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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西风满楼(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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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漫漫,望仙台西面的水榭之下的溪水倒映着天穹之上明明如镜的圆月,借着月色远眺,依稀能看见毡帐营地那边的几棵石榴树。

祁召南今日本叫手下递信给素云,让素云同孟兰漪说一声,今晚趁望仙台宫宴,约在林间一见。

素云却传话回来,说娘娘看了那传话的字条,神色晦暗不明,二话不说将字条放在灯上燃了,不愿来见他。

不愿来见他?

胸口像是被堵住了一般,沉沉闷闷,不知不觉便走到这水榭,颇有些睹物思人的凄凉感。

他不禁自嘲,何必呢……她一心想要荣华富贵,想要皇后的宝座,故而抛却七情六欲,若不是无意窥见一丝端倪,倒真叫人无从察觉。

但……当真是因为这些借口才令他下定决心将她夺回自己身边吗?

那些自欺欺人的想法在这五年的日日夜夜面前是多么苍白无力,是他本就放不下,是他从未忘记她。

哪怕她当真是对自己是彻头彻尾的利用,也不会改变分毫。

或许从第一面见到她起,他对她的偏见、刻意移开的目光,都不过是在掩饰自己破土而出的欲望罢了。

凉夜里不知何时起了风,对面远处的毡帐早早熄灭了灯盏,树影婆娑,岚雾浓浓。

正欲从水榭中离开,却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婉声唤了句:“表哥。”

来人正是丹阳,持着酒壶来到他面前,哀求道,“表哥,你明日便要去北疆了,等再回来,还不知是何时……这是我私藏的蔷薇露,敬表哥一杯,算是替表哥送行。”

在祁召南的记忆里,这个丹阳表妹胆子并不算大,平日里在太后的纵容下虽有些乖张娇纵,但在自己面前,向来是乖巧的。

家仇恩怨,他从未想过要牵连到无辜的丹阳身上,毕竟养在深宫的公主,既不沾染权势,也没有半分话语权,连谢太后都对这个女儿并不看重。

自己已经明确拒绝过她了,若是再说什么挑明拒绝的话,怕是有些不妥,毕竟这段时日,除了马球赛上那次,她再也没来缠着自己,一杯送行酒,不敢在宴席上当着太后的面来敬他,悄悄跟来私下里同他告别,倒也说得过去。

不过他还是警惕地看了丹阳一眼,丹阳被这一眼看得心里发慌,手心直冒汗,努力绷直手臂,将那杯酒递了过去。

见表哥犹豫了片刻,终是接了过去,也不知道是该松一口气,还是更加紧张无措,低低垂着眼不敢看他,小声道,“我知表哥对我无意,人人也都劝我歇了这份心思,但……表哥这一去,或许回来时,我已经嫁人了。”

祁召南闻言,想起太后和谢家近来与威远侯府颇为亲近,心下了然道:“威远侯府三公子,年少有为,与公主十分般配,臣祝公主一切顺遂。”

丹阳心中苦涩不已,悄悄抬起头,看他的脸色,果然……表哥对她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心。

眼见祁召南着急喝完这杯酒离开,丹阳心里愈发不是滋味,在他刚刚抿下第一口酒时,忽而打断道,“表哥!”

饮酒之人猝然睁开了一双星眸,捏着酒盏缓缓放下,目光望向她,示意她说话。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丹阳抓着自己衣裙上的飘带,不住揉搓着,心里憋闷了许多年的疑问,还是想问个清楚。

“表哥与皇兄一同长大,情分非同寻常,表哥年少时肯舍身救皇兄,为此配上了自己的前途,”她声音慢慢染上了哭腔,微微有些颤抖,仰面望着自己心仪多年之人,“可是为什么,表哥一直对丹阳冷冷淡淡的,连对妹妹的亲近都没有……表哥,你可是在怨我母后?皇兄和母后势同水火,你便不怨皇兄,我自小养在母后膝下,母后是……是有愧于祁家之人,所以表哥才讨厌丹阳,是这样吗?”

是这样吗?她想的太简单,祁召南只摇了摇头,避而不谈太后与祁家之旧事,“公主醉了,臣与公主是远房表兄妹,男女有别,自当保持距离,至于陛下,君君臣臣,臣救陛下,只是出于为人臣子的本分。”

说罢便要离开水榭。

不是因为母后吗?丹阳听不到切实的回答,心有不甘,追上去问道,“若我不是母后的女儿呢,表哥,我们从小便认识,你会对我有那么一点点不同吗?”

“不会。”那道背影微微顿足,斩钉截铁的两个字,切断了她所有情思。

“为什么?”

