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俯身（1 / 1）

林枯桑听过阎王娶亲的传闻。

据说如果对方看上了生人女子，就会派来八只身着红衣的笑脸小鬼，抬着洒满纸钱的花轿子，将其迎娶回地府。

也就是所谓的红白喜事一起办。

轿子一抬，活人变死人，诸位宾客阴曹地府见。

难怪镇子布置得如此诡异。

不过，阎王？

怎么听都觉得不大可能，更像是哪来的孤魂野鬼，凭着镇子残留的死气，假借阎王的名义作祟，想要染指生人女子。

虽想明白了其中环节，但仍觉得阴风阵阵，周围气息透露出一股渗人的慌。

林枯桑知道，没人因此放松警惕。

因为民间有一种说法，是借势。

也就是鬼怪可以用别人的名号，但如果用的太大，就会被压得魂飞魄散。

这个东西既然敢用“阎王”，必然来势汹汹。

自从多年前神魔大战后，残余的魂魄成不了气候，就连曾经遍地可见的鬼修也销声匿迹。

他们虽学了对付的法子，但大部分时间都只是纸上谈兵，没有实际操作过。

真遇到了事，不一定能发挥出原有的实力。

“我们还是回去罢。”

有人打退堂鼓。

不过一句话，却透露出了在场其他人的心声。

众人面面相觑。

又一名弟子低声道：“这么看来，临州镇里果然有事，我们只是负责探查，现在不是已经完成任务了，该走了吧？”

“好冷。”叶若蕊低声。

她看向仇寥。

后者却不为所动。

林峪听见这句话，回头看她一眼，脱下了外衫，披在了她的身上，只露出一张孱弱的小脸。

林枯桑这具身体也不好，站这么久，属实也有些吃力，于是偷偷往仇寥身边凑了一下。

拿主角挡风，果然管用。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仇寥垂下眼睑，若有若无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挪开脚步。

眼见林枯桑的人不发话让他们回去，心底慌乱不已，隐隐要爆发出一阵争执。

齐倾忽然出声：“他回来了。”

谁？

话音落下，众人见到巷尾出现一人，正是配着刀，眉头紧锁的游玉束。

仔细一看，才发现他手往后，抓着一个人的衣领，硬生生拖了一路，来到几人面前。

他毫不怜惜地将人一甩，“扑通”一声，一个成年男人就被轻松丢到身前。

“别杀我！求求你们别杀我……”

那人一摔倒在地，就拿手护住脸，浑身抖如筛糠，衬得他们活脱脱一个恶霸。

“像老鼠一样，太难逮了，还好我身手高强。”游玉束抱怨道，“这镇真是怪得很，我追了一路，竟没有一个活人——”

话音才落下，周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动。

众人立刻看向声源处。

只见那紧闭的窗门有几处被推开了缝隙，露出多双窥探的眼，警惕地看着他们这几个人。

是活人。

原来这镇子不是空的。

但所有人都躲在屋子里，不敢在街上活动，甚至只是藏在阴暗处观察他们。

见他们看来，那些人又“哐当”一声，竟再次拉紧了门窗，不肯对上他们的视线。

林枯桑没注意到，那个捂住脸的男人，不知何时松开一道缝隙，将目光投在了她的身上。

那双眼透露出贪婪、热切。

可很快，一道阴冷的视线就从同方向投了过来，直看的他浑身冰冷、如坠深渊。

视线的主人，分明是和一群仙师在一起，应该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可是，这人怎么给他一种熟悉感？

他还想再看，却对上了一只漆黑的眼珠子。

男子浑身一僵，心底颤抖，神情转为恐惧，忙不迭地收回视线。

“装神弄鬼。”

游玉束嘀咕一句，转头正看到对方视线移开的动作，很明显是在看林枯桑。

他心底顿时起了火气，取下佩剑，就着剑鞘抽到他手上，一下把他打的哎哟叫唤一声：“你看什么看！”

男子整个人趴在地上，脸贴着地面，果然像只老鼠，又开始一叠声地求饶起来。

“这位公子，我不是有意的，只是——”

林枯桑瞥见他手背上蹭到的红白痕迹，心底一动，忽然打断道：“把头抬起来。”

还要抬起头看啊？

游玉束愣了一下。

大概顺风顺水惯了，藏不住心底想法，他表情怔了一下，很快就转为了不爽。

“他刚才偷看你呢！我是在帮你——”

林峪道：“公主说的没错，让他把头抬起来。”

被人接连打断，打断游玉束脸色很不好看，站在原地不动。

齐倾先是瞥了一眼某处，似乎等待了许可后，才几步上前来到男子身前。

他没有收力，一脚狠狠踢在他腰间，将人翻了个面。

在一群修真人士面前，男子毫无还手能力，被他这一掼，整张脸都彻底暴露在众人面前。

只见他脸上涂着不均匀的女子脂粉，上半张脸白得像死人一般，脸颊、嘴唇两处却涂着艳红的胭脂，好似一个年画上的招喜娃娃。

可配上他早已成年的身量，情景就变得万分怪异起来。

看到这张脸，林枯桑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仇寥轻念出来的那几个词语。

阎王娶亲——

“小鬼抬轿。”她顿了一下，“你就是那小鬼？”

被她点破，男子居然当场崩溃。

“各位高人，我也是被迫的，阎王要娶亲，我一个凡人有什么资格拒绝？”他拿手遮着脸，“我只是个被指名要抬轿子的，这些都和我无关——”

林枯桑又道：“娟娘是谁？”

