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崩塌（1 / 1）

地下可比上面亮多了，顾念很快就看清了周围的情况。

这是一间卧室，虽然位于地下，但和阴暗潮湿等字眼完全没有关系，看上去就像是正常的卧房。

房间里打扫的很干净，只是布置有些过于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除此之外，就没有多余的东西了。

顾念的目光在床上停住，那里躺着一个人。

他们三人下来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前面长发女人还在拉着黑发少年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按理说这么大的动静，床上的人早就该醒了，但就是没有任何动静。

如果不是胸膛的位置还有些起伏，几乎让人以为他死了。

这应该就是这个梦的真正主人，也就是主人格了。

黑发少年被纠缠的不耐烦，指着床上的人说：“你想知道怎么回事，去问他不就行了，我他么怎么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长发女人瞪他一眼，“问就问，你当我怕他啊。还有，小孩子家家的，少说脏话知不知道！”

三人很快围在床边。

不等长发女人开口，床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眼底是一片淡漠。

事情比顾念想象的要顺利的多，十多分钟后，他们就从主人格口中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所以说，你不是得了精神病，而是察觉到某种，”顾念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最后还是采取了主人格的说法，“精神污染是吧，所以潜意识分裂出了许多副人格来抵抗污染，是这样吗？”

床上的主人格“嗯”了一声。

黑发少年和长发女人的神色都不大好看，他们想起了其他人格死前被顾念黑绳牵引出的那种黑雾。

顾念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她打量了主人格一眼，发现主人格虽然也有被污染到，只是情况不算太严重，应该是可以剥离的。

顾念转头看向黑发少年和长发女人，正好那两人也同时看向了她。

顾念实话实说道：“你们确实也被污染了，但我治不了。”

“不过，”她转头看向主人格，“他的情况还不算严重，应该可以治好。”只是这对副人格来说并不算是什么好消息。

黑发少年“嘁”了一声：“治不好就治不好呗。”

长发女人整理了下头发，“那就不治了。”

而听到自己能够治好，床上的主人格表情也没有任何波动，说完那些话之后，他就又闭上了眼睛。

顾念：“......”

好吧，看来大家都很淡定。

听到有东西吃，顾念手腕上的黑绳蠢蠢欲动，从袖中探出来，朝着床上的方向跃跃欲试。

顾念摸了摸黑绳，轻咳了一声道：“如果你们没有意见的话，我就先给他治疗了。”她也感觉到饿了。

另外三人没说话，顾念就当他们默认了。

开始治疗之前，顾念朝黑发少年和长发女人道：“你们两个帮忙按住他，治疗的过程可能会有些痛苦。”

这时床上的主人格忽然开口：“不用。”

顾念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用什么，不用按住他吗？还是不用治疗？

黑发少年不耐烦地打断他，“用不用不是你说了算的。”他先一步上前，按住了主人格的双腿。

长发女人上前按住了主人格的上半身。

黑绳迫不及待的扑上去，片刻后，主人格闷哼一声，脸色煞白，但愣是没有发出一声惨叫，也没有一点要挣扎的意思。

顾念眸光动了动，要说不惨叫还能理解，或许这个主人格格外能忍，毕竟是个精神力强大到能分裂出几十个副人格的狠人。可身体也不挣扎，这就有点奇怪了，这不符合常理。

再结合从他们进来开始，主人格就一直躺在床上没有任何动作，顾念心中不由有了一个猜测。

治疗的过程虽然痛苦，好在治疗时间很短暂。

结束之后，顾念将黑绳收了回来。正想问问主人格有没有什么特殊感受，就见长发女人往后退了一步，忽然摔倒在地。

顾念连忙上前将人扶起：“怎么了？”她刚才控制的很好，应该没有让黑绳碰到其他两人才对。

长发女人嘴角溢出一抹血色，她随意伸手擦了，笑着道：“也没什么，就是刚才和那死老头打的时候，被拍了一掌，之后那死男人竟然踹在同一个地方。啧，真是倒霉。”

