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回 横遭禁锢（1 / 1）

前尘往事，幻象虚妄，只在须臾之间。

仙草薜荔的记忆彻底消散后，李明达重归现实。

巍峨五行，山峦起伏，在她眼前。那被困石匣的心猿，不知何时，已悄然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他们四目相对。

正午时分，刺眼的日光穿过稀疏斑驳的树叶，不均地洒落在石猴的面庞上，形成了一道分明的界限。他的半张脸沐浴在阳光之下，金辉灿然。另外半张脸隐在阴影之下，沉郁冷然。

他的眼睛，与李明达记忆中，那双被八卦炉的神火熏红了的火眼重合。许是丛林的遮挡，他藏在阴影中的右眼红得更深些。

……就像是为谁而红了眼。

但他的左眼透出的情绪却不多，眼周只有淡淡的一抹红痕。他看向李明达的眼神，就如同看向任何一个路过人。

他哂笑一声，问：“哪里冒出的小娘子，来老孙这儿有何贵干？”

他竟不认得她吗？

这是李明达的第一反应，但她很快释然：前世之她，并非现世之她。她转世轮回，已不再是薜荔仙草，想来大圣也明白这点。

李明达调整心绪，屏气调息后，低眉答：“大圣容禀，我乃唐王之女，晋阳公主李明达。奉西天佛祖之命，与唐朝法师一同前往西天取经。我在此，是为等三藏法师。”

唐朝的公主。

孙悟空偏过头，从喉咙中滚出一道笑声。这笑声惊得丛林的飞鸟四散，李明达也吓了一跳。她抬起头，追逐日光，看向了孙悟空的左半张脸——除了勾起的嘴角，没有任何变化。

其后，她看见孙悟空用手狠狠地抹了一把右脸。放下手后，他那手背上的毫毛有部分贴在一起，颜色比周围的更深些。

这是？

- 是泪吧。

- 是故人相见、却不相识的怅然若失，是万事不复的忽然感慨。

- 那场浩劫中，薜荔仙草投火自焚，从此消散于世间；那只游四海、闯地府、偷蟠桃、闹天宫的四尺石猴在八卦炉中被燃烧殆尽，野性难寻。

- 如今再见，形同陌路。

- 但他终归欢喜。

- 欢喜于野草的转世，平安出现在他面前。

- 春风拂过，野草又生。仙草薜荔，死而复燃。

或是日头太毒，大圣晒出的汗，或是她看错了。李明达心想。只是，大圣这反应未免有些古怪……

李明达心如鼓擂，她试探地问：“今日一见大圣，有些零碎记忆浮现，仿佛故人，想必前世与大圣相识，不知……”

“是不是故人，有什么要紧？”悟空哼笑了声。

他将手掌扭曲成弧形，翻转到头顶，一把摘了头上的草窝，连带着浮尘与毫毛一起，丢到了地上。

过往如覆水，难收矣。不相干的，就如这浮尘野草般，随它去罢。

随后，悟空斜眼笑问：“老孙且问问你，你以为，你那前世是你么？”

“自然不是。”李明达缓缓摇头。

“那老孙，自然也不会将你当作仙草薜荔。”悟空咂舌，一锤定音，“心境经历不同，可不算同一人。”

“正是此理。”李明达微笑应道。

此事翻篇，她悄悄细看悟空。

两腮微缩，下巴没有胡须，不仔细瞧，看不大出来。是个尖尖脸，不似一般猴子尖嘴猴腮的模样。若是没了这毛脸，可以称是个俊美的儿郎。眼周围泛着红，眼睛冷厉，睥睨周遭。

这样的架势，果然只有桀骜不驯、敢于天地斗法的齐天大圣，才能独有。

……只是，想起记忆中那道佛音，李明达微微蹙眉。

想什么，来什么。

此时，监押孙悟空的五方揭谛和土地神现身——五方揭谛捧了些衣物，分别是一身棉布直裰、一顶嵌金华帽、一双皮革靴①，土地神则拿着一个金箍。

土地头发花白，个子矮小，声音却洪亮，他对李明达说：“我等奉观音尊者法旨，在此等候有缘人。”

土地絮叨了半天，离不开一句——今日大圣必能重获自由，但他须得护送取经人前往西天。

李明达心道：果然应了那道佛音，可惜，大圣出了五行，却背负取经，终不得自由。

“……只要将这金箍戴在大圣头上，他就能出来了。”土地自顾自说了一堆，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他看向李明达：“唐王之女，有劳你为大圣戴上金箍——盖因你与他有宿世因果。”