为什么?祁召南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遇见孟兰漪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但若是五年前叫他想象,他大约会顺着父亲和母亲挑选儿媳的眼光期待一位将来能够携手一生的妻子。

或家世相当,或品行贤淑,总之不会是孟兰漪那样的……她身上的每一条特质,都将他框死在既定人生里的规矩和信条打破。

可就是她,只有她……

“因为,臣已经遇到心仪之人了。”

良久,他听到自己这样回答丹阳。

水榭下的溪面被渐起秋风吹拂起阵阵涟漪,丹阳失魂落魄坐在水榭中,望着那杯只喝了一口的蔷薇露,默默流泪。

原来表哥已经有心仪之人了,那个女子,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一阵冷风吹来,丹阳不禁打了个寒颤,忽然想起钟婕妤交给她混入酒中的药来,心里十分后悔,她当真是一时糊涂,才被钟婕妤劝着给表哥下药,若是表哥真的喝完了这杯酒,她便真的做错无法挽回之事了。

一时间冷汗涔涔,回头问心腹宫女,“这药……钟婕妤可说过药效如何?”

祁召南只喝了一口,应当没什么大碍吧……

宫女如实道,“奴婢听钟婕妤身边的嬷嬷说,这药是从婕妤托家里人从宫外弄来的,说是……勾栏里最贵的,要一个时辰后才起作用,药效怕是,怕是……”

“砰”地一声,酒壶从手中滑落,丹阳吓得脸色惨白。

她本来就没有这个胆子,表哥愿意喝这杯送行酒,怕是也觉得她内心是个单纯善良的人,可眼下……一切都完了……

“公主,公主您慢点走,”宫女着急道,“您千万别做傻事,若是被陛下知道了,借此发难太后娘娘可咋么办啊?”

丹阳咬唇,彻底慌了神,“那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

***

望仙台这边的宫宴接近尾声,原本明亮的月色逐渐被云翳遮盖,凉风渐起,梁庆抬头见天色似乎要变,便想提醒皇帝一声,却见皇帝盯着刚刚从西边水榭回来的祁召南,眸色微黯。

皇帝觉得自己这几日疑虑重重,一边觉得不断从心中浮起的猜想无据可考,觉得荒唐,一边脑海中不断涌现那日修礼怀抱着皇后,一同骑马从望云谷中出来的场景。

这样复杂而又隐秘的猜想,不能被任何一个人知道……九五之尊的天子,怎么能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去怀疑自己的皇后和最信任的臣子……

他知道皇后心里没有他,也知道她曾经有过一位青梅竹马的表兄,若是心里的确装着一个人,那也不可能是修礼……

但,皇帝又忍不住猜想,五年前从蜀地到京城,一路上便是由祁召南亲自护送皇后,细细想来,那天在铅华台时,皇后的反应就有些奇怪。

当时他刚刚与皇后和好如初,生怕她误会自己,竟也没有细究祁召南口中所说的恕罪是什么陈年旧事。

他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值得气氛如此古怪?

“陛下,”梁庆小心翼翼上前,见皇帝实在是盯着祁大人的方向太久了,忍不住提醒,“夜深了,不知陛下今晚要歇在何处?”

皇帝回过神来,捏了捏眉心,毫不犹豫道,“朕今晚去瞧瞧皇后。”

梁庆笑道:“娘娘这几日在帐中养伤,定是盼着陛下呢。”说着便要遣人准备龙辇。

望仙台远在上林围场之南,离山脚下的行宫很近,却离营帐很远,正派人准备着,却见望仙台上酒足饭饱的众人纷纷愣在了原地,一时间众人都安静了下来,细细听远处夜空中的声响。

钟婕妤手一抖,脸色大变,颤声问宴首的皇帝,“陛下听,似乎是虎啸声……那两只老虎,不是关在望云台吗?”

众人也都听见了不断传来的声响,纷纷猜测,莫不是老虎从笼中逃了出来。

正人心惶惶,忽见北边营帐方向火光漫天,随着不断涌起的大风,迅速蔓延。

“报!陛下,大事不好了,望云台看守虎笼的御林军被刺客偷袭,放走了老虎。”

皇帝一听刺客,骤然想起去年曾派人查过的北狄奸细的踪迹,难不成是北狄人,趁着秋猎行刺。

“护驾!护驾!”

一片混乱中,皇帝被人护送着朝行宫行去,忽想起皇后今晚不在望仙台,还留在毡帐中养伤,忙叫人去寻。

丹阳跌跌撞撞从人群里挤了过来,拉住一个小宫人问道,“这是怎么了?”

小宫人道刺客偷袭放走了老虎,怕是老虎逃窜间碰倒了火烛,将北面营帐点燃了,请她快些随驾一同下山去行宫避险。

丹阳眉心一跳,忙问道,“祁大人呢?”

“方才见大人往营地去了,似乎是去救皇后娘娘了……”

“公主,公主快些走吧!”

丹阳呆在原地,手脚冰凉,皇后还在营地,可表哥中了药……

表哥他去救皇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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