嘴里说着倒霉，长发女人却一点不在意的样子，甚至还不知从哪里摸出个小镜子，整理自己的衣服和头发。

左右看了好几遍，等终于满意了才道：“一会儿等我死了，你可得把那些黑雾清理干净，我这么好看，死后也要漂漂亮亮的。”

顾念不知道该说什么，点了点头。

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

长发女人“啧”了一声，“你们这是什么表情，这副人格我早就当够了，整天打打杀杀的，老娘早就想休息了。”

她带着笑，消失了。

黑绳早就编织了细密的网，一瞬间就将那团随着长发女人消失而出现的黑雾捕获，然后吞噬的干干净净。顾念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黑发少年看着这一幕，嘴里又小声“嘁”了一声，嘟囔道：“还说不让我说脏话，自己一口一个老娘的。”

眼下只剩下了黑发少年一个副人格。

顾念问：“你们两个什么打算？”

她其实主要问的黑发少年，床上的主人格多半是有什么身体疾病，导致动不了。黑发少年想要下手的话，其实非常容易。

黑发少年闻言嫌弃地往床上看了一眼，道：“我才不想整天在床上躺着呢。”显然，他是知道主人格不能动的。

主人格仍是那幅淡漠的表情，不发一言。

顾念的眼神在两人脸上扫过，忽然道：“话说，你们两个长得挺像的，难道是亲兄弟吗？”

副人格里面就有一对双胞胎，长得几乎一样。黑发少年和主人格五官也很像，不过主人格看上去应该大个一两岁，只是两人性格完全南辕北辙，导致顾念一开始都没注意到。

黑发少年咋呼起来：“谁和他是兄弟啊！”

顾念挑了挑眉，好吧，不是就不是，用得着这么激动吗。

不再理会两人，顾念摸了摸肚子，她感觉还是好饿。这次入梦，做的完全是赔本生意，黑绳也隐隐有些不满。

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顾念眼睛一亮。

她凑到主人格身边问：“你说你能感受到那种精神污染，就是刚才那种黑雾，那你能把它引过来吗？”

主人格看了顾念一眼，淡淡道：“可以。”

顾念一喜，随即又皱起眉，“你说的引过来，应该不是再制造一些副人格吧？”这样有些违背她的职业道德。

主人格思索片刻，说：“我可以做一个壳子。”

其实做一个壳子，比分裂出副人格简单的多，相对的，壳子也更容易被污染，同时更容易被破坏。主人格简单和顾念解释了一番。

顾念高兴起来：“这感情好啊。”她要的就是这个。

她说出了自己的请求：“一会儿麻烦你多做几个壳子，不过一次不要做太多，等我这边解决了，你再做新的。”

主人格也不是傻子，看到黑绳吞噬黑雾后变得更结实的样子，也猜出这些黑雾大概对顾念有用，无所谓的点点头。

黑发少年在一旁泼凉水：“你们两个小心阴沟里翻船。”胆子真是大的很，竟然还想主动引黑雾过来。

顾念一本正经道：“这叫防患于未然，他不是说了吗，还能感受到精神污染的存在，说不定什么时候黑雾就卷土重来了。”

她只是为了给患者治病，才不是因为自己饿了要搞事。

黑发少年显然不信她的鬼话，不过最后还是没再说什么。

第一个壳子很快做好，一个有些透明的人形出现在了三人面前，根本不需要主人格做什么，壳子很快就染上了一抹黑色。

黑发少年难得的面色严肃起来。

十分钟后，整个壳子都被淡淡的黑雾笼罩，顾念又等了一会儿，估摸着差不多了，很快放出黑雾。

事实证明，顾念的计划是行得通的。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依葫芦画瓢。随着一个个壳子中的黑雾被吸收，顾念也慢慢找到壳子能够承受，又不至于翻车的临界点。

顾念试了试黑绳，已经可以分裂成三条了。

只是等到第五个壳子的时候，出现了意外情况，过了好一会儿，黑雾都还是淡淡的一层，然后就没变化了。

顾念奇怪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黑雾已经完全消失了？”

主人格闭眼感受了一下，很快睁开眼，摇头：“还存在。”