“我？”李明达错愕。

比她更快的，是悟空疾言厉色的追问：“牵扯这些，神佛安的什么心？老孙一诺既出，重逾千金。若老孙执意毁诺，他们以为，这金箍能套得住老孙么？”

土地吓得连连哀求：“大圣饶恕则个，这都是佛祖的旨意啊！小神奉旨听训——唯有大圣戴上金箍，束叛逆倦怠之心，才能出来。”

悟空冷笑，收了戾气。他眺望远方，做出一个令李明达意想不到的决定——总归都碍事，不如选个轻省的。

“那就戴上。”悟空铿锵掷地，“这五行山，老孙出定了。老孙倒要看看，这个箍，能拘老孙到几时？这世上能困住老孙的东西，可是寥寥无几的。”

李明达一愣。

手腕的对镯不断碰撞，发出杂乱吵闹的声音，李明达心中有些压抑：又是作响的饰物，又是沉重的束缚。

在初次听闻闹地府的齐天大圣后，她心中就隐隐有一个念头。见到他后，这念头止也止不住：不如托这位无所不能的齐天大圣，帮她解除桎梏。

大圣为什么要接受这金箍呢？就算大圣笃定，他能摆脱金箍。可，一旦戴上金箍，他就已经被束缚了。

他自身难保，如何帮她？

她何时才能自由？

她厌恶这一切。

她想回家。

她想顺心而活。

手上的对镯如针尖，刺着李明达，教她莫想这些无用的。李明达只好收了念头，小心翼翼将金箍戴到悟空的头上。

她有些惆怅：仙草薜荔做梦也想不到，她的自焚带给石猴自由，而她的转世，却亲手为他戴上象征束缚的金箍。

土地一众等到金箍牢牢地固定在悟空的头上、扎根发芽后，才念动真言，破除五行之力。悟空所在的地方凭空出现一个洞，他从洞中走出，器宇轩昂，意气扬扬，真是——

齐天大圣气盖世，如意金箍威震天。

金刚身躯火焰目，腾云入海千万变。

一朝搁浅压山中，旧日辉煌今不再。

风吹日晒雪作衣，薜荔女萝头戴满。

渴时铁汁充作水，饿时铁丸塞进肚。

人间朝代几更迭，五百光阴转瞬间。

飞石攒动鸟兽惊，石猴破洞出五行。

头戴金箍色不改，此心不屈从头来。

悟空甫一出来，土地等人赶忙放下衣物，溜之大吉。他们几个可是清楚金箍效用的，那金箍只能迫令大圣尊师礼佛、一路西行，可不保他们的安危。

悟空看着土地等人飞走的背影，嗤了声，拿了个石头砸过去，讽笑道：“脓包！”他捡起衣裳，捏了个诀，又变回那威风凛凛的美猴王。

他走到李明达面前，一时语塞——他还不晓得薜荔转世的名字呢。想了想，他大喇喇唤她：“师妹。”

李明达面色一滞。

这不当着正主的面，如何认起了师兄妹？

她又仔细想想，大圣皈依佛门是板上钉钉的事，于是亦回：“师兄。”

“金箍一事，师妹不必多虑，”悟空敲敲头上的金箍，“嘁”了声，抬头望天，眼中烈焰汹汹，“这是神佛的算计，只是……老孙一时落难、一时被缚，非一世被欺。终有一日，老孙会将这破箍砸在他们脸上。”

李明达点头，心中重新振奋。

在这时，远处忽传来一声马蹄，你道是谁？

原来是由猎户刘伯钦护送至此的玄奘法师，也不知这唐僧姗姗来迟，发觉多了个徒弟，是如何反应。

欲知后事如何，请见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要说：【注】

①原著里，观音带的衣服

【后土叨叨叨】

那就重新认识一下叭。

猴哥的人设是真的难写，还有他的心路历程。

下章走剧情，明达要迎来第一个转变了。迅哥说过：“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明达不能依靠别人，她要在不断加诸她的苦难与不公面前，显现出惊人的爆发力。

我们的主旋律是——永不屈服

土地：阿霍拉洞开hahahahhaha

唐僧：我怎么莫名其妙多了个徒弟，没人为我发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