,且长得闭月羞花,倾城国色。

她自幼丧母,继母待她亦不亲厚,这般长大的女郎,定然心思沉稳,比同龄女郎更稳重知事。

她入宫时虽年幼,未到承宠之龄,但内宫女官自会教导她。

况且,情爱之事,即便从未道出明言,被他人喜爱、被他人仰慕,她如何会不知。

眼见儿郎的面色越来越难看,蔡夫人止笑,端起案桌上的茶盏。

她抿了口茶,出言打趣。

“万幸在她眼中,你长得甚是俊美,尚有一线机会。”蔡夫人放下茶盏。

蔡夫人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神色郑重,“此事仅你知我知。”

“既为护着她,也为越四娘子的父母。为人父母者,若知晓亲生孩儿已故,定悲痛不已,难以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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