三人搞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只能猜测这黑雾是不是也是欺软怕硬的，察觉这里有危险，就干脆不来了？

顾念其实已经没那么饿了，但是看着刚刚分裂成三条的黑绳，又有些不甘心。大餐可不是天天有的。

想了想，顾念道：“你们两个在这里等着，我带着壳子出去看看，看到外面还会不会有黑雾。”

黑发少年欲言又止。

顾念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不用担心，我会小心的，如果情况不对也不会强求。”

黑发少年别扭的撇开脸：“谁担心你了。”

顾念带着五号壳子离开了地下室。

十几分钟后，顾念兴奋地跑回来，“外面真的可以！”

接下来顾念开始在地下室和外面来回跑，只是每过一段时间，就需要重新换一个地方。但相比于收获来说，这点麻烦就不值一提了。

地下室里只剩下黑发少年和主人格。

片刻的寂静后，主人格先开口：“其实你可以杀了我。”

黑发少年嗤笑一声：“杀了你？杀了你干嘛，代替你躺在床上吗？你是不是以为我傻。”

主人格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看到主人格沉默，黑发少年却更加生气，他怒气冲冲地看着床上的主人格道：“我真是看不起你，你要不要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看着少年就算生气也格外鲜活的表情，主人格终于忍不住了，他压抑着声音吼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两个人互相怒视着对方。

就在这时，头顶上的吊灯忽然晃动起来，随后整个空间都开始剧烈摇晃，墙上出现裂缝，就像地震了一般！

主人格面色一变：“梦要崩塌了。”

他看向黑发少年：“动手吧，你的时间不多了。”

当被黑雾侵蚀到一定程度时，自我意识将会消亡，这也是为什么他的潜意识会不断分裂人格，就是为了减轻污染。

黑发少年完全不理会他的话，上前一把将主人格抱起抗在肩上，嘴里不屑道：“你在教我做事？”

这时顾念也从上面跑了下来，见到两人没事松了口气，连忙道：“趁着通道还没被破坏，赶紧走！”

三人从地下室跑了出来。

刚跑到外面，身后就传来砰的坍塌声，之前众多副人格开会投票的房间，已经彻底分崩离析。

顾念解释道：“我刚刚把十六号壳子解决掉要回来，远远的就看到房子在晃动，还好你们两个没事。”

顾念心里隐隐有种感觉，这场意外或许和她不断用壳子钓鱼执法有关。她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黑发少年无语道：“说了让你小心阴沟里翻船。”

三人灰头土脸的站在外面，而崩塌并没有停止，整个空间都开始扭曲，前方狂风呼啸，后方海浪涛涛。

顾念左右看看，只有北边稍微好点，她道：“走，我们去北边。”

黑发少年却站在原地没动。

顾念拧眉看过去。

黑发少年不满地撇了撇嘴，“我都扛着他一路了，总不能一直让我扛着吧。你惹的麻烦，你负责。”说着将主人格往顾念那边送。

顾念有些心虚，将人背了起来，“好吧，我来背。”

将人背好，一行人往北走，可还没出多远，就看到了铺天盖地的黑色。众人面色一变。

黑发少年停住脚步，道：“你们走吧。”

他看向顾念笑道：“我知道你不是副人格，虽然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但无所谓了。你应该可以带着他离开吧？”

他伸手指了指主人格。

顾念沉默了一会儿，点头。

虽然没人提起，但三人心知肚明，只有黑发少年是梦境的衍生产物，如果梦崩塌了，除非他获得身体控制权，否则不可能活下来。

得到肯定的回答，黑发少年点头，他伸了伸腰，做了个原地起跳的动作，“好久没活动身体了，以前我可是长跑冠军来着。”

之前吸取过充足黑雾的黑绳分裂成了五条，以顾念为中心，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顾念和主人格包裹在其中。

出现在她眼前的最后一幕，是少年迎着黑云奔跑的身影。

耳边隐隐传来少年骄傲肆意的声音：

“我叫陆一鸣，陆地的陆，一鸣惊人的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