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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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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荡荡的钢琴教室响起推门声。

舒清陆先开门走了进去,江溪探了个头往里看:“我们来这儿干什么?”

他说:“让你想清楚究竟选哪一段,还不进来。”

虽然说是正事,但长大之后,他们从没有这么单独相处了,江溪走了进来,心在打颤。

“把门关上。”

舒清陆走下教室的阶梯,下面是高出一截的讲台,边上放着一台钢琴。

她关上门,站在阶梯上,台上的舒清陆正好朝她转过身来。

高到天花板的窗户给钢琴室里洒满了阳光,他仰头看来。

那一刹,天地寂静,江溪才知道什么叫一眼万年。

多年学昆曲的浸润,让舒清陆比这个年龄段的男生多了一股从容不迫的气质,在这年轻莽撞的时候,他一举一动没有半点浮躁,长相又是那般的疏离精致,天然就吸引着人向往。

可即便他从不发火黑脸,也让人不会贸然靠近。

偏偏此刻不知是阳光暖色的还是错觉,他好似长了一双会说话的含情目,不是为了演尽戏台上的悲欢,只是纯粹的舒清陆对她怀有情感。

江溪劝自己别犯傻,梅玥看自己墙头照片时就说过:“有些人的眼睛看条狗都会让你以为在看真爱。”

有些人的眼睛天生就这样,她不能自作多情。

“过来。”舒清陆说。

江溪迈着台阶朝他一步步走去,脚步迟疑得像拖着重重的纱,脑子乱糟糟就想到钟声、捧花,还有舒清陆伸过来的手之类的东西。

但他们都穿着校服,只是普通的同学,和邻居,舒清陆也没有朝她伸手。

幻想一下出现,又一下破碎,跟七彩的泡泡一样。

见江溪忽然敲了敲自己脑袋,舒清陆有点不明白,抬手摸了一下她刚打过的地方,问:“怎么了?”

“没事,我们选曲为什么要来钢琴教室啊?”江溪哪知他会突然碰自己头发,原本流畅的一句话变得磕磕绊绊。

舒清陆脸上也浮现一点薄红,他得承认,自己的动作实在是过于……迫不及待。

勉强板起正经的表情,他说:“我说一折名字出来你什么也不知道,这个空教室正好,我每折唱几句,你就知道怎么选了。”

原来是这样,江溪点了点头:“好,你唱吧,先唱哪一段?”

舒清陆在她身边坐下,修长指尖轻点在椅臂上:“最有名的当然是牡丹亭的一段。”

话毕,他唱起了游园,皂罗袍那一支。

水磨腔在空荡的教室里飘荡,流丽悠长,闭上眼睛静听,一下就让人有了身临其境的感觉。

江溪感叹,有些古风歌里所谓的戏腔简直是在糟蹋东西。

昆曲就是传统艺术高山上的皑皑白雪,孤洁自矜,可以生长雪莲,却不能把什么花红柳绿的东西都堆上去,或者半瓶水晃荡,嗓子跟杀鸡一样拉尖。

现在往流行歌里加戏腔的,有几个潜心学过戏?唯有像舒清陆这样,有十几年的功底,付出的努力一点一滴都做不得假,才能称作艺术。

他该多辛苦呀。

江溪又睁眼看向舒清陆。

唱词一起,他就浑然脱去了学生气,神情里带着古时闺秀的矜持和自哀。

秋波流转之间,偶尔婉转多情地瞟来一眼,让江溪心折,又疑惑是杜丽娘在看她,还是舒清陆在看她。

一段皂罗袍唱罢,江溪还未回神,舒清陆曲起手指,轻扫她鬓边的头发。

分明也没挨到,那一片连耳朵就都红了。

江溪不明白,是舒清陆还沉浸在角色了,还是在她这个自小的玩伴面前没有高冷的必要。

这些带着好感的小动作,真的会让她胡思乱想的。

“你觉得这一折怎么样?”舒清陆又问她。

江溪捂了一边脸,紧张又认真地说:“我觉得你唱得很好,但是对之前没听过的观众来说,会不会太慢悠了一点。”

舒清陆略一思忖,说:“那不如就唱思凡这一折吧。”

“思凡……说的什么?”

舒清陆不回答,而是直接唱了起来。

他起身,虽然没有拂尘在手,几步之间,仿佛已经走在了那一方寂寥的古庙,手腕翻转间,即便没有戏服钗饰,也能看出神韵来。

直唱到:“削发为尼实可怜,禅灯一盏伴奴眠。光阴易过催人老,辜负青春美少年……”[1]

江溪就听懂了,这是一个小道姑。

她隐约记得这个故事,说的是一个小道姑思恋红尘的自言自语。

不知怎的,听到这一段念白从舒清陆嘴里念出来,她心里痒痒的。

什么“可怜”,什么“美少年”,惹人生出一种被怂恿着、勾引着去折腾他的想法。

可见小道姑着实被他唱得可爱可怜。

江溪不知道自己嘴边已是掩盖不住的笑,舒清陆见她在笑,也忍不住笑。

两个人相视一笑,细腻的情愫不知道是还年轻,遮掩不住,也是有意互通,但终究不会明说,只是关系好像冰消雪融,一下就拉近了很多。

江溪按捺住脱缰野马似的心思,更觉得这一段唱词好,节奏明快,台词也没有这么文艺高深。

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男不多情,这折戏更贴近这个年龄段学生们的心境,容易引起共鸣。

