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1 / 1）

林如海同寺里的慈云方丈是多年好友，这会子自去了禅室叙话，黛玉便领着几个丫头先在附近逛逛。

今日寺庙信众齐聚，香火旺盛，附近摆满了各色摊贩。

其中一个小摊前围拢着许多小孩子，不时发出阵阵欢呼。

雪雁好奇的抓心挠肝，眼巴巴望着自家姑娘。

“那处是卖什么的？”黛玉接收到她的目光，朝那边指了指道。

新月踮起脚看了看，道:“左不过是些小孩子喜欢的东西。”

话落，雪雁自告奋勇的举手:“我去替姑娘瞧瞧！”

新月笑着戳了她一下:“明明是你自己想看，怎么倒说是替姑娘瞧呢。”

雪雁躲开，朝她做了个鬼脸，得了黛玉点头，拉着弯月跑走了。

回到家中，又置身于熟悉的环境，见到熟悉的街景风物，黛玉心情也很好，站了一瞬，也朝那边走去:“咱们也过去瞧瞧。”

几人身高，站在外圈便看到中间坐着一位须发花白的老翁，正拿着一个舀满了红褐糖浆的竹勺在木板上作画，木板中间竖放着一支竹签，老翁飞快的在其上浇铸作画，眨眼间，一只活灵活现的猫儿出现在众人眼前。

几个丫头都跟着孩童一起鼓掌叫好，只黛玉见了这糖猫，又想到昨夜在自己梦中喵喵半宿的猫儿。

一时有些出神，两弯罥烟眉似蹙微蹙，眼中似天然便含轻愁，在围兴高采烈的人群中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思绪漫天中，不妨手中被人塞了个糖人。

圆月见姑娘蹙眉盯着那糖猫出神，便取出几个铜板，将那糖猫买下，又给几个丫头每人一个。

黛玉看着手中惟妙惟肖的小糖猫，体会圆月心意，略略展颜，正要说话，忽然眼角瞥见前方人群后一个小巧敏捷的身影跃过。

那身形极为熟悉，且花色少见，黛玉下意识否决心中所想，却仍是忍不住盯着看去。

可巧那猫儿跃到桥柱顶上立住，也往这边看来，似乎在和黛玉遥遥相望。

因距离略远，看不分明，只那满身少见的豹纹花色惹眼，黛玉略想了想，决定过去看看。

只是她快到近前时，那猫一跳，跃下桥柱又往前跑去。

黛玉脚下一顿，就见那猫也停住，回身望她。

黛玉烟眉微拧，继续跟着它到了一处房前。

小猫最后看了她一眼，随即跃入转角，黛玉四下望了望，此处虽清净些，离着人群却也不远，路上还有官差巡逻，便提步过去。

绕过转角，竟是一处死胡同。

胡同里立着一个锦衣少年，仿佛凭空出现，正微微垂首，抚摸臂弯中那引着自己来了此处的猫儿。

小猫睁着灰褐色的琉璃瞳盯着巷口，见黛玉出现，软糯的叫了一声，挣扎着想跳下来。

却被抱着的人按住，随后，一人一猫皆抬起头，向黛玉看过来。

那是极为相似的两双眼睛，一样的明亮、清澈，美丽。

凌珺抱着猫，有些故作姿态地垂首，矜持的等着来人先同他说话。

可终究是没忍住，意兴阑珊的挠着猫，在小猫挣扎起来的时候，同它一起看向黛玉。

黛玉看着那只被人抱在怀里的小猫，它正眼巴巴的望着自己，时不时瞄叫一声。

她喂了一年多，几乎可以确信这就是那只不请自来的猫儿。

来不及想它是怎么出现在扬州的。

将目光上移，视线落在少年脸上，黛玉有一种猫儿变出了人形的错觉。

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实在像极了抱在怀中的猫儿。

白白净净的小少年，比自己还要略矮一头，不说话不动，看起来很是乖巧。

黛玉防备心渐消，慢慢走近，取出随身带着的荷包：“这是我的猫儿，多谢你帮我拦住它，这个当作谢礼，请你收下好吗？”

凌珺看着递荷包过来的纤巧玉手，很想伸手接过那个一看就是出自她手的精致荷包。

可他没接，反而抱着猫，微微后退半步，侧过身将因黛玉靠近而越发老实的猫挡了挡：“这是我的猫。”

“怎么会？”黛玉疑道，复又想起，这猫儿原是自己跑来的。

“它在我家中近两年……”你是不是认错了。

仍是有些不甘心，黛玉喃喃道。

“这小东西野性难驯，总是要到处跑，我不曾拘着它，只要记得回家便好。”凌珺摸着猫头，“它在你那里，是不是也时常消失？”

黛玉下意识点点头。

凌珺见她有些恍惚走神的样子，心里有些躁郁，将猫往上颠了一下，使手臂越发暴露于前，微微躬身：“原来，一直是姑娘在照顾它，多谢。”

