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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救赎(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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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伤好得很快,仅仅过了几天便能下床走动。

少年成熟得也很快,一改往日的胡闹,恭敬地对待父母、夫子,甚至是身边的每一个人。

少年凭着自身的聪慧,终是学有所成。因才华横溢,换了一个又一个夫子,都是夫子觉得没有什么能再教给他的了。

少年终于因为才学常被人夸赞,父亲对他也常常露出满意的神情,让他再接再厉,他认真地回应着,也认真地做着。

少年按照父母期待的那样,慢慢长大,参加了院试、乡试,皆名列前茅。

少年终于被外祖认可了,在其引荐下拜入庄太傅门下,入京进学,向着更高一级的会试,甚至是殿试而去。

淮江无人不称赞少年江上清的才华,却没有人知道这样优秀的少年,常常在夜深人静时被梦魇困住。

梦魇中“噼里啪啦”的算珠声音,惊醒沉睡着的人,没有人发现少年每次经历梦魇后,那瑟瑟发抖的身子和苍白的脸色。

每个被惊醒的夜晚,少年都会努力平复好心情,若无其事坐在桌案前挑灯夜读。

少年江上清身边的一切事物,都被江父安排得妥妥帖帖,他只要安心读书就可以了,他也只会读书了,他把读书这件事做到了极致。

终于在二十岁高中状元,少年成名。

放榜的时候,少年江上清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做到了父亲期待的样子,心想这次父亲该不会失望了吧,他甚至不知江父生病的消息。

江父终于在等到江上清高中状元的消息时,拉着江母的手说了句:“经商人家的孩子,也不全是废物。”说完便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少年终是没有等来父亲的那句夸赞。

江上清收到父亲病逝的消息时,完全不敢置信。

这样的消息,让他像本欲翱翔天空的雄鹰,突然失去了前进的方向。

就好像十几年如一日,所做所求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只能依循礼制回乡丁忧。

回乡更是深陷家族的烂泥沼中。

离乡多年,直到这时江上清才知,江家就像风雨中飘零的船舶,变得残破、腐朽。

他是应该将江家撑起来的,但是他做不到,他不会经商,更不敢经商。

算珠散落的“噼里啪啦”声,经常在他梦魇里响起,小时候的伤痛还历历在目。

即便身上的伤早已愈合,心里的伤却在一次次撕扯中,溃烂得不成样子。

他日日待在书房,望着桌上的账本和算珠出神,无数次伸出手想要触碰,最后也只能满头大汗地收回颤巍巍的手。

他做不到接手江家的生意,他也克服不了心中的恐惧,可要弃江家几代人的心血于不顾,他也做不到。

过分的偏执,让江上清本就贫瘠的内心,接近崩溃。

他就像是站在炼狱的两端,不管选哪一端,对他而言都是深渊。

就在江上清快把自己逼疯了时候,许清如的出现就像是一道清流,注入他贫瘠的内心。

她本就是他随手救起的,安置在府中以后,只去看过一次,他让她放心在府中好好休息,之后便被府中的琐事困住了。

当她敲响他书房的门时,门外的阳光和她关切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时,让在黑暗中挣扎的江上清微微眯起眼眸。

那时候他才又重新想起随手救起的她。

她说:“过来谢谢他。”

他根本没把这点恩情放在心上,只说让她不用放在心上,让她好好休息。

许清如那时却不肯离开,她满眼担忧地看着他,关心地问:“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江上清的困境,终究是不愿意为外人说道,更何况一个小姑娘也帮不了他,只是摇了摇头对她说:“没事,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许清如却没有依言回去,她探究地看着他,她叫着他的名字:“江上清。”

脆生生带着关心的声音,让他停住了关门的手,又重新看向她。

她脸上的伤都已经好了,退去了初见时的青紫,露出了原本的颜色,面色却十分苍白,透亮的眼眸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她神情十分认真对着他说:“江家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如果你有什么生意上的麻烦,我可以帮你。”

他当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的话,她满是期待地注视着他问:“你愿意相信我吗?”

双眸明亮,除了关切,还带着一种极其倔强的认真。

江上清面对她这样的目光,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就松开了要关门的手,轻轻地点了点头。

然后便见她笑了。

那是他第一次见她笑,那苍白的面容随着这一抹笑容,恢复了神采,让他愣在了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步走进了他的书房。

他家中没有姊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有些担心她的名声,只能将书房的门就这样继续开着。

许清如对这一切却好像浑然不在意,进到书房就对着桌上的账本问:“我听静雅说你一直读书,不太懂生意上的事情,刚好我懂一些,你有什么不明白的问题,我可以帮你看看。”

账本是比较私密的东西,关系着整个江家的生意往来,而她来路不明,他当时其实是有些怀疑和犹豫的。

但许清如用她那双明亮的眼眸盯着他,满怀期待地等着回答,拒绝的话他终究是没有说出口,只是轻轻点头,应了声:“好”。

见她依旧看着他,等他来说遇到的问题,他只好说:“姑娘随便看吧,这些账本我都没有看过,不知道有什么问题。”