不过能在大家闺秀和思凡小道姑之间切换得这么自如,江溪忍不住为舒清陆的天赋和本事折服。

她一拍掌:“那就唱这个吧,节奏快一点,到时候旁边放上解说和字幕,也能降低一点门槛。”

舒清陆点头同意,没有再说什么。

曲目一敲定,江溪倒是高兴了起来,忍不住夸他:“不管选的哪段,你一上台,我们班就赢了。”

这“谄媚”的语气并没有讨好到舒清陆,反而让他想起了还有“账”没算:“你是跟人打了赌,才来找我的?”

他显然是听到梅玥的话。

江溪听这像是质问的语气,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气,一时心虚不敢对上舒清陆的眼睛,“也不能这么说,是班长交给我的任务……”

舒清陆看着她的发顶,眸色晦暗不明,“要是没有这一茬……”

你要多久才来找我?

“嗯?”江溪等着后半句。

“放你一回,走吧,回家了。”

虽然不明白,江溪还是答了一句:“好。”

书包回到了各自的肩上,脚步声响过,钢琴教室门被打开又锁上。

今天耽误的时间更久,咸蛋黄色的夕阳拉长了两个人的影子,江溪和舒清陆一前一后刷卡上了公交车。

江溪始终能感觉到他就在自己身后不远的地方,近到似乎能听到他平缓的呼吸。

直到确定舒清陆真的坐在了旁边,她的目光不再逡巡,视线安定地落在前座椅背上。

手指扣着书包的拉链,忽然想到了什么,江溪打开了书包拿出今天刚发的数学卷子。

她自觉不聪明,能待在一班靠的就是努力,所以对待学习还是很认真的。

今天回家晚了,又不知道和舒清陆说什么,索性在公交车看起了错题,顺便平复一下今天一整天都过快的心跳。

其他的题都能想明白,最后大题最后一问她就不会了,这已经不是努力能解的题了。

“这里取n=3,公式就变了,你再算一下。”

舒清陆边说,边挡住她要咬笔的动作。

江溪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凑近和自己看一张试卷的,一转头见到他放大的脸,好像一眨眼睫毛就能扫到,她几乎忘了呼吸。

见他阻住了自己这点不卫生的小习惯,脸有点发烫,但舒清陆的话也让她柳暗花明了,有了思路就很快把题目解决了。

“今天的英语卷子你才考了几分,带了吗?”他又说。

江溪没想到他还知道自己英语卷子的分数,昨天随堂考确实翻了个车,几道题都出了小错。

她掏出试卷,上面的95分鲜红刺眼,就120分的卷子来说只能算勉强及格。

舒清陆敲敲卷子:“先看第一个错。”

一个讲一个听,江溪忘了问他怎么知道自己考差了,完全专注在学神的讲题里。

有舒清陆在旁边,比给家教老师交补课费都强,除了粗心大意的,英语卷子上的语法错误就被她弄明白了。

在他的督促下,江溪把答错的题目一一订正。

公交车一路晃悠着,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到站了。”舒清陆起身按了下车铃等她。

“好,就好。”

江溪把东西一股脑往书包里装,先一步跳下了公交车,舒清陆也紧随着下来,车才关了门。

两个人并排拐进了小巷子,再走300米就能到家门口。

巷子很窄,不时会扫到舒清陆的肩头,两个人让着电车的时候会碰到一起,两个人一块儿对着电车行注目礼。

江溪忽然觉得,要是没有当初的变故疏远,这样的场景本该是每天都会上演的,可她却错过了很多年。

帆布鞋踏在老青石路上的声音沙沙地响,都是遗憾的声音。

“江小姐,到了。”

江溪迷迷糊糊地听到前座的声音,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她看一眼外面,不是公司底下的停车场,而是梅玥住的小区,江溪看了一眼时间,离下班时间还很远,她说:“我该回的公司……”

“先生已经给贵公司打过电话,说路上堵车了,常老板让江小姐从机场回来直接回家就好。”

舒清陆怎么还撒谎呢。

但江溪又不好打电话给老板说没有堵车,她只能下了车。

可舒清陆的司机又怎么知道她住在梅玥这儿,还知道地址?

江溪后知后觉地转头想问,车已经开出去了,她没处问去了。

手机倒是刚加了舒清陆的微信,扫一眼空荡荡的对话框,她不想问,索性上了楼。

开车之前,司机将自己的机票拿出来看了一眼。

算算时间,就算开飞车也赶不上了,他只好打电话被舒家本宅,通知那边的人接舒清陆。

作者有话要说:[1]《孽海记·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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