“不必……”黛玉侧身避开，才要说话，抬眼却被一片殷红拉住了视线。

只见他抱着猫的那只手，上臂已被鲜血染红一片。

黛玉何曾见过这个，唬得后退半步，纤手掩住口才没有叫出声，接到他委屈的眼神才反应过来，一时顾不得其他，将手中的糖人塞进他手里，取出随身帕子上前给他包扎。

凌珺被她拉着，乖乖并膝坐在墙边的一块石头上，举着一个晶莹的小糖人，看姝弱少女使足了力气才将自己已经被咬的破烂的袖子撕开，白莹莹的手勒得越发泛白，直到松开才有血色猛地回拢，留下一道深深的红印。

他有些后悔没有将衣裳弄的更破烂一点，好叫她省些力气。

黛玉望着那像是被什么凶兽咬出来的模糊伤口，一时有些发愁：她并不会替人止血包扎，可那伤处还在洇血，看得人发晕，只得胡乱用帕子裹起来系紧。

凌珺早把怀里的猫儿放下，此刻那猫也不曾跑开，正蹲在黛玉脚下，用脑袋顶她的裙角。

“你既是这猫儿的主人，想必应是京城人士，怎的来了此处？”黛玉怕他疼，一边同他说话转移注意力，一边要扶他起来。

凌珺却似坠在地上一般，纹丝不动，只是道：“都说烟花三月下扬州，我便想来瞧瞧。”

说着瞥了那在黛玉脚下撒娇卖蠢的猫儿，又道：“一切就绪，将要启程之际，这猫儿回来了，我因怕不知几时归京，它就又给自己寻个“主人”，便索性将它一并带着了。”

黛玉闻言，略微有些不自在，好似自己强占了人家的猫儿，此时主人找来兴师问罪了一般。

凌珺却不是这个意思：“既然它喜欢姑娘，你又不嫌它蠢，喂了它这么久，那它便也算你的猫了，一个猫儿有两个主人也罢了，万不能再多几个。”

说着弯腰捞起垫着黛玉裙摆躺倒在地的猫儿，放进黛玉怀中。

黛玉不妨是这个走向，想说我才不要，可那小猫朝夕相处，同吃同住那么久，此时正举着爪儿拨她垂在胸前的一绺头发丝儿，可爱又亲昵，却是实在舍不得推开它。

便没有吭声，只拿着那绺头发丝逗它玩。

凌珺见她一得了猫儿便不理自己，不由得心口郁堵：她果然喜欢猫儿，当初他被穷奇所伤，化成原形修养。而她虽未修成人形，却已有灵识，为了将痛昏过去的他拖到枝叶下，险些拽出了自己的根。

后来他醒了，变成人形想同她说话，却被她嫌弃的不行。

他彼时年幼，为天道孕育，落地即为神主，何曾受过这个气，因此每日都去同她拌嘴吵架，还捉了虫子吓她，直把她气的当真想拔出自己的根来跑掉……

两人都没有说话，各自待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时胡同中安静无比，只有外头远远传来的叫卖欢笑声做背景。

“姑娘！”

忽然女声急切传来，黛玉抬头，见是圆月找过来了。

却说圆月付了几支糖人的钱，便守在那里等老翁做好，一回身竟发现姑娘不见了。

立时唬得神飞魄散，拉着几个丫头，连做好的糖人也不要了，命雪雁回去给老爷报信，其余人皆四处找寻。

待到要将这条街翻个遍时，终于找到了姑娘。

她快步上前，只拉着黛玉上上下下看了几遍，才舒了口气，有余力注意到其他。

“姑娘……”她惊讶的指着那在姑娘怀里目光炯炯盯着自己的猫，“这猫儿怎的……”

黛玉便偷偷指了指那边仍紧紧攥着糖人的少年，似乎是抓着什么宝贝一般，以至于她不曾好意思开口讨回，轻声将事情来龙去脉简略告知。

圆月记挂着林如海着急，只拉着黛玉欲走。

黛玉跟着走了几步，忽然怀中小猫立起身子扒住她肩膀，朝着后头喵喵叫起来。

她回头，那少年仍攥着糖人，孤伶伶坐在那里，正面色茫然，满眼楚楚的望着自己。

黛玉观他不过十一二岁，身边又无亲人仆从，还受着伤，比她怀中的小猫瞧着还要让人心软。

方才也没想到过问他的家人，黛玉实在有些放心不下，遂挣开圆月走回去。

凌珺本来见她就要走了，有些失落，这会子见又回来，不由高兴起来，虽然忍着没笑，眉眼却已经弯弯的。

“你家里人呢？”黛玉回来，蹲下和他平视，问道。

凌珺不着痕迹的瞟了眼周行藏身的地方，垂下长长的眼睫，黯然摇头：“不知道，我们走散了。”

黛玉便道：“既如此，你先跟去找我爹爹吧，他一定有办法帮你的！”

提到林如海，凌珺想到两人不欢而散的会面，一时没有开口。

黛玉以为他害怕，便哄劝道：“我爹爹很厉害的，况且，你的伤也要看过大夫才行……”

她这里说着，那边圆月已于巷口将林如海一行人引了过来。

“玉儿！”

林如海听闻女儿不见了，心急如焚，别了慈云方丈带着人四处找寻，这会子大步而来，面上还留有焦色。

黛玉见父亲来了，好像霎时有了主心骨，心神俱定，欢喜起身，欲奔向父亲。

却不防，衣袖忽然被拉住。

作者有话要说：小猫钓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