她那是惊愕地看向他,让他下意识的握紧双拳,有些紧张,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她也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继续问下去,拿起账本便看了起来,书房中又陷入了沉寂。

他那时见她看得认真,很久都没有动一下,只好在她一侧的交椅上坐了下来。

用眼睛的余光悄悄地打量着她的脸庞,见她紧抿着嘴唇,面色严肃,眉峰也在不知不觉间蹙了起来。

明明是瘦弱柔和的长相,却因为这样的认真,带上了几分凌厉,让他看了,莫名地就多了几分信服,甚至还生出了几分好奇。

明明就是流民打扮的她,怎么会看得懂繁琐的账本,他的心中满是疑惑。

她却好像对他的打量和好奇一无所知,只是认真地翻看着账本,最后告诉他账本不对。

她起身走到他面前,拿着账本,手指轻轻拨弄桌面上的算盘,对他说着那些不合时宜的进出账。

他听到算珠触碰发出清脆的“噼里啪啦”声,下意识地攥紧交椅的扶手,面上不自觉的便冒出了一层冷汗。

她像是感受到他的抗拒一般,停了拨弄算盘的手,轻声问:“你不想看账本?”

江上清轻轻摇了摇头,紧扣着交椅的手却抓得更紧了,手上的青筋暴突。

她又继续问:“你不喜欢听算盘的声音?”

江上清闻言看向了许清如,没有说话。

她却笑着对他说:“不喜欢听没关系,人人都有讨厌的东西,这个算盘我也觉得有些吵,那以后就不用它了。”

说完便取过一旁的宣纸,一边写,一边对他解释怎么核算进账、出账、盈利和亏损。

即便他不懂经商,也知道她所说的盘账方式有多新奇,尽管心中对账本还有些抗拒,还是松开了紧抓着交椅的手,听着她娓娓道来。

“能听明白吗?”她说完抬头看他,眉眼弯弯,笑容灿烂如满月,小心又温柔地开口问他。

江上清认真地点了点头:“明白了。”

她不仅仅是解了他账目之困,还有那些囿着他寸步难行的困境,就被她轻描淡写地给解开了。

就这样,许清如每日都会来他的书房,教他盘账,而那个一直困扰着他的算盘,从她那日离开他的书房之后,他再也没见过。

他知道是她顺手带走的,就连同少年时一直困扰着他的梦魇,也一并被她带走了。

她就这样融入了他的生活,她教他看账册,教他经商。

她好像也明白他的抗拒,每每都是她在为江家的生意筹谋。他放任她折腾,他相信她。

她帮他处理父亲留下的各种麻烦,后来生意稳定了,她按照自己的方式将江家的生意推上了顶峰。

她真的赚了很多钱,可以说是为江家赚了很多钱,有时候她喝多了酒,会开玩笑地问他:“救我一命,是不是不亏?”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问,他救她本就没想过回报。

他后来是真的把她当家人了,他也学着像别人家的兄长疼爱妹妹一样,宠着她,陪着她长大。

转眼间她便长大了,长高了,退去了青涩,出落的亭亭玉立,琼姿花貌,艳美绝俗。

比起姣好的长相,更迷人的是她周身的气质。

含笑时,温静柔美,知情识趣。不笑时,凛如霜雪,拒人千里。

这般矛盾的结合,总是难免让人想对她一探究竟。

及笄之后,便开始不断有爱慕者旁敲侧击地向他打听她的身世,表露出强烈的想要求娶的意愿。

他那时候才意识到,他对她的感情,早在不知不觉间便变了,他想到以后要将她嫁与旁人,心中就酸涩得要命。

他不想让她离开他身边,他想和她在一起过一辈子。

随着觊觎她的人越来越多,他终是忍不住,将他对她的心思,公之于众。

他知道女孩子都在意自己的名声,他所为非君子之行,他也担心她不高兴。

但她对这样的流言蜚语丝毫不在意,让他忍不住雀跃,他以为她一定也是想和他在一起的。

母亲知道后也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她,他以为他一定能够得偿所愿,他以为他能娶到她。

他从来没想过母亲后来会反对他娶她为妻。

之前不反对,是怀着让他纳她为妾的心思,又因为他尚在孝期,婚事不急于一时。

他更没想到她会那般决绝,丝毫不给他挽留的余地,就那样毫不犹豫地弃他而去。

这份感情好像自始至终,都只是他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她亲手将他从过去的深渊中拉了出来,又亲手将他推向了深渊。

她说她的离开是为了他好,他不知道没了她要怎么过得好。

就像父亲去世之后,他不知道这么多年的努力是为了什么一般。

直到阳光偏斜,一点点向西移去,暮色渐渐升起,整间书房里的光都被夜色侵蚀殆尽。

桌上的人才像被惊醒一般,忽地坐了起来,双眼无神地看着满室的漆黑,静默了许久,才抬手拭去额角的汗珠,重新找回眼中的神色。

这一次他不想再被梦魇困住,他要把她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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