对方彻底哑声。

再一看，他的身体竟微微颤抖起来。

林峪见状，似乎笑了一声，才朝着那人走近，微微俯身：“我们公主心善，只是问话，我就不一样了。你最好将知道的都说出口，我心情一好，还能保你无事，否则你就等着给恶鬼抬轿到阴间吧。”

玄都公主心善？

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但这恩威并施的话竟然有用，只见那人咽了一口口水，一副动摇了的模样，偷瞥了一圈四周，才压低了声音。

“各位请同我一道回家吧……这个时辰，不适合上街。”

几人跟他穿过小巷，来到一处简陋房屋。

他们才进入屋内，就听到最内里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是你回来了吗？”

男子应了一声。

“来了其他人么？”

下一刻，屋内传来了磕绊的声音。

男子赶紧制止道：“娟娘，你身子骨弱，还是不要随意起床，免得伤到病体。只是一些朋友，坐坐就走，你还不放心我么？”

娟娘？

众人皆是一愣。

“还是夫君考虑周全。”女子咳嗽一声，语气羞赧道，“礼数不周，让诸位见笑了。”

声音伴随着喘气，逐渐低了下去。

男子不再多言，带几人来到了一间偏房里。

游玉束早已按捺不住，一进门，眼底就染上一层愤怒，上前一步就质问道：“你竟然把自己的娘子送给恶鬼？”

他刚才可看见了，这院子里有几处还没有撕掉红纸，可以想象出前不久热闹的模样——

两人分明是新婚夫妻。

“仙师，我也不想啊。”

可能是真的怕游玉束打人，男子赶忙将镇子的情况都如数告知，在众人面前不敢有任何隐瞒。

原本临州镇还很正常，但在一周前，忽然间冒出了许多奇诡的事。

先是隔壁那家早就走火过的府邸。

四周人都瞧见了，它在半夜三更冒出滚滚浓烟来，那一家五口被火烧死的惨叫骇得他毛骨悚然，让他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那晚。

可官府的人赶去一看，却发现它依旧是一副废弃已久的模样，根本就没有活人，也没有他们瞧见的火星。

怪事并未中止。

他照顾久病的妻子，那夜晚睡了，听到外面的人打更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忽然，那声音隐隐约约低了下去。

空气一冷，响起了咯吱咯吱的笑声，这声音变了一个样，模糊地传入耳里，贴得他如此之近，好似有人在他后劲上吹气。

第二天，他熬到晌午才敢出门，果然看到门口横呈着一具七窍流血的尸首。

一张熟悉的面孔，赫然是镇子上的打更人。

正应了聘书上那句，生人回避。

但更令人寒颤的是，他看到了一顶破旧的花轿停在了他的面前，呈着一个沾着血的破匣子，放着一封泛黄纸钱写的聘书。

他上前捡起聘书，眼前骤然变成了灰白。

耳边再次响起了那晚熟悉的笑声，他浑身发冷，一眼望去，整个人都像是在瞬间坠入了幽冥。

这种诡异的经历将他吓破了胆。

哪怕是这阎王爷让他出卖妻子，甚至在后续让他抬轿子，他也不敢有任何异议。

谁遇到这种事，不怕死？

更何况，娟娘本来也没几日好活了，给阎王做妻子，指不定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事呢！

“从那之后，就没人敢出去了。”男子摇了摇头，“聘书不止一份，我结亲那月，也有其他人操办喜事，这些夫妇都收到了花轿子和聘书。加起来刚好八对，他们也被要求抬轿子了……”

他们做好心理建设，等着阎王迎亲。

可是几日过去，除去不信邪，深夜外出游荡而暴毙的镇民，再也没有消息。

那生人回避，到底指的是什么？

事态逐渐升级，这几日就连白日有人出门，都莫名其妙死状凄惨，七窍流血。

如今，再也没有人敢出门。

红灯笼是被下了聘书的家里挂的，白布是死了人的家里采办的。

镇子两端，竟莫名泾渭分明，弥漫着不同的死亡气息。

林峪道：“花轿在哪里？”

“在院子后面呢，我藏起来了，担心吓到娟娘。”他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道，“她胆子小，我没有告诉她这件事。”

游玉束哼了一身，很厌烦地抱着手臂，评价一句：“假模假样。”

话已问完，人就被他们赶了出去。

既然事情已经了解了个大概，他们势必要揪出这恶鬼，才能解决临州镇的问题。

可关键在于，对方在暗处，他们可是在明处。

林枯桑心说，阎王娶亲，八个轿子，该不会都要吧？

这可比觊觎他人妻子的曹贼过分多了。

他们要是找错了轿子，岂不是让那只恶鬼得逞？

她正沉思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句轻轻的笑声，震得她心口发痒，脊背触电般麻了一下。

“真有趣。”

她回头一看，正对上仇寥旁若无人，低头看她的眼神。

没有被黑布遮住的那只眼，低沉幽暗，将她笼罩在窒息的狭小空间中，险些忘记如何呼吸。

她心有一跳。

这不是错觉，仇寥似乎……不怎么认真地装了。

剧情里他应该主动参与进来。

可从刚才开始，他就处于一种袖手旁观的漠然状态，只是这时才忽然出声。

“我有一个法子。”

仇寥微微俯身，热流拂耳，落在她肩膀上，看她身体微颤片刻，才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音调道，“只要师娘乖一点，在今夜做一回我的新娘子，我就帮你解决这只恶鬼……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发热了，大家要注意好防护啊，太